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一早便去起身敬茶的,可偏偏睡到日上三竿。我悠悠转醒,却见空青含笑望着我,那眼波清明。
“坏了,定是迟了。”我翻身便要起来,可她却环住我身子。
“欢儿,急着去何处?”那唇覆过来,辗转研磨,我便只剩脸红。
“空青,还不快些起身,我今日需得去奉茶的。”我手上推她,可心里却甜蜜的紧。
“已然迟了,又急什么,大不了便说是我缠着你,不就得了。”她却伸手挑着我下巴,眼里的笑意更盛。
伸手打掉她的手,我运起遁术,又掐诀招来衣物。虽说我与偃玉司音是平辈,可说到底她们也是空青的娘,不能失了礼数。
“过来,替你穿衣。”空青也下了床,那如墨的发散着,亵衣未聚的那般拢,仍能看见身上那斑斑点点。而修长的颈脖上,红梅更盛。
“欢儿看什么?”我抬头,对上她那眸子,里面满是调笑之意,“可是觉得,自己下口重了?”
我脸一红,指尖抚上那红印,便想渡真气过去修复,可手却被空青捉住,“欢儿弄的,便带着吧。”
“那可不成,闷葫芦若是瞧见了,定是要跟我没完的。”我望着她,装作委屈,“她本就不喜我……”
空青却笑,伸手将我腰间的璎珞系好,“这女子经人事,眉眼身型皆会变化,你就算遮了,娘亲自然也是看得出的。”
我叹气,一想起闷葫芦那冰块脸,和她宝贝空青时那吃味的醋意,便觉得分外棘手。
“你是我娶进门的妻子,自是有我护着你,她们断是不会再为难的。”空青将我摁在椅子上,持了玉梳替我束发,“欢儿想梳什么发髻?”
我嫁了人,自是应该盘发,做妇人打扮,可我偏又不愿,总觉得说不出的别扭。正思索着,却见空青用金剪,取了一缕发,持在手中。
“这是……做什么?”我转身瞧着她,不解道。
“所谓结发,便是各取一缕鬓发,层丝相缠,寓意恩爱,白头到老。”她指尖轻捻,捏着我发尾,咔嚓便也取下一缕,“凡人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而与心爱之人鬓发,便视若与对方自己的性命,此后便是一体同心。”
那两缕发被小心的辫在一起,又用红绸系住,收于匣中。空青引着我到书房,反手掐诀,却见我之前苦思冥想找不到机关处,果然出现了个暗格。
她将那匣子放进去,回身看着我,“欢儿,你可想知道我都存了些什么?”
“左不过都与我有关。”我晃了晃脑袋,“你存你的,我存我的,我才不好奇呢。”
她却笑,翻手收了暗格,“哦?欢儿也竟存了?”
“你我经过的朝朝暮暮,我都存下了。”我看着她,却又怕说的多了,让她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儿,却只笑着看向她,“待你我白头,便再拿出来回忆,你到时可不许嫌弃我。”
“怎么嫌弃你的呢,我的欢儿,是最美的。”她伸手揽着我的腰,那身上清冷的香气便一寸寸将我包裹。我靠在她怀里,嗅着那香气,却不愿走。
“空青……奉茶定是迟了……”我环她更紧了些。
“迟了便更迟点吧……”她打横将我抱起来,放在偏殿的榻上,“你我大婚,新婚燕尔,娘亲她们,自然是能理解的。”
“可……唔……”那话便是再说不出了。
好好的衣服刚穿上便又除去,好在还未盘发,不然白费功夫。日上三竿到满天紫霞,我红着脸,跟在空青身后,心想这坏媳妇儿的名声定是落下了。
整个玉音殿红绸交错,硕大的喜字铺满,到热闹的紧。而进了主殿,就见偃玉司音坐在主位,那茶已然喝上了。
“见过娘亲,阿娘。”空青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见过偃玉,司音。”我便也循着她施礼。
“已为人妇,为何不盘发。”闷葫芦果然不喜欢我,上来就挑我的不是。
“欢儿觉得娘亲的发饰好看,便央着我梳了一样的,娘亲可是责怪女儿手艺不精,还是……应该让阿娘替欢儿束发,女儿也好学来。”空青竟直着身子,讲这话还了回去,我忙伸手拉她衣袖。
“哼。”偃玉哼了一声,冷着脸喝茶。
“我倒未曾想着,今儿个能瞧见你俩。”司音笑吟吟的,似是没听见这母女俩的对话,“新婚燕尔,竟舍得下床?”
