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抬手给了泽沐然一巴掌,泽沐然没有反抗,可她不信,她笑得癫狂,一副我早就识破了一切谎言的神情:
“你说谎,你说谎!”
凌霜嘴角上扬,可又很快冷冽冰寒,不带半分笑意,眼底更好似深潭万丈,能将人活脱脱吞没进去:
“我要是信了,你择日玩腻了就会将他们通通折磨致死,在嘲笑我天真,竟然信了你说的话对不对!”
泽沐然蹙眉,他不耐烦的推了凌霜一把,眉头微蹙,清冷绝色的容颜也冷冽下来:
“我说那些话只是想要让你知道,善恶本就难以分辨,人心叵测不可轻信。无论面上如何,心中所想注定难料,除了墨轩逍遥与悠然,你不能相信任何人。”
凌霜张口,泽沐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并未给她这个机会,而是将人从身上彻底推开,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也失了智,根本压不住心头窝火:
“浅戈的伤几乎都是假的,那是做伪做的!我那是为了骗过你爹,谁知道我带他出去他又懊悔不已非要回去送死!墨轩逍遥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他嫉恶如仇!任何歪门邪道都入不得他的眼半分!”
泽沐然掩面,他仰面躺倒在地,捂着脸声音哽咽,既无奈又绝望,好似在哭:
“你爹现在恨死我了知道吗?我为浅戈买了宅子,买了土地,换了身份。我给他买了上好的马,置办全新的家具,给他大把金银,给他泼天富贵享受安逸。”
凌霜错愕,她不信,这是一个新的骗局,泽沐然演戏,他只是希望自己更崩溃,更痛苦,他就是喜欢将人当做烂泥踩在脚下,就是喜欢看人痛苦绝望挣扎,为此他能忍耐蛰伏花费大把的时间做戏,他有的是耐心。
说到这里,泽沐然咬牙,既然已经开始说了,那就干脆都说出来,不要在藏着掖着。
他语气又快又急,好似将埋藏在心底的那些话语一股脑的倾倒出来:
“但你知不知道山匪到底是干什么的!烧杀抢掠□□施虐,无恶不做!墨轩家弟子在青风寨被其剥皮凌辱都是他一手操办,你以为他在这之前没有做过更过分的吗?”
凌霜错愕,因为她发现泽沐然说的没错,一点错都没有,她知道浅戈即便不说,他也一定做过许多丧心病狂逼良为娼的事。
所以她一次都没有求过墨轩逍遥,没有求过他放走浅戈,因为她知道那绝不可能。
“我不分善恶好坏合起伙来欺骗你爹,你可知他会怎样想我?”
泽沐然忍不住自嘲一笑:
“是,我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这人是个十恶不赦的滚蛋,我也向来不在乎恶名远扬臭名昭著。但你不觉得墨轩逍遥也好,悠然也好,他们都太过博施济众求至达道了吗?”
凌霜沉默。
“他们都是淑人君子,救困扶危,可你以为事实上又会有多少人记得他们的好?对此感恩戴德?危难时机那些得以帮助之人又能有几人甘愿伸出援手为其赴汤蹈火?”
泽沐然从地上爬起来,笑容勉强苍白,语气中染上一丝不屑的嘲弄,只是其中悲凉之意不言而喻:
“别说伸出援手,这帮人不背后捅他一刀就不错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虎落平阳被犬欺!”
“你知不知道,悠然的母亲长虹是怎样淑质英才蕙质兰心的一个人?可如今记得她的人早已不多。对这世人来讲,一个好人死了,虽然惋惜,但也不过如此。若是一个坏人死了,那才叫大快人心,满城颂赞喝彩,甚至流传千古,他人提起,仍旧绘声绘色。”
凌霜低下头,她不清楚长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她只知道他们都说她是个悬壶济世的好人,再多的便没有了。
长虹到底长什么样子,她根本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长虹到底是名还是字,她的长相也从来没有人描述过,她的事迹也从未听人提起过。
而她已有资格进入藏书阁二层,作恶多端之人虽是骂名,但却记录多多广为流传。但扬善除恶之人,大多隐姓埋名,晚年更是难以善终,寥寥几笔,妻小家眷大多落个被人报复满门死绝的下场。
“一个人天真犯傻就足够了,你怎敢天真犯傻?就算真的是我杀了浅戈那又如何?我是逼你,我是逼你看清事实!我是逼你别犯傻!对他人的仁慈是将弱点暴露,将利刃送到他人手里任人宰割!”
泽沐然冷笑,但他终归是狠不下语气来,他只能像是曾经一遍遍劝诫自己那般劝诫凌霜。
泽沐然伸手点了点凌霜的心口,嘲弄一笑,但凌霜却看出,这个笑笑得不是她,而是泽沐然自己:
“你信我了对不对,你觉得被背叛了对不对?心如刀绞对不对?把你的善心,爱怜,情感都掐死!如果你想护住什么人,只能不择手段,只能步步为营,只能草木皆兵猜疑算计!”
泽沐然深呼一口气,平复下心中涌动的心绪,冷静了不少,接着道:
“除了你自己,没有任何人是可以相信的,除了你自己,没有任何人是忠心的,这世上可不止一个苏明幽,当这样的人隐藏在人群里,你分辨的出吗?”
凌霜顿时脸色难看,一把扯住泽沐然的衣襟: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你当时也在?你当时……”
泽沐然嗤笑一声,打断了凌霜想要问的话,他知道凌霜在想什么,无非是以为他当时也在场罢了。
泽沐然像是看一个傻子一样推开她,没有用多少力,但也不算太轻:
“我不在场,但我知道,她心性懦弱摇摆,她心有所爱,她有软肋。这个软肋可以变成插向她自己的刀,也可以变成一个堂而皇之插向他人的刀。”
凌霜怔住,泽沐然则是一脸无奈,苦笑着:
“我根本不需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人心摇摆不定,像是悠然与墨轩逍遥那样经得住诱惑考验,严格律己的高洁之人天下少有。更何况,即便是有,大多都因为天真犯傻死光了。”
凌霜握紧了拳头,她心中清楚,泽沐然说的没有半点错,她也曾在心中如此这般想过。
“我会护住。”
泽沐然冷笑,干脆往旁边的石壁上一靠:
“你最危险。”
凌霜蹙眉,信誓旦旦:
“我不会害他们!”
泽沐然知道她想岔了,说到底凌霜聪明归聪明,很多想法确实与他一模一样,但她很难看清自己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看不透他层层叠叠交错密布矛盾纠纷的想法。
无论是阅历经历他都远超凌霜太多,他也许不应该对自己的前身要求太高,他也许应该对其更加宽容耐心一点,凌霜还太小,犯傻也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