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似乎感受他的位置,回过头,艰难的挪了挪手,并未让其触碰到他。
墨轩逍遥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心中绞痛。
白沙层层叠叠蒙着他的眼眸,面颊上有深深的刀割痕迹,嘴角也被豁开两道长痕,似笑似哭。
他的眉心有一道烙痕,似乎是烙花了,看不出什么纹路,只是一个很丑的烫伤的疤。
墨轩逍遥再一次伸出手,轻轻将凌霜的手指搭在自己的掌心上,以此向上抬了抬,轻轻去扯他手腕处的纱布。
层层打开,那伤口触目惊心,割的极深,他可能正常握拳都做不到,有化脓割肉,有火烧,有针线细细缝合。
墨轩逍遥看得出,这是柳如故缝的针,只有她的针脚这般细腻整洁,但却太密,要受更多的痛。
墨轩逍遥轻轻将纱布包扎好,他看得出那纱布很新,才换过,药也应当是刚上过,凌霜应该也知道他不是来换药的,但却一言不发,乖乖任由他摆弄。
墨轩逍遥没敢在掀别的伤口去看,如今凌霜身上的伤痕许多已经变的浅淡。
但他没有灵力,也不在是修士,伤口愈合及其缓慢,有时会发炎流脓,只是他也从来不说,也不喊疼。
凌霜又变成那个沉默寡言,阴沉沉的凌霜。他不笑,也不哭,不恼怒,也没有发火闹过,只是沉默,死一般的寂静。
墨轩逍遥轻轻放下他的手,在抬头,却发现凌霜好似在看他。只是他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墨轩逍遥是知道的。
他觉得凌霜是在疑惑,可他却如鲠在喉,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随后他看到凌霜居然微微勾了勾嘴角,很是牵强,扯动那两道狰狞的伤口与缝合的线,隐隐约约有些溢血。
墨轩逍遥忍不住伸手先帮他擦擦,凌霜却开了口:
“逍遥。”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但音调却是微微上扬,甚至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错觉。
墨轩逍遥伸出的手又放了下去,他转为去握凌霜的手,感到他轻轻用手指肚勾了勾他,以表回应。
沉默良久,墨轩逍遥才好不容易忍住哽咽,轻轻嗯了一声:
“是我。”
凌霜语气微微轻快:
“我想见悠然。”
墨轩逍遥忍不住捂住脸,极力忍住眼泪,收回了手,他发觉自己是在颤的。
墨轩逍遥憋了好久,这才勉强平稳心中悲痛,尽量放缓了语气:
“现在,还不行,她太吵,太闹。”
凌霜面色平静,有一种安然释怀的笑:
“我不嫌她的。”
墨轩逍遥别过头,死死咬着唇:
“总之,不行。”
他看着凌霜只是微微低下头,很快又对他笑了一下:
“好。”
墨轩逍遥忍不住想哭,他极力调整语气,避免凌霜听出什么:
“我还有事善后,晚些再来看你。”
凌霜笑着嗯了一声,只道好。
墨轩逍遥推开门,又折了回来,凌霜很安静,他没有挽留,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坐在那,靠着床,像是千疮百孔的木偶,一动也不动。
墨轩逍遥悄悄离去,命人合好门,快步离去,众长老紧随其后,纷纷低声安抚,墨轩逍遥忍不住掩面而泣。
墨轩逍遥缓了许久,这才接过柳如故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眼泪:
“不能让他见悠然,你们一定要看好。”
众人面露难色,要知道,悠然与凌霜的关系向来是最好的,如今凌霜这副样子,如果没有悠然,恐怕根本撑不下去。
墨轩逍遥一眼看出他们所想,脸色更加难看,他一想起凌霜的神情,顿时悲从心头起:
“他……在等……”
方同风不懂:
“等什么?”
墨轩逍遥又掉了两滴眼泪,声音哽咽:
“等悠然。”
方同风没明白这之间有什么关系,还要在问,却被其他人拉住,他们懂了。
凌霜是在等死,见了悠然,人就彻底活不成了,见不到,反倒是一个念想,能在撑的久一些。
墨轩逍遥擦了擦泪,红着眼睛看向安冥渊:
“我们去找他,找泽沐然。”
然而根本没等墨轩逍遥出门,就有弟子慌忙禀告,泽沐然来了,就在大殿正座,说听说他们回来,要看看他们在玩什么把戏。
众人一脸惊恐,但却不太好找墨轩逍遥面前表现,只能强颜欢笑着。
墨轩逍遥叫他们在外面等,安冥渊正打算陪同,墨轩逍遥却站定了脚步,与他商量,让他回避。
安冥渊心情略有不悦,但却还是点点头,他可以等,但这些人,恐怕等不了太久。
墨轩自正殿而入,他才进去,便招手并退了弟子,弟子们见人如见天降救星,极快的退下,按照墨轩逍遥的指示合拢了门。
大殿上,一人正靠在主位座椅上,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
墨轩逍遥站在门前,即便离得这般远,他还是闻到一股子极其浓重的血腥味。
泽沐然的发丝银光中染着红,他显然是刚杀完人,浑身是血,面颊,手指,发丝,血水直滴,可他却丝毫不在乎。
墨轩逍遥先前走了两步,泽沐然蹙眉,眼皮都不抬一下:
“你不跪我?”
墨轩逍遥微微一怔,沉默半晌,改为撩袍跪下。
如今的泽沐然,不是以前的泽沐然,他的封号,於菟山君,是虎中君主的意思。
而这种称号,又或是类似的称号,统称,暴君。
鸱於附离,这个名字应当是指,鸱视狼顾,虎超龙骧,群雄争霸,天下动荡。
比起泽沐然这个名字,鸱於附离,更贴切他如今的心性作风,人如其名。
泽沐然等了片刻,这才微微睁眼,他自正座而下,转了一圈,绕到其身后,冷笑:
“你是何人?”
墨轩逍遥起身,回答:
“墨轩逍遥。”
很快他便蹙眉,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因为泽沐然踹了他腿窝一脚,直接将他踹的再度跪了下去。
泽沐然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我什么时候让你起来了?”
墨轩逍遥拄着砖石,正了身子,一直以来,他在泽沐然身上受到的耻辱难道还少吗?踹一脚罢了,忍忍就过去了。
墨轩逍遥这样安慰自己,他在想,这才是泽沐然的本性。
以往的他,实在是收敛太多,不过记忆有所缺,人,便变成如今这般。足以说明,他原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如若硬要说,墨轩逍遥也只能用早已察觉,意料之中来形容。如此这般,真正的看清泽沐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是好事。
泽沐然抬手拆了墨轩逍遥的发带,任其长发垂落。
泽沐然拨弄了几下,发现那发色居然是真的,并非染的,也是目光微微眯起,猛地抓了一大把,狠狠向后一扯。
墨轩逍遥只感觉头皮一紧,整个人都被扯的向后仰去,有些慌乱的抬手按住泽沐然的手,试图制止他继续胡作非为下去。
泽沐然在其耳畔森森笑笑,力道不松反加,声音微怒:
“逍遥可不会跪我,他就算是死,也不会对邪魔外道屈服半分,他的眼里,一颗邪道的尘埃都容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