调笑意味太浓,我红了脸,不知如何回应。
“我自是不愿的,只是欢儿想着两位娘亲,硬是要来奉茶。”空青翻手取过茶盏,又掐诀把那桌上已有的撤掉。偃玉本身端着一盏,正要喝,却见青芒一闪,茶盏没了,喝了个空。
她面色更冷,瞧着空青,又哼了一声。
“闷葫芦,你就别再别扭了。她们夫妻琴瑟和谐,是好事儿啊。你瞧那脖颈上,还带着花儿呢,嫣红好看的。”司音看着偃玉,“赶明儿,我也给你种一个。”
我眼瞧着闷葫芦红了耳根,又被真气压下。想笑,却又不敢。
“欢儿,奉茶。”空青却轻轻碰了我手背,示意我讲茶盏奉上。
双手持茶盏,语气恭敬,“司音,喝茶。”
茶盏被接过,只见司音轻抿了一口,笑着扶我起身,“欢儿有心了。”
再接茶盏,奉到偃玉面前,我还未开口,她便接了过去,喝了一口,淡淡道,“起身吧。你二人既已成婚,便互相照拂,繁复礼数就不必了。”
嘴硬心软。
既看了茶,我便也能大大方方的坐下,却见桌上满是我爱的吃食。
“欢儿,快吃吧,都是替你备下的。”司音笑吟吟的夹了个蒸饺与我,鲜香适口,“不然啊,空儿定是要怪我们,对你招待不周,不够热络了。”
我偷看空青,却见她瞧着我笑,“慢些吃。”
又执着帕子,替我擦唇角。
“我自己来……”我面色一红,便要抢那帕子,可碰到她指尖时,她却反而握住我的手。
“若不饿,便回东殿去,莫要扰了我与你阿娘吃饭的兴致。”冰冰冷冷的声音,定是又吃味了。
“闷葫芦,你总揶揄欢儿做什么,来……”司音却看着她笑,又夹了枚蒸饺,送到她唇边。
偃玉不张嘴,只看着司音,“我又不是小孩子……”
“可我偏想喂你,”司音挑眉看她,似是密语传音了什么,却见偃玉脸色涨红,乖乖张嘴,把那蒸饺吃了。
“你说……司音说什么了?”我也密语传音问空青。
她却看我一眼,给我夹了个糯米丸子,淡淡道,“左右不是你我能听的,多半又是些荒唐话。”
哦……我便乖乖吃饭了。
“空儿啊,你二人浓情蜜意几天,便要回来学这以音御神的法门了。地点我已选定,便在昆仑腹地的黑沼潭,那清净,又终年不散沼气,向来无人烟,也不怕出差池。”司音给偃玉夹菜,自己却不怎么吃,“只是不知,你二人想腻几天呢?”
“回来?我们要去哪?”我看着空青,疑惑不解。
“小欢儿还不知道?你二人以后便不住这东殿了。”司音笑吟吟的,“为了你那新寝殿,空儿可是殚精竭虑的紧呢。”
“阿娘……”空青却似不想让司音讲,“欢儿还不晓得,您怎么就说了。”
“怪我了,谁知道你俩昨夜出去了半天,竟不是去看寝殿。难不成……荒山野岭的,还有好兴致?”司音那话惯不正经,“闷葫芦,你说空儿这般懂趣,是随谁了?”
