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冥渊微微舒了一口气:
“他们太脆弱了,一直这样小心翼翼的照顾他们我好累,你拿走我一些力量,我便无需在这般忍耐这些不快。”
泽沐然闻言也是一怔,他忘了,这种生存方式对于安冥渊太过压抑。
他早就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习惯了这种事,可安冥渊不同。
安冥渊好歹也是土地旧主,而他又很充沛的给了安冥渊两碗血炼制的丹药,还加了那么多好东西。
人是无法承受那些的,但安冥渊不同,他是半神,完全承受的住。
他几乎能够无限的变得更强,但叫安冥渊去与自己一样控制力量,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泽沐然沉默半晌,觉得是时候了,安冥渊如今的力量至少是早年的两倍以上,寿命应该能活到几千年以上吧。
兴许安冥渊应该踏上自己的旅程,找些他喜欢的地方隐居,让身边的一切都按照他的喜好运转。
他可以给討昭的契约也进行调整,让討昭陪着安冥渊在一旁辅佐,无论是去往远离人烟之地,又或是融入人群,都有的选。
泽沐然叹息一声:
“你要不要离开。”
安冥渊闻言一怔,忍不住缩紧了手臂,咬牙怒道:
“你居然要为了那些东西赶我走!”
泽沐然回头看向他,他感觉屏障受到强烈的冲击,但他完全防的住。
安冥渊很愤怒,他身上的斑纹显现,也不在收着力道,死死勒住他,第三只眼也睁开来,愤怒的凝望着泽沐然的面庞。
可泽沐然不明白安冥渊为什么要发怒,他最近总是这样,很异常。
泽沐然握住他的腕扯开一些力道,转过身去,神情严肃,也解释道:
“我不是赶你走,不管如何,你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里,你既然无法忍受人的脆弱,又何必陪我煎熬。”
安冥渊垂下头,他也知道即便是现在,他也仍旧没有办法长时间在一片土地上驻留。
可泽沐然不一样,他即便不会升天,也永远都不会像他一样,被土地缠住而死去,因此他可以为任何事物而驻足。
“我要留下。”
安冥渊死死抓住泽沐然,他很害怕,无论是被人困住,还是被土地困住,那种死法他不想在经历了:
“如果你觉得我没用了,别丢下我,吞掉我,杀了我!让我死!”
泽沐然沉默了,他伸手想要推开安冥渊,但却感到手背一凉,他微微抬手,发觉那是居然是泪花。
泽沐然突然意识到他到底为什么如此反常了,安冥渊在害怕。
他本以为半神情感寡淡,尤为是安冥渊这种生来便得天独厚的这种存在,应当什么都是顺风顺水,受人类的供奉,他人的敬仰。
他本是希望安冥渊也能像人一样思考,这样至少在不能登天的情况下找些乐子,真正的享受余下的时光。
他希望安冥渊能分的清恶意,希望他能分的清其实这一切不是理所当然的,他们只是害怕,装出虚伪的模样。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可以享受供奉,沐浴,熏香,美味的食物,琳琅满目的书籍。
泽沐然只是希望他能清楚什么利益关系,不要再什么被约束。
可他却忘记,一但开始理解这些,恐惧,绝望,便会再一次指向安冥渊。
他将如人一样能够体验到那些碎碎低语的晦暗思想。
他忘了安冥渊曾经被那些**侵染,他在绝望与痛苦中渡过太久时间。
这个道理泽沐然再清楚不过,安冥渊和他不一样,泽沐然伸出手,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抚,欲言又止:
“你……恨我了是不是。”
安冥渊感觉得到泽沐然的意图,他希望他能撑过去,就像他一样撑过去。
安冥渊真的很想质问泽沐然,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如今是什么样子。
你已经在永恒中千疮百孔,可谁都无法轻易拯救带给你终结。
安冥渊觉得心痛,他无法选择那样一条路。在痛苦中步入时间长河,为每一件事耿耿于怀难以忘却,那太过令人恐惧:
“如果你不杀我,我一定会恨你到死,别这样对我!别像安世一样!”
泽沐然轻轻拂去那双满是坚定赤色眼眸下的泪水,他看见那红,就想起悠然,墨轩逍遥。
泽沐然不知为何觉得自己有些恍惚,他有些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了,只是怔怔道:
“你还太小……”
安冥渊活的还不够久,只要能像他一样消化掉一切便能在人群中活的很好。
他很想教安冥渊活在当下,让他意识到回忆可以如数放下,只要不断追求眼下的美好,就不必在意过去与未来。
总之一定能成的,没必要想太多。大不了玩腻了一个就换下一个。
天下之大,能做的事太多,几千年不过眨眼之间。
不管怎样,安冥渊所能体验到的总要比他的更多更好,所以只要让他明白区区不灭王朝的经历根本算不得什么的话,他就能享受的到了。
安冥渊的身体猛然一顿,太小?他的存在对于泽沐然来说太小?不,作为一个半神他已经活了很久了。
他居然会觉得,他活的在久一些就能改变想法吗?
安冥渊默默注视着面前的人,他从未有过一刻比现在更觉得可悲。
即便他曾以为在不灭王朝时所经历的一切已经足够可悲,但此刻他却第一次看懂了泽沐然,即便他只窥视到一瞬,一角。
在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比泽沐然的存在更加可悲了。
泽沐然根本没有意识到他那副身躯,那副处在死亡与活着交界之间挣扎的样子多么悲哀。
他完全意识不到,他才是那个最需要被人怜悯的人,他甚至觉得自己那样也很好,非常好。
只能轻抚脆弱人类的娇小身躯,一辈子小心翼翼,即便愤怒也无法宣泄,因为一动便是毁天灭地。
如果他决心在这世上奔走起来,那世界一定会化为火海与废墟,将这样的力量压缩限制起来面对永恒,以这样的残躯强忍苦熬,他竟然会觉得很好?
安冥渊用力推开泽沐然的怀抱,他只觉得发自内心的崩溃:
“我不要你的怜悯,你不配怜悯任何人!你根本不拥有那种能力!”
要是他有一日也变成那副模样该怎么办?他根本无法登天,这意味着他有朝一日兴许也会变得和泽沐然一样。
他不想在黑暗中等待一个人的救赎,那漫长的等待根本配不上那一刻的欣喜。
他只觉得麻木,只要能脱离那种苦痛什么都无所谓,他恨不得能够快点解脱,一分一秒都不在想等。
安冥渊跌坐在地,他抓住泽沐然的衣摆,绝望的垂下头,泪水寂静的滴落在翠绿一片生机勃勃的草叶上,最终归于大地。
他声音微微颤抖,低声呜咽啜泣:
“你一定要杀了我!那才是……对我最大的……怜悯。”
他只能哀求,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类能让他迈向死亡的虚无,而半神之间能轻易吞没杀死他的也只有泽沐然。
他不想在经历力量一点点流逝的那种虚弱绝望,他不想在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中受尽折磨,慢慢感受着身体的消亡。
他需要一个毫无痛苦,无需漫长时间等待,受尽无数煎熬就能得到的终结,为此他只能哀求泽沐然真正的看他一眼,正如当初一样想要离开不灭王朝那般,真正的注视着他的所想:
“算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