薛傲起初以为邬弦意或许会跑到研究所里面躲着,毕竟他白天去过那里,应该比较熟悉。
但他还没赶到研究所,便听见广场的方向,传来几声钟声。
随着钟声响起,沿路的海怪都纷纷掉头,朝着广场的方向赶去。
看到这一幕,薛傲意识到情况和自己想得有些出入。
海怪不会无端的敲钟,一定是广场方向出了事情,这很可能是邬弦意动了什么手脚,所以邬弦意应该是去了广场。于是他也掉头跟了上去。
赶到广场后,薛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那学校门口的一大片莲花蜡烛,一看也是邬弦意队伍里那个画画的小孩的功劳。
另一边仓库着火,薛傲不用想也知道是邬弦意的手笔。
偷仓库里的东西?邬弦意没那么无聊。借由学校这里的莲花蜡烛干扰海怪,趁机脱身?不,以现在汇集过来的海怪数量,邬弦意根本脱不了身,反而是引来更多的麻烦。
所以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薛傲想着想着,便将视线落在了正中央那个钟楼上。
无论是学校的莲花蜡烛,还是仓库的火,都像是为了将海怪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而刻意动的手脚。但或许那个此时最容易被忽略掉的钟楼,才是邬弦意的目的。
邬弦意是想藏在钟楼里躲到天亮,借住目前的混乱来藏匿自己?还是说钟楼里有什么藏身之地或者自己不知道的密道?
带着这样的猜测,薛傲不再迟疑,目标明确地往钟楼的方向赶去。
他爬上钟楼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和学校门口蜡烛灯里一样的旋律,只是声音听着更闷一些,像是被关在什么密闭的容器里发出来的声音。
是邬弦意他们在这里?
薛傲加快了动作,却不曾想,他转过楼梯看到的并不是邬弦意和他的队友,而是两只黑漆漆,显得有些茫然的海怪。那难听的旋律就是从其中一个海怪的肚子里发出来的。
薛傲心里并不紧张,因为他此时也是海怪的模样。他一路用这个样子过来,路上遇上了几十上百只海怪,没有一个发觉有什么不对的。
他只是有点疑惑,外面的海怪都在十万火急地救火,为什么这两只海怪却无所事事地待在这里,以及邬弦意跟他的队友又去哪了?
薛傲因为想事情分了神,没有注意到那两只海怪对自己发出的尖细的叫声。或许注意到了,只是没有听懂,也不太当回事。
等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那只肚子里有旋律在响的海怪已经用自己的脑袋奋力地撞钟了。
薛傲望着此刻看上去略显激动的海怪,完全想不通对方激动的原因,只是感觉事情和自己猜测的有些出入,准备暂行离开。可他刚刚转过身,那只撞钟的海怪,和他的同伴便一左一右朝自己扑咬上来。
薛傲变成海怪的时候,本身的体质收到限制,额外的道具也无法使用,相当于只能用海怪的能力来战斗。
好在这两只海怪并不是十分强壮,薛傲甩动触手,将扑咬过来的海怪抽飞,立即转身下楼。
但他刚走出钟楼,却发现先前那些忙着救火的海怪此时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全朝着钟楼围了过来。
一时间,薛傲成了众矢之的。那些海怪发出那种他听不懂的叫声,不约而同地朝他围攻过来。
薛傲终于意识到那叫声应该就海怪的交流方式。自己正是因为刚刚没有听懂海怪的询问,才被认了出来。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海怪们会将一个普普通通的钟楼看得比堆满黄金的仓库更重要。要留人在那里看守,甚至连发现同类都要小心盘问,一点不对劲就敲钟将所有海怪集结过来,连仓库失火都顾不上救了。
但眼下的形式已经不容许薛傲再细想,海怪们成群结队地扑咬上来,比先前在旅店时更凶狠,简直发了疯一般。
这里的海怪远比在码头时更多,薛傲怀疑全岛的岛民此时都聚集在这个广场上了。薛傲凭借海怪的身体已经无力招架,只能又重新变回人类模样。
但他仍应付的十分艰难。
如果是全盛时期的薛傲,面对这些海怪倒也对付得来,但白天他在研究所里被那个白色的怪物弄伤了。皮肤大面积溃烂,加上一只眼睛也看不清,行动多有不便。此时再被这群几乎杀不死的海怪包围住,便显得有些吃力了。
海怪不断地在他身上撕咬,即使薛傲避开了要害,海怪造成的伤口都不严重,但积少成多下来,便让薛傲本就受伤的身体雪上加霜。
受伤,体力消耗,加上大量失血,薛傲在海怪的群攻下逐渐落了下风。
薛傲意识到这样下去,他真的有可能会死在这里,不得不交代了一个珍贵的S级一次性攻击道具,才从海怪的围攻下强行脱身。一路朝着旅店的方向跑去。
这个发展也出乎了直播间所有观众的预料。原本他们还在为邬弦意担心,现在却看着薛傲满身是血地狼狈逃命。
“我去,我万万没想到,今晚薛傲这场谋划到最后,居然是他自己差点被海怪围攻。”
“猎人成了猎物,有意思。”
“你们不觉得那只吞了蜡烛零件的的海怪撞钟的时候,眼神里透着一股大仇得报的快乐吗,估计他把薛傲当成了那个到处扔蜡烛的罪魁祸首了吧。”
“哈哈哈估计是的。”
“海怪:就你小子折磨我一晚上是吧,给爷死!”
