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夜色渐凉,还是我这话勾了旁人心事,屋里却一瞬间静下来。我正思虑着应当说些什么,却见空青把刚才捏开那一半丹药放进了嘴里,又递了一半到我唇边,
“尝尝,不是好奇吗?”
我见她细细嚼了几下,也无甚表情反应,也大着胆子凑过去,衔过了另一半丹药。鼻翼间是药草的清香,我轻轻咬了下,那苦涩却瞬间溢出来,弄得我眼泪都流了。
“咳……咳咳……”我一面嚼,一面觉得舌根都被这苦弄麻了。
“欢儿,喝点水……”空青倒是贴心,递了水过来让我将这丹药送服下去,又喂了勺百花蜜。
这甜苦两味在舌尖蔓延,甜,终究是抵挡了那苦。片刻之后,只觉得四肢百脉有暖流涌动,而灵台也更清明了些,倒却有养魂的妙用。
我望着空青,却见她仍是波澜不惊,苦味这般浓,她却都没皱下眉头。“空青,你竟……不觉得苦吗?”
她看着我,拿起勺子,也吃了勺百花蜜,“自然是苦的,可想着苦尽总会甘来,倒也不觉得了。”
那眉眼里的从容和云淡风轻,那唇角的浅笑,都让我沉沦心动。伸手悄悄的勾着她小指,又冲她吐了下舌头,“我再也不贪嘴,乱尝这丹药了……”
她却笑,握住了我的手,“你若贪嘴,我做些蜜饯糖丸与你,也就不苦了。”
“嗯!”我冲着她笑,心里说不出的暖。
“这大婚还有两月,倒真是难为你们二人了。目光交错都如此浓情蜜意,这天天共处一室,又如何……忍得住啊。”嫦娥这回倒不自己喝茶了,反而拿了茶给小玉兔,正喂她小口喝着。那语气满是调侃,眼神更是……幽幽。
“你乱说什么……”我脸一红,嗔她一眼。
她倒不气,反而笑着,“是不是乱说,你们自己个儿知道就得了。”
“玉兔化型才成,今后的修炼仍需小心。这天界并非安全,你不会法术,若她也无自保之力,终究是不妥的。”空青却出了声,那语调冰冰凉凉,仿佛没听见刚才的对话似的。
“我自是知晓,也定会叮嘱玉儿专心修炼,说来,她化型还要多谢你。”嫦娥看着空青,倒也正经起来。
“不过举手之劳,是她自己的造化。”空青喝了口茶,淡淡道,“夜色已深,我们就先回去了。”
嫦娥玉兔起身相送,那手还握着。
从广寒出来,空青缓步向前,我却好奇为何嫦娥要谢她。
“空青……玉兔化型,是你帮的?”我走在她身侧,歪头看她。
“嗯,给了她几味丹药。她本就有修行天赋,淬骨易筋便能维持人形,稍加引导便悟了天道,寻得了她自己修炼的法门。”空青看看我,轻声道,“我知她与你交好,千百年来为伴。而你现今身份尊贵,这交情若让有心人知晓,她与嫦娥二人必定不可能似从前般清净。早做准备,终是好的。”
那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身上,可我却觉得更衬出她眉眼里那温柔。凑过去轻轻吻在她脸颊,晚风吹过,那如墨的发随风轻舞,似拥着我。她只笑着看我,我便红了脸。
“欢儿……倒是愈发主动了。”那话却没忘了逗我。
“你不欢喜,那我下次不亲你了。”我偏过头,往前走,不看她,手却被她握住。
轻轻一用力,我便落回她怀里。
“我……欢喜的紧呢。”那吻落在我唇上,却比我大方多了。
一路上我偷偷望着空青,却只见她侧脸,和那微扬的唇角。入了天墉城,我便不再偷偷望着她,只目不斜视的走路。在这儿,我总是不如月宫般放松。
回了东苑,却见司音偃玉等在门口,见我二人,司音笑吟吟的问,“这般晚了,你二人不在殿内,难道是避人耳目,去幽会了不成?”
我脸一红,刚想说话,却听见空青先出了声。
“不知娘亲阿娘特意来寻我二人,所谓何事?”那语调恢复了清冷。
“无事便不能来瞧瞧你?”闷葫芦生气了,负手,看着空青,那语调更冷。
这一大一小两冰块,吵架了?