偃玉的耳根一红,看了空青一眼,淡淡道,“昨夜凡间共贺天界喜事,怕只是去看那灯笼了,哪有些旁的。”
“说到灯笼,小欢儿,这蔓延三界,铺天盖地的灯笼,可是你做的?红彤彤一片,到着实喜庆。”司音托着下巴,语气悠悠,“一个备寝殿,一个备灯笼,浓情蜜意啊……不像某个闷葫芦,天天只会舞刀弄枪的,无趣透了。”
啪嗒一声,筷子放下,偃玉看着司音,那眸色里净是委屈,唇抿着,一句话都没有。
“阿娘,娘亲对您的好,哪是我们这些小打小闹可比的。”空青却夹了一块花雕醉鸡,放到偃玉碗中,“我与欢儿,得需向娘亲多学习这妻妻相处之道才是。”
这话一出,偃玉脸色竟好了些,又拿起筷子。
“这不过一晚,倒似小嘴儿抹了蜜,会说话了。”司音瞧着空青笑,“这成了亲,有了媳妇儿管,果然不一样。”
一句话,我跟空青面色皆是一红。只道司音这人啊,确是太妖孽,我三人加在一起,也是斗不过她的。
只低头吃饭,生怕再出些乱语胡言,让我二人招架不了。
“空儿这耳坠子倒是别致。”可司音却看见空青右耳上的耳坠,“哪来的。”
“是……我送的新婚之礼。”我看着司音,“之前那发簪恰好是你与偃玉新婚时的礼物,我与空青相识甚久,却从未送过她像样的东西。便仿了你与偃玉的意境,做了这耳坠,可还与她相衬?”
“你与空儿皆是倾城之色,自然是相衬的紧。”司音起身,绕到空青身侧,伸手碰了下那耳坠。却见淡银光芒一闪,耳坠上那红玉散出幽红之色,便是亘古之息。
说来也怪,她用真气催那红玉,我这枚似是有所感应。我瞧着自己手腕处现了些暗红符文,心道不好,却见对面闷葫芦盯着我瞧,微微眯眼。
怕不是……脸上这符文也现了?
“做的倒是精致好看。”司音却收回手,笑吟吟的坐回位置,“欢儿倒是有心了。”
“既是新婚礼物,便得好好收着,需得加精血印记才行。莫像我那发簪,失了,便再难寻。”偃玉淡淡道,丢过来本古书,“你自个儿瞧吧。”
这闷葫芦,心到挺细。
自玉音殿出来,我本想回东殿收拾东西,既然不住这,家当自然得带,可空青却说不必。
“欢儿都已打点妥帖,你只要随我同去便可。”她笑着,拉着我的手。
本该清冷的月宫,一如玉音殿般张灯结彩,今晚的月亮,仍是那粉色。说来,前几日我来月宫但见各处被薄雾遮盖,空青哄骗我是姻缘殿修缮,没想到连阿爹也同她一起瞒着我。
“欢儿!你们可算来了。”我还未进门,便听声音传来。
“阿爹。”我乖巧的叫了一声,却仍站在空青身侧。
“怎么?这成了婚?阿爹就抱不得了?”那桃花眼似是委屈,站在桌前,冲我张开双臂,“空青,你说,我抱不抱得?”
空青笑着看我,轻轻碰了我一下。
“阿爹……”我走过去,被结结实实的抱住,“欢儿昨日着喜服的样子着实是美,便宜空青了。”
月老招呼着我俩坐下,空青本要奉茶,他却摆手,说自己不喝茶。
“各仙家的陈酿,我这些年也收集了不少,孝敬您。”空青却翻手拿出来一个乾坤袋,递过去,月老这才眉开眼笑,
“好女婿,也算你有心了。”这改口倒快。
“小欢儿啊,不是我催你,你何时打算来继承这姻缘殿啊。”随意摸出一坛,拍开泥封,便能闻到那清冽的酒香。
“我还需与空青学那以音御神之道,怕是要耽搁些时日。”我算着日子,“阿爹,你何时回蛮荒?”