“笑死,那些被二踢脚炸过的海怪也很拼命啊。”
“我都有点同情薛傲了,明明是邬弦意惹的海怪,结果锅全是他来背。”
“嗨呀,他也不冤,要不是他坑邬弦意出来当祭品,也就没后面这些事了。”
“要我说,这得亏陷阱里的是薛傲,换一个玩家妥妥得死在这里。”
“太狠了弦宝,薛傲把他送给几十只海怪做贡品,他就把薛傲骗进钟楼,害他被几百个海怪围攻。”
“哈哈哈!记仇,他是认真的。”
邬弦意一直等着海怪都追着薛傲跑了,广场上重新变得空空荡荡才露了面。
“走吧,去偷药剂。”
程乐瑶一直留意着钟楼的情况,此时说道:“钟楼里那两个留守的海怪好像没有离开。我们现在贸然上去,如果他们再敲钟把其他海怪叫来怎么办?”
“一边是仓库的火烧得噼里啪啦,一边是蜡烛滴滴答答响,他们这会儿的听力应该不会那么敏感,不然也不会等薛傲上了钟楼才发现他。
“等下我跟宋子昂动作轻一点,先进钟楼,将那两个海怪控制住,之后我会在钟楼二楼,给你们打手势,你跟于禹再过来找药剂就是。”
月色下,邬弦意入猫儿般轻盈地翻上钟楼的二层,宋子昂紧随其后,虽然动作不如邬弦意轻盈,但同样安静迅捷。
两人从钟楼二层翻入楼中,这才惊动了楼里两只看守的海怪。
这两只海怪此时经过一晚上的折腾战斗加上噪音折磨,都已经很疲惫了,看到邬弦意和宋子昂出现在窗户前,努力瞪圆头顶的一双小眼睛,模样甚至显得有些呆。
“动手!”邬弦意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粗壮的麻绳,三下五除二将眼前还在懵逼的海怪捆成了粽子。粽子还在挣扎,邬弦意只能将他固定在旁边的一根栏杆上。
宋子昂更狠,他从钟楼角落找到一个结实的铁箱子,将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往外一倒,把海怪团吧团吧塞了进去。最后“咣当”一声扣紧箱子盖,自己一屁股坐在了顶上:“搞定了。”
那凶残的模样把邬弦意手底下那只海怪都吓了个激灵,缩在栏杆边上不敢再乱动,似是生怕那个头高大的男人把自己也团吧进箱子里去。
“试剂藏在哪?给我们指指。”宋子昂故意露出十足凶恶的表情,吓唬那只留在外面的海怪:“不说就把你也塞进那个箱子里跟你的海怪朋友作伴!”
但那海怪听到这个问题,却一声不吭,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宋子昂有些气闷:“嘿,威胁不了他。”
“他们既然这么重视这个药剂,想来一定有什么十分要紧的理由,自然不会被你随便威胁两句就交代的。”邬弦意一边说着,一遍从二楼的窗户朝外招了招手。“没关系,钟楼就上下两层,几十平米的地方,我们四个一起找,要不了多少时间。”
他们先找了明面上的各个柜子箱子,能藏东西的角落,都没看见,又开始翻找地板和墙壁,想看看里面有没有暗格。
“找到了!”十几分钟后,程乐瑶在一楼墙角的石砖处找到一块可以活动的石板,石板搬开,便找到了那些试剂。
试剂用拇指大小的玻璃瓶仔仔细细分装好,足足上百瓶。
在旁边有一张药品的详细介绍和使用说明,比邬弦意在实验室看到的标签更加详细。
上面写着:一人的使用剂量为一瓶,服用后可改变自身体质,免受海怪攻击。另外,本药剂还有使伤口愈合,断肢重生,以及增强自愈能力的功效。
看完功能介绍,于禹惊叹道:“哇,这药剂也太厉害了,难怪岛上的人要把它当成宝贝一样供着。”
他一边将背包打开一边问邬弦意:“拿多少?”