“进屋吧,这殿外也不是过话的地方。”司音倒似没看见似的,依旧笑着,迈步进了屋内。
“司音,这俩人……是怎么了?”我学会了密语传音,小心的给司音递了话。看来我在成渊谷的日子,发生了不少事儿。
“无妨,不过是大木头小木头闹了别扭,执拗在一起去了。”司音传话回来,语气倒轻松。
“欢儿,你是何时从成渊谷回来的。”偃玉不看空青,反而问我。
“昨日……吧……”我愣了一下,答道。
“昨日?我在谷口,却并未见你。”偃玉眯了眯眼睛,那语气更冷。
“我带欢儿回来的,并未自谷口而过,于谷内便用了遁术。”空青看着偃玉淡淡道。
“你入谷竟寻得了她?”偃玉似是吃惊,“这……不可能啊。”
“有什么不可能的。”司音笑着说道,“空儿有欢儿的心头血,自是能寻得她。哪像你,说是入谷寻我,我出了谷,你还困在里头,我还得返回去救你。”
说完,司音伸手点了下偃玉的脑门,“现在她俩都好端端在这,你可放心了?”
哦……原来是担心我二人啊。
被司音一说,偃玉面色一红,冷哼了一声,“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是大婚在即,怕出差池,丢了昆仑的脸。”
这闷葫芦,当真是别扭极了。
我看看偃玉,又看看同样别扭的空青,伸手拉了拉空青的衣袖,示意她跟偃玉赔个不是。她娘亲疼她这事儿我可是体会过的,若她再闹脾气,这帐,怕是又要算到我头上,我可不想惹这个煞主。
“我与欢儿无事,让……娘亲和阿娘担心了。”空青抿了下唇,终是开口,语气倒是诚恳。
“无事便好,”司音笑意吟吟,“小欢儿此番入成渊,可悟得了什么心法?武艺有有没有更纯熟?”
她问完,这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说来,空青只瞧见最后天庭那幕,其他的际遇我还没来得及讲。这傀儡嘛,是大婚礼物。斩杀蝎子,天庭抢亲……这也都说不出口。心思几转,我便只好编出些斗妖兽的桥段,又拿出那剃下的蝎壳双钳,作为佐证。
“欢儿,这蝎王,可是你在成渊谷斩杀的?”司音那表情却似吃惊。
“蝎王?”我愣了一下,“这东西……被我以手为刃,一划,就死了。”
偃玉听闻,眯了下眼,轻轻哼了一声,“万年蝎王,九纵之主,如此不堪一击,你这本事倒是大 。”
这话看似夸奖,讥讽意味却十足。
说起来,若是没有那煞气相助,我定是不能如此简单便斩杀了这蝎王,又弄出这满山蝎壳的。可血煞这事儿若被偃玉知晓,她定要阻挠我跟空青的大婚。毕竟……就算是她,也曾差点发狂伤了司音。会对这血煞忌惮,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本在地上好端端站着,却见一个如楼宇般大的蝎子从地底钻出来,扫着尾巴刺向我。我又惊又怕,便运了天地灵气汇聚在右臂向它劈下去,它便两半了。没准它与什么别的妖兽缠斗受了伤也不一定,我是捡了便宜了。”我摸摸鼻子,笑着说。
“除了这背甲双钳,你可取了蝎尾毒囊没有?”司音倒不关心我这谎话。
我翻翻储物袋,把当时取的东西一股脑的倒出来,只见司音隔空取了一个墨绿色的软囊握在手里查验了一番,又把那背甲双钳收紧了乾坤袋,“小欢儿,这几件东西我拿走了,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我摇摇头,“这般珍贵的材料,在我手里也是暴殄天物。若司音能用上,倒也是这蝎子的福分。”
我说完,司音却笑,伸手挑了我下巴,“这小嘴倒甜。”
我惊恐的瞪大了眼,忙往后缩着身子,躲在空青身后。眼见对面闷葫芦那寒气一点点透过来,而空青身上这冷意更盛。
“夜深了,更深露重的,还请两位娘亲早点回殿歇息。”这是……下了逐客令。
闷葫芦看看我,冷哼一声,司音却仍是笑盈盈的,伸手也挑了下空青的下巴,“空儿惯会吃味,为娘不过是看她两眼,还能跟你抢不成?”
嘶,更冷了。
司音却笑,松了手,站直了身子,缓缓道,“今儿个来,一个是看你二人是否安好,另一个则是奉了西王母命,让欢儿即日搬到她那偏殿去。你二人大婚,这玉音殿自是要休整准备。而未成亲,你二人住于一处于理不合。虽无人敢说闲话,但仙家脸面,自是要考虑周全的。”
搬去西王母那?