“一月之后便启程。”他大口喝酒,又随意的用袖子抹了抹嘴,“这凡间的姻缘之事,你自是懂得,也不用多教。抽个半日,我与你细说这仙界姻缘牌,也就得了。”
“仙界……姻缘牌?”我才记起,我与空青便是因这姻缘牌现而遇,不由得红了脸,偷偷瞧她。而她却在桌下,牵着我的手,唇角轻勾,好看极了。
“这天界神仙重多,但凡是现过姻缘牌的,都在我这存着。”说完,月老伸手点了点他脑袋,“没有一个逃的脱。”
“我又不是你,如何记得这般多的姻缘。”我愣了下,想起之前月老日日买醉,拉着我东说西扯,字里行间便都是看不上这天界众仙,明明斩不断情根,却偏要装作那清高之色。
“我雷龙一脉血统不纯,仍能测断姻缘,你身负我与你阿娘的精血,自是比我强的多。能知晓天界姻缘,便能调动真气取那姻缘牌,可是好用的保命手段。”月老却笑。
“姻缘牌……不是凭空而现吗?”我愣了一下。
“傻姑娘,万事万物,不过形态轮换,无生无灭。”空青却轻轻拍着我手背。
“不错,”月老点头,“姻缘牌是用法术引天地精气所化,除了我和正主,旁人都毁不得。而任凭它藏的多好,又碎的多透,我都能信手取来。”只见月老翻手,便拿出两块贴着的姻缘牌,又被红绳紧系,“啧啧,怎么是偃玉司音这一套,贴着还不够,浪费红绳做什么。”
我面色一红,赶紧抢回来,这不是我与空青的姻缘牌吗。
“瞧,阿爹没骗你吧?”月老那桃花眼没有半分醉意,懒洋洋的道,“若不是这番能力,东王公那瘪孙,也不会这般惧怕我。”
说完,他似想起什么,看着我,压低了声音,“小欢儿,你是我嫡女,以后出去大可鼻孔瞧人。若是见到他东王公一脉,切不可留手,能除,便除了。”
这是什么叮嘱?
“这无缘无故的,哪能出手除人。”我摇头不应。
“蟠桃大会在即,我不在月宫,东王公一脉必定向你阿娘发难。上次空青婚事,就让天庭颇有微词。只怕你留情面,对方却是要下死手呢。”月老却笑,“你们俩这姿色,可都让不少人惦记。掳走谁去,另一个,能善罢甘休呢?”
这一句话便让我变了脸色。天庭对空青觊觎我自是知晓,只是为何也会有人盯上我?
“我自是会护欢儿周全。”空青却拉着我的手,淡淡道。
“你啊,未必有她厉害。”月老却笑,“莫要学你那娘亲,只知道打杀,还需学你阿娘司音,她倒是伶俐多了。”
看来……阿爹跟闷葫芦也有不少过节啊。
“罢了罢了,夜已深,想必今日你是去不了你阿娘那了。说来也是,还以为你二人下午便会回这月宫,我连晚膳都备好了……”
月老喝着酒,嘀嘀咕咕不停。我脸色一红,拉着空青往外走。
“欢儿……”却见一道青盲冲我面门而来,我抬手握住,却是那把箫。
“以音御神便也少不了好兵器,你阿娘与我这箫,是天界难寻,你便先用着。”月来那桃花眼里满是笑意。
“可我已有……”我刚想拒绝,说我已然有空青做的紫金竹箫了,却见他摆手。
“你那把竹箫,弹琴说爱还可以,却是打不动碰不得的。这个,可是陪我征战过的。”他笑,“小欢儿,你先替阿爹收着,空了,便去与你阿娘吹上一曲,也让她好想着我。”
我只好点头,把这箫收进须弥戒指。
入夜,整个月宫极静。广寒宫似仍亮着灯,我却不想去打扰嫦娥二人。
“欢儿,带你看寝宫可好?”
空青拉着我,笑意温柔。
“你带我……去哪里都好。”我却醉在她的眼波。
好了好了,婚结完了,可以开始推进剧情了,也可以好好享受生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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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章五十五—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