“全拿着。”邬弦意说。
宋子昂原本在二楼找东西,听到楼下说找到了,便从二楼楼梯处翻到一层,顺手从于禹正背包里拿出一瓶试剂捏在手心:“这么好用,我们干脆现在一人喝一瓶,这样海怪不就没办法攻击我们了?”
“好像不行。”程乐瑶指着功能介绍背面的使用禁忌一栏说:“这里写着,药剂中含有的原液成分效果会随着时间变化,药剂只有日出时段服用,才会生效。”
原液?邬弦意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心头一跳。什么原液,该不会就是向导心心念念想要找的什么海怪原液吧?
说起来,海怪的自愈能力也很强。如果说这个药剂了含有一些从海怪身上提取的物质,所以可以改变人的体质,增强自愈能力,倒是也能说通。
只是,邬弦意心底隐约有些不安,感觉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
月亮还没沉落入地平线,但天空已经有了细微的光亮。
邬弦意只能先压下心底的不安,招呼队友:“吃药不急,我们想办法去船上,找向导他们汇合。总不能真让岛民把船给弄沉。”
宋子昂不以为然:“马上天亮了,应该没事了吧。那些岛民白天看起来挺虚弱的,总不会比晚上的海怪更危险。”
“那可未必。”邬弦意说:“海怪虽然皮糙肉厚爱吃人,但是行动并不灵活,脑子看起来也有些不太灵光。向导凭借他那把木仓,应该能暂时压制住。变回岛民后恰恰相反,虽然体力上不如他们变成海怪的时候,但是他们头脑更清醒,身体也更灵活。如果他们手里有什么针对船只的武器,我们防不胜防。而且我猜能牢牢地将这座岛控制在自己手里,他们大概率是有对付往来行船的手段的。”
临出发前,邬弦意想起什么,又从于禹的背包里抓出几瓶药剂分了分:“以防万一,每个人装两瓶药剂在口袋里。”
邬弦意赶到码头时,已经是晨光熹微,虽然还没有到日出,但光线已经足够看清周围的情况。此时海怪都一股脑地堆挤在码头上,盯着离岸的小船。海里也分散着一些海怪,但在他们都只敢停留在稍远的地方,不敢靠近木船。
木船上,只见向导持木仓站在甲板上,目光中杀意凛然,一旦有海怪进入射程,便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此时海面上已经漂浮着十几具海怪的尸体了。
“怎么办?我们怎么上船?”宋子昂问。
邬弦意看了看天色,说:“等日出。”
海怪在天亮后会变回人类,变身的时候,总也不好继续守在码头。果然,当第一缕阳光从远方的海面跃出时,守在码头的海怪便骚动起来,接连后撤回来,最后全部离开了码头。
邬弦意等海怪都走干净,才带着队友在码头上现了身。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你们四个可算是回来了。”船长操作船舵,重新让船身靠岸,笑呵呵地递来木板,让他们四人上船,好像今天早上差点被毁了船的不是他一样。和旁边向导黑成锅底的脸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邬弦意踩过木板上船的时候,依然有些怕,脚下颤颤巍巍,直到落地才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没松下来,又被他憋了回去,在他正前方,向导举着那把黑色手木仓,黑洞洞的木仓口直直抵着他的脑袋。
邬弦意第一反应就是用道具切换替身,结果道具刚握进手心,就被向导一把掐住了手腕。冷酷的声音从头顶正上方响起:“我知道你有个可以变换身体的能力,如果你敢用,我就开枪开到你没有替身可用为止。”
邬弦意动作一僵,又将手心的道具重新收了回去。
船长左右看了看,硬着头皮凑上前打圆场道“哎哎哎,有话好好说,把枪放下,干嘛对我的船员喊打喊杀的?”