这消息让我跟空青皆是一愣,对望一眼,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与阿音成婚前,便也是分居两处。”偃玉开口,那语气清冷,“打坐修炼,时间过的便也快,无甚好担心的。”
“哦~原来闷葫芦你成亲前,只顾着打坐修炼,都未曾想我。”司音听了她着话,却转过头,蹙着眉望着她。那眼神,委屈极了,“可我却想着你,日日难熬,只盼早日能嫁与你为妻。说来,竟是错付了。”
“怎……怎么会呢?我那时只想着你,根本无心修炼,连剑术阵法都荒废了……”偃玉红了脸,磕磕巴巴的解释,完全忘了我跟空青还在。
“我不信……”司音却不放过偃玉,走到她身侧,伸手点了下她脑门,“就连成婚那夜,你也木头的紧,都不敢瞧我,更别提,敢抱我一下。”
“我……我怎么没抱……”偃玉耳根都红了,刚想解释,那话却被截住。只见司音食指点在偃玉唇上,又伸手点了下她脑门。
“你这木头,空儿和欢儿还瞧着,你这胡言乱语的,也不怕人笑话。”
她说完,偃玉愣了一下,那目光凌厉落在我俩身上。而我俩低着头,忍住那笑意,偏是不看她。
哼了一声,偃玉竟将司音打横抱起,一运遁术便消失不见。我这才跟空青笑出声来,
“空青,你娘亲被你阿娘吃的死死的,这二人,真是可爱的紧。”
而空青那表情却是无奈,“我自小便见她二人这般,早已见怪不怪了。”
“真好……”我看着她,轻声道,“若我阿爹阿娘也能这样……那便好了。不过……记忆里,他俩倒也是这样,不甚正经。”
空青轻轻环着我,未再多言,只是轻声重复着那句,快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分别,我俩都不知如何应对。说来,从玉音殿到西王母那路程不远。可不在一处,进出又都有金乌看守,她自是不能时时都去。想见面,怕真是要等到大婚了。
沐浴更衣,我躺在空青榻上,而她在我身侧,正瞧着我。
“欢儿可会想我?”她轻声问。
我点点头,“那……你呢?”
“我自然是更想你。”她伸手轻轻抚着我的脸,“在西王母那,人多眼杂,你自是要更当心。若想我,便让金乌传信,她是信得过的。”
我点点头,窝进她怀里,环着她的腰,“你也要当心……莫要太操劳了。”
她却笑,“为了你,怎么能是操劳呢?”
说是睡觉,可我俩却都无困意。只抱紧了彼此,听着那心跳和呼吸,心绪难平。
晨光熹微,空青便起了身,去小厨房弄我喜欢的早膳。而后又备了蜜饯糖丸,叮嘱我放进须弥戒指。
“若想我了,便吃颗蜜饯,也就不苦了。”她轻声说。
“那你吃什么?”我问到。
“我?”她却笑,“我嘛……自然是等着吃你。”
这人!
我红着脸,嗔了她一眼,总是这般不正经。
可瞪了她一眼后,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抱住她,一会儿出了东苑,便……抱不得了。
她轻轻抚着我的发,在我耳旁轻声,“欢儿莫怕,待我十里红妆娶你,定要让你做整个昆仑最美的新娘子。”
我点头,环着她的腰,嗅着她身上的香气,“我不要十里红妆……我只要你。”
可抱了再久,终须分别。空青送我到西王母那,而门口金乌见我二人,便远远行礼,“卑职见过两位殿下。”
“金乌,还劳烦你通报祖母一声。”空青淡淡道,“而日后欢儿在此处,也多劳烦你照顾了。”
“这是卑职的本分,自当竭尽全力。”金乌那言辞恭敬,“西王母在书房等两位,还请随我来。”
入了殿,便是熟悉的熏香,却又多了些鲜花草木的清甜,闻着倒是安神。书桌后那女子身着华服,正提笔写着什么,看我俩进来,便放下了笔。
“欢儿,空儿,过来。”她招手,我俩便走过去,“月余不见,你俩,倒又长大了些。”
我俩行礼,又随着她坐下,“阿娘近日可好?”我问道。
“自然是好。”她笑着看着我,又看看空青,“你俩大婚,是昆仑难得的喜事。不仅昆仑,便是这三界,也都透着喜气。”
这般……声势浩大吗?
