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沐然想了想,最终微微运转灵力,将周遭的温度降了些许。凌霜感受着丝丝冰寒在空气中弥漫四散,便知这是泽沐然做的。
虽然遮住他双眼那再熟悉不过的手仍旧散发着丝丝暖意,可困倦却开始没来由的一阵阵袭来。
凌霜不知为何觉得松了一口气,周遭的冷意令他觉得很舒适,竟是真的眼皮打架,没撑多久便睡了过去。
泽沐然也有些累,干脆设立了屏障,就这样靠在竹上,也闭上眼小歇。
泽沐然做了一个梦,一个过往的梦。
这梦太破碎,太凌乱,画面跳转来跳转去,但大多还是他还能被称为凌霜的时候。
梦里的人喊他小师妹,也有师弟与师妹拉着他喊他师姐。
一会是在黑漆漆的溶洞里爬行,一会是凶神恶煞的魔修巨蛇。
被那青风寨的山匪生擒,又或是仙门大比之上那拼死搏杀。
画面跳转的极快,他记得自己的当初为搏得女身做了什么。
当他心满意足的以女相陪伴悠然长大,看着她的身边多了另一个男子,眼中满是爱意喜悦,面露仰慕之色,心中莫名难过。
可他既不是女子,也不是男子,他全然不知这样的身体到底配得上爱谁。
他根本不是人,甚至连妖都不是,他迷茫无措,但却就跟那石头一样无需繁衍。去爱,对他来讲太奢侈。
他站在山门之下,天边的云像火烧一样,接着,整座山以及侧峰全都烧成一片火海,和他记忆里燃烧的山门一模一样。
他看着没有头的墨轩逍遥在火海中站立,被火舌吞咽。他听见有人喊他,凌霜!
泽沐然回过头,看见的是悠然,她的头被她捧在手心里,那烈焰一般赤红的长发与脖颈一同被人斩断,她双目禁闭,嘴角露出一抹惋惜的浅笑,俊朗英气的面容毫无血色。
而凌霜的梦,却大为不同,他梦见悠然与他初识的那一日,梦见那高大不可触及的山门辉煌威严。
他梦见悠然与他嬉闹,打兔子抓鱼胡闹练剑。
他还梦见逍遥指导他功法,梦见为数不多愿意与他亲近的师兄师姐。
方梧桐的花糕很甜,悠然最喜欢吃。
流光师兄与栖谷师兄最近虽然见的少了,但每次见他仍旧会开心的对他笑,问他修炼的怎样。
妙言师姐还是很喜欢帮他去取新衣,还会偷偷塞他一些柳长老秘制的好药,让他修炼不要太刻苦,别总是搞的一身伤。
还有廖挽风与廖光耀两位师兄,虽然极为少见,但见了也是要巩固巩固廖长老教与的剑法,切磋几场。
但很快他也梦见了漆黑如墨的溶洞,伸手不见五指,他背着悠然狂奔,背上的人影突然消失,只剩他一人在黑暗中哭泣大喊,不断徘徊。
但很快,那慌乱便被压下,他在黑暗中捕捉到一抹银丝,凌霜立刻追上去,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但很快他想起了那以灵力压缩凝聚的光球波光粼粼投射在溶洞石壁上的斑纹。他还想起那在寒潭爆燃起的幽蓝之间泛着一抹青绿色的火焰。
他抬手,黑暗便被手中燃起冷火驱逐,而那一抹银丝却伴随着褪去的黑暗隐匿在影子之间。他抬步想要上前查看,却听见身后传来悠然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凌霜扭头朝着声源跑去,但却突然顿住脚步回头,他手中驭着冷火向后探去,除了黑暗便只有黑暗。
凌霜不知为何下意识摸了摸耳垂,他觉得好像落下了什么东西,但却想不起来是什么。
有人在另一侧喊他,那人喊的是,小白毛!而悠然也在那一侧喊,凌霜,我在这!
凌霜立刻扭回头,驭着冷火,朝着那声音来源之处头也不回跑去。
泽沐然蹙了蹙眉,不知不觉那遮掩凌霜双目的手也滑落至一旁。
他梦见那布满倒刺的蛇鳞鞭将他的血肉刮的稀烂,梦见他被人如何在绝望与怒骂中一点点剐成烂肉,痛的发疯,难以忍受。
他梦见了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他被祭炼成一把妖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凌霜,一路冲出黑暗,他看见悠然笑吟吟的张开双臂,凌霜冲上去,一把将人紧紧抱住。
浅戈则站在悠然的身后,他笑着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对他说不要怪逍遥,他的下场已经很好了,他认为这是最好的赎罪方法。
他还说,小白毛,你比我硬气多了,谁也不服我只服你,以后你也不要后悔,不要像我这样。
如果下辈子,你我又这样倒霉成了乞丐,希望到时候你也是男子,我们两个还能遇见,结拜为好兄弟,在寻个和墨轩家一样的正派仙门一起修炼。
凌霜嗯了一声,这些类似的话他早就听过浅戈讲了好几遍。
浅戈点点头,他的身影渐渐飘散如云烟,他说,我们说好了,到时候你可不要请我吞老鼠,那个真的太吓人啦!
凌霜抹了一把眼泪,心中暗道,约好了。
画面一转,凌霜梦见那偏院,二人嬉戏打闹滚成一团,悠然突然抬头吻了他,用那一双如同烈焰滚滚燃烧的赤眸凝望着他,笑着对他说我喜欢你。
凌霜心脏狂跳,面容羞涩,我……我也……他支支吾吾半天,咬了咬牙,一口作气大喊,等我成为了半神!我便也可以像男子一样有资格娶你了!
突然,凌霜猛然诈起倒退数十步,几乎本能的在起身的瞬间便抽剑而出,而整个山门也是惊飞一片飞鸟,正坐在藏书阁翻阅书籍的安冥渊也是飞身冲出。
凌霜满头冷汗惊骇万分,他看见泽沐然还是顶着悠然的外貌,但却眉头紧缩,有一股极为强烈令人不安的暴虐杀意滔滔不绝的正从他的身上溢出。
凌霜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泽沐然?”
不止安冥渊,墨轩逍遥与众长老如数感到异动冲了出去,那股子杀意不是玩笑,简直就像是一道浩瀚的汪洋铺天而下。
就连感知最差修为最低的弟子也是感觉心慌不已汗毛炸起,但却不知所以,更有甚者心悸难以如常行动,以为是有人打上山门来。
凌霜觉得不对劲,他根本不敢上前,他的直觉告诉他,贸然上前极有可能当场被其打死。
显然,泽沐然在做梦,一个令他狂怒憎恶,充满了杀意的噩梦。
安冥渊率先赶到,凌霜立刻对其喊道:
“他梦魇了!我不敢上前叫醒他!”
安冥渊并未停留,这是对的,若是凌霜贸然上前,别说将人叫醒,怕是会被直接当场打死。
安冥渊冲上去摇了摇泽沐然:
“泽沐然!你醒醒!”
然而显然泽沐然魇住了,安冥渊见此也立刻回头对凌霜喊道:
“快把剑借我!”
凌霜毫不犹豫丢出剑去,安冥渊当机立断执剑一剑刺入泽沐然的心脏。
他不得不刺,因为泽沐然的真身正在其体内剧烈的振动,那不只是单纯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