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尘不敢吱声,只是静静听着。
“她是算准了让你刺伤,你这眉尾的伤又那么小,随便一抹便遮住一二,难不成我还要去找家主兴师问罪吗?”
江念尘一听家师提到家主,突然恍然大悟:
“是因为悠然!”
江满吟也是怒火中烧,心说你才明白啊,也是气得慌:
“就说你不了解她,我看她都是算好的,她早知道你会因此动怒,招式也是为你备好的。你不了解她,她却对你剑法心性行动了如指掌。”
江念尘又沉默了,他想象不出凌霜师妹算计人的样子,他觉得谁都可能剑戟森森,但唯独凌霜师妹怎么看都不像。
江满吟窝火,他心说她才十四岁就能把你玩的团团转,心思缜密外宽内深,别说现在你是因为大意打不过,怕是要不了两年你就真的打不过了。
江满吟也是叹了一声,觉得头疼:
“好在她没想害你,你若是真的一剑刺入她的心口,便是没要命,为师也保不住你。”
江念尘不懂,抬头看向师尊:
“为何?”
江满吟看出他是真的没想通,也是实在忍不了了,气的起身踢了他一脚,虽然不重,但也放了狠话:
“你明年就给我滚下山去历练,我看你是在这后山平日被人奉承多了,捧的高了,脑子也跟着不好使了。”
江满吟气的厉害,干脆下山散心去了。
后来,江念尘想明白了,怪不得,怪不得凌霜师妹说,这个还是不必了,因为她知道自己一定会赢,而当时围观的人又那么多,不想驳了他的面子。
他后来偷偷听了听弟子之间对此事的评价,不乏有人说他那日是心情不好,闲的没事找茬。
凌霜师妹不一直都那样,说她平日里恨不得躲着所有人,与谁撞见也只是垂头绕行,不作揖就不作揖,她不是一直都那么古怪,不喜多言,纯纯就是一个性子不讨喜罢了。
还有一件事,他也是听人提起才想的通。
他们都说,小师妹不作揖才好,这样就不用回礼,看不到她瘆人的眼睛。
也有人说,虽然知道凌霜师妹那样一双眼睛是天生如此,但每次与之对视,还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说的不好听一点的,会说恶心瘆人,稍微委婉一点的也会说莫名觉得晦气。
江念尘也想了想,他想起凌霜师妹似乎除了切磋对练之时,几乎从不与人对视。
别说是那些弟子觉得不舒服,就连他也的的确确不喜欢与凌霜师妹对视,因此并未怎么留意她是否也会回避视线。
只是他对凌霜师妹的眼睛并没有什么偏见,他一直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可他人似乎很是在意,甚至对此抱有恶意。
江念尘摸了摸眉尾的那道浅疤,他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
师尊说的没错,狂妄自傲的不是凌霜师妹,是他自己,但凡他有把凌霜师妹放在眼里,那么他就会知道,凌霜早年就能拆招自组。
他稍微打听打听就能知道,不少人与她多对练几次都看出她藏拙,她根本就不在乎输赢表现。
你说他目无尊长,可她偏偏又不会折他人面子,打的赢的也要平手,打不赢的也坦然自若欣然接受,不会露出丑态,怪不得家师会如此喜欢。
这样想想,他居然也觉得小师妹风度不凡,敛而不发,不急不躁,平静如水。
江念尘叹息一声,掩面仰头,他觉得难受,又想起凌霜那日冷漠自若的神情,喃喃自语:
“真是讨人厌。”
他输的当真是好惨好惨,这么多年来,他好久没有这样彻头彻尾输个彻底了。
比试,他输了,比人心他这算是找茬。比天赋,他别说十四岁,就连现在也不能说完完整整自己琢磨出一套剑法。
师尊说的没错,如若凌霜师妹只是有勇无谋投机取巧之辈,他那一剑师妹若是挡不下,那才是真的保不住他。
凌霜是墨轩逍遥的义女,如若不是他后来向先前为师尊打听消息的弟子询问,他都不知道家主竟然为谢她对悠然的救命之恩跪过她一次。
他这一剑刺下去,真要是中了,家师的这张脸怕是就没有地方搁了,要是人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家主不砍了他都是好的,逐出师门必然是肯定的。
到时他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谁又能信?他们修为差了那么多,他又是修的雷法,那有说教训一个比自己小上八岁的师妹,出剑刺人心口。
他们以往对练切磋数十次,他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法觉凌霜师妹竟然是看得清他的剑法,也不知凌霜师妹在背后细细推敲演练他的剑法多少次,才能那般应对自如,甚至全身而退。
江念尘长叹一声,仍旧觉得面上火辣辣的:
“好丢脸。”
他是真的觉得丢脸,实在是太丢脸了。
江念尘拉不下这张脸,可他没法记恨凌霜。
只是每次一有人在他面前提凌霜,他的脸色就很差,总是下意识的去摸眉尾那道疤。别的弟子见他这般也都闭上嘴巴,不敢在他面前再提凌霜师妹。
不止,自那以后江念尘再也没有去陪练切磋过,而且只要远远看见凌霜便会下意识躲起来。
有一日,他出去为为师尊办事,偶然路过奇石院的后院,便听到悠然的声音叫了一声凌霜,吓得他立马闪身躲进假山后面。
他小心探头,想要看看到底是不是悠然与凌霜,结果只看到白花花一片的肩背,急忙又别过头,羞愤难当。
江念尘咬牙,心说悠然师妹!悠然师妹!这是外面!外面!就算是想要看伤也不应该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紧接着他便听到凌霜的声音,她似乎拢了拢衣裳,语气清冷平淡:
“我没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江念尘想走,但是晚了,此刻他要是出去铁定要被发现,他只能屏气凝神,僵在原地,被迫听她们说话。
悠然的声音有些委屈,哭唧唧的,这倒是正常,江念尘也知道悠然师妹就是这个样子,一点小事就委屈巴巴掉眼泪,娇气的很。
“江长老给你的药没用吗?我怎么觉得你又会落疤。”
江念尘闻言微微一愣,凌霜身上的疤痕似乎很多,只是大多浅淡,刚刚那一眼他便看见她背上好几道伤痕,有一道格外明显,像是被一剑贯穿的陈年旧伤,想必是传言中青风寨一战,没想到她濒死逃脱这事竟是真的。
“用了,只是剑气所伤,要好的慢一些。”
江念尘有些愧疚,接着他便听悠然怒气冲冲的道:
“可恶的江念尘!我看他就是存心找茬,就他多管闲事,想不到江长老这么坏,你不答应他就让弟子打你出气!”
江念尘百口莫辩,不是,他师尊没有这个意思。
悠然一边说着,一遍出拳暴打空气,好似面前出现了一个无形的江念尘一般,正被她好一番收拾。
不知为何他好像听到凌霜笑了:
“你不是说伤药是江长老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