我转头看看空青,她却只是淡笑望着我,又看向西王母,“欢儿在祖母这居住,便劳烦祖母费心了。”
“这是哪的话,我自己的女儿,还照顾不得吗?”听言,西王母却笑,“你自个儿不放心倒是真的。”
空青闻言,耳根一红,还真拿了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不少东西,“祖母,欢儿的喜好我都记在这上面了,还请……祖母费心。”
我脸一红,抢过那纸,却见上面写着我爱吃的、不爱吃的东西。就连我夜里睡觉不老实,总是踹了那锦被都写了。仙人又不会着凉,锦被……不过是遮盖罢了。
我揣了那纸,不想给阿娘看。谁料空青又拿出一封,递了过去,这次却是抢不着了。而阿娘看完,那眼里的笑意更盛,“我倒确实不知,欢儿竟有这般多的习惯,竟连酒也喝不得吗?倒不似你阿爹了。”
这人……怎么什么都写呢。
又吩咐了几句,西王母便让空青回了玉音殿,只一心为大婚准备,又说定照料好了我,定还她个最美的新娘子。
这一句话便让我俩红了脸。可她还未走,我便已经想她了。
空青出了门,那空气便蓦然冷了下来。我望着门口,神识感应着她越走越远。
“欢儿可是委屈?”阿娘的声音却从身旁传来,“那小脸,都皱成一团了。”
我看看她,抿了下唇,没回话。而她伸手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后背,“空儿办事,我向来放心。把你交给她,定是没错的。”
“可……我也想护着她啊……”我轻声。
“你护好自己,便是护着她了。”阿娘那声音更轻。
说是住在偏殿,然而这宫宇里的各处我却都去得,并未有什么禁制。然而我却日日扎在这书房,只因这儿能看见她的影子。
每日晚间,阿娘便来同我用膳,种类繁杂,又说都是空青留的食谱,我万万不可浪费了。月余下来,我怕是要圆润的。阿娘却说,我还在长身体,多用些餐食无妨。又日日替我把脉调息。见那铜镜,我气色倒是好些了。
那日,我在书房翻翻找找,也寻不得几本书,能指引我控制那血煞。而阿娘见我翻找,问我在寻什么,我便提了一嘴煞气之事。谁料她却变了脸色,伸手搭在我左臂,渡了真气过来。那真气蛮横霸道,冲撞着我的经脉,我便又感觉到那撕扯之痛。
而左臂血纹骤现,一路蔓延至颈脖。阿娘见到,便收回了手,轻轻叹了口气,“你这血煞……便只好去问母亲了。”
“祖母?”我出声才发觉不妥。我见过女娲这事儿,应是无人知晓。好在,阿娘似在想着什么,并未发现我的异样。
“不错,正是你祖母,而这血煞便是自她血脉而来。说起来,偃儿当年这血纹,还是她压制下去的。”阿娘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只是,母亲她去了蛮荒,已千年未归,一时便也寻她不见。不过自偃儿说,这血煞,若不动怒,不见血腥之气,便也能压制。短时间,便应是无碍的。”
这么说来……阿娘对这血纹之事知之甚少,而傀儡一时,应当更是不知情。难道……这些东西,是祖母故意留给我的?
“阿娘,莫要担心了,我不动怒便是。”我朝阿娘笑笑,不愿她为我忧心。
她那眉宇间却仍是淡淡愁绪,远眺望着那月宫,万千心事也藏在眼底。
说来也怪,女娲一脉,个个都是隐藏心事的好手,可偏偏能让我瞧了去。
金乌偶尔带来书信,皆是空青亲笔,告诉我她一切都好,玉音殿修禊完毕,只待大婚。而我困在这宫宇间像飞不出去的鸟,生怕一招不慎便给她添了麻烦,只是日日抄书读那古籍。
想她想的紧了,便提笔画她的像,可那笔锋轻转,却刻不出她眉目如画间的柔情。
阿娘见我画她,打趣道,说我跟阿爹一样,这桃花眼含情,所作所为又叫人心疼的紧。情这一字,倒真是让人相思入骨,茶饭不思。
我看着阿娘红了脸,央她答应我一件事。空青为了大婚如此操忙,我也想送她一份心意。阿娘宠我,自是应允。
就这样,想着,盼着,念着,终是到了大婚前夜。
天墉的喧闹,关着窗户也能闯进来,扰人清梦不说,又时刻提点着我我明日有多重要。
明日…… 我便要嫁与她为妻了。
论智商,这部书里最强的是司音。嗯,有喜欢丈母娘的举手,然后等着偃玉跟你拼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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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章五十一—丹丸蜜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