“你的船员?”向导瞥了眼船长,并不买账地冷哼一声:“那你知不知道你这位好船员干了什么?他明知道他干的事情会激怒岛民,让岛民冲到码头毁船,却还是不打招呼地擅自行动。”
听到这话船长笑意淡了几分,但仍是说:“总得给别人个解释的机会吧。”
“现在不就是在给他解释的机会。”向导将手里的木仓又往前怼了怼:“说吧,想清楚再开口,你只有一句话的机会。”
邬弦意被枪口抵着额头,虽然心里觉得向导应该不会开枪,但还是免不了本能地感觉到恐惧。木仓口抵着的位置很疼,他感觉额头的皮肤都要被戳破了。他想要好好解释,偏他又是个容易哭的,嘴还没张开,眼泪就已经不打招呼地自己往外掉。
向导看着面前的青年,这一晚上他显然过得并不轻松,身上又是林子里沾的草叶泥土,又是火烧过后的炭灰,身上大伤没有,小的擦伤也不少,一张白净的小脸,此时花猫一样,被眼泪一冲,更显得狼狈可怜。
他登时有些烦躁,他弄不清这烦躁的来由,只觉得心里闷闷的,很不舒服,像是有股暗火,不知道该冲谁发。这情绪与他而言十足陌生,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于是只能语气越发恶劣地催促:“哭什么,说话!”
邬弦意眼泪落的更凶,却不是怕的了,而是气的。
他要面子,虽然他爱哭,但实际上却并不喜欢在别人面展露自己胆小爱哭的一面。他可以插科打诨,可以不要脸地凑到向导身边抱大腿,被拒绝了也无所谓。但唯独当众吓哭这件事,会让他觉得丢人。
先前是没办法,但升级傀儡后,他通过频繁切换傀儡,基本好不容易保住了自己的高手形象,现在却因为向导,又破了功。
于是生气压过了害怕,原本好声好气的解释也变成了恶语相向的威胁:“药剂拿到了,你爱要不要。你要敢杀我,我就让队友把那些药剂全毁了,到时候大家一起死。”
这本是一句气势十足的威胁,可惜说话的人正哭得凶,语气带上了哭腔,听起来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哭成这样,还学别人威胁人?”向导叹了口气,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的语气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软了下来:“我是问你,为什么不打招呼的擅自行动?你知道昨晚有多危险?且不说如果船一旦毁了,我们所有人都死路一条。就算我这边能守住船,你就能保证你百分百能拿到药剂?如果药剂没有拿到,这件事你又打算怎么收场,拉所有人跟你一起陪葬吗?”
邬弦意瞪着眼睛,光流泪不出声。
他心道,你以为我没事愿意出来冒险,我不想好好计划?我大晚上一睁眼就在码头,成了海怪的祭品,不光要想办法躲避海怪,还要躲过薛傲那厮的追杀,不用点狠办法,我能见到今天早上的太阳?
可这些话他没法说,一是他跟薛傲有誓言约定,他不会把薛傲对他出手的事情告诉向导。二是他也没有证据是薛傲干的。
最后他只能闷声说:“夜长梦多,再说,我不是拿到药剂了么?你就说要不要吧?”
“拿过来。”向导收了木仓:“这次算你们四个将功抵过,但再有下次这样不打招呼地擅自行动,我不会给你们解释的机会了。”
“于禹,药剂给他。”邬弦意擦了把眼泪,然后迅速地切换成傀儡,面无表情地走到一旁。
于禹将背包里的药剂拿出来,摆在甲板上,只除了邬弦意嘱咐他们每个人藏在身上的几瓶。
“这是做什么的药剂。”杨倩倩似是好奇地往前凑了凑,软声问。
“这药剂据说喝下以后就能不被海怪攻击。”于禹见是她问的,挠了挠头说:“不过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啊,能不被海怪攻击,好东西啊。你们还没喝吗?”杨倩倩又问。
程乐瑶将装在口袋里的药剂服用说明掏出来:“没呢,这上面写,药剂必须等日出以后才能喝。”
“这样啊,那……”杨倩倩点点头,忽然一抬手:“可真是太好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手里甩出一个A级爆破符,火光一闪,只见摆在甲板上的一排排玻璃瓶应声破裂,无一幸免,瓶中的药剂倾泻而出,撒得到处都是,又沿着甲板滴滴答答地漏进缝隙之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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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落日潮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