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拍脑门,想起刚才假阿大来找我,变做的是兔型。那这东西……是不是能改大小?
我催动血玉,心念想着将那龙首傀儡缩小,好放进须弥戒指。没想到还真成!
人搬不动的东西,愣能变做指尖大小,我惊叹这傀儡之术的精巧,又加快了手速,把能看见的这些都收走,愣有千数之多。怪不得刚才漫山遍野红遍,那么瘆人。
神识感知下,我发现这山谷中还有不少傀儡,却似被结界笼罩着,召唤不得。难不成……还不到时候?
得了这么多宝贝,我心里乐得不行,连找出口这事儿都忘了。说来也奇怪,随着我把最后一个傀儡收进须弥戒指,那太阳却似凭空出现,而刚才看不见的景物又一一回来。
阿大在我脚边转圈,又跳到我肩膀上,我一看,这不还是后山桃林吗?
看看日头,我却猜不出过了几日,现下又是何时。摸摸肚子,却觉得饥肠辘辘。看看阿大,它看看我,
“走阿大,带你捉鱼去!”
运起游龙步,我便到了湖边。记忆里这里有大鱼,还曾把我拖下水。而湖面泛起涟漪,我坐在地上,用神识定住那鱼,又用真气拖着它离开水面,一瞬间却觉得有些无聊。
“阿大……你说,当了神仙,什么都能听见看见,怎么反而少了趣味呢?”我把鱼放回水里,翻手拿出空青为我准备的吃食,小口小口嚼着。
“阿大……你说空青现在在做什么,又有没有想我呢?”
我看着天,阿大看着我,眨眨眼,却不会说话。我低头看着它,叹了口气,“阿大,若我从谷中出去,便放你去轮回转世吧,莫要跟着我受苦了。说起来,你口不能言,化作孤魂,是我的错,我不能一直这样圈着你。”
阿大似是听懂了,那红红的兔子眼看着我,贴在我身侧不动了。我伸手,想摸它背上的灰毛,手却穿过它那小小的躯体。
残魂……又如何能碰触呢?
我再吃不下去,心里有些酸楚,便挥手散了阿大的虚影。躺在地上,看着那蓝天,闻着那花香,却觉得这一切不再熟悉。是我变了吗?可……又哪变了呢?
愣了一会儿,觉得不能这样下去,空青还在等着我。我起身,却发现周围的景色变了,那花香竹林不在,也不是我熟悉的百花谷。难道……这是第二纵了?
脚下是黄沙漫漫,空气干裂,日头毒辣。大漠茫茫,我一个人往前,甚至留不下脚印。
耳朵却听得沙响,似出自地底。我屏气凝神,足尖用力往空中一跃,却见刚才所站之处窜出一个带尖刺的尾巴,竟比我人还粗。
我凌空而立,只见那尾巴缩回沙下,不一会儿,换了头出来。
我的个乖乖,好大一只蝎子啊,赶上一座宫殿了。
它似是生气没扎到我,停在那沙面上,钳子咔哒咔哒作响,尾巴一甩一甩的。我屏住呼吸,不想让它发现我,可心里又想试试,我究竟有几分实力。脚尖轻点,我御风而下,踩在蝎子背上。手凝真气做刃轻轻一划,这蝎子……竟被我分成两截了。
我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一动不动的蝎子。这么……好用吗?
那我还要什么剑啊!
将蝎子身上能用的甲壳都拆解下来,空青说了,这里的妖兽若是得用,皆是可以带回去炼化入药的。而蝎尾虽毒,却有大用,更何况是这么大的蝎王呢。
我正开心的收割战利品,耳朵却听得稀稀疏疏响动,登时汗毛直立。刚凌空飞起,却见沙上爬出密密麻麻的黑点。我的天啊,这是到了蝎子窝了。
我咬着牙,正想着怎么办,那地上的蝎子却似感知到我,竟翘尾向天,钳子发出咔咔声,怪瘆人的。
不知哪个蝎子先甩了毒针向我攻来,随后便是密密麻麻的针雨。饶是我游龙步精纯也左摇右晃好不狼狈,虽说没成了刺猬,也被扎了不少。好在身上穿了软甲,算是保护了几分,可却还是流了血,那毒性也一寸寸渗透过来,我咬着牙,保持着清明,可心里那烦乱却盛。
你们一个二个为何要来欺负我,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看着密密麻麻的蝎群,我那怒意翻涌,眯了眯眼睛。调动天地灵气的法门我会,便……用你们试试吧。
凝气掐诀,化灵气为剑,那毒针扫向我,而这漫天剑气,也扫向蝎群。所过之处皆是白雾,那腥苦的味道竟让我莫名觉得平静。数不清的黑甲四碎,我却仍觉得不过瘾。竟从云端下来,以手化剑,冲进蝎群里近身博弈。
那尾巴扫过我面门,我却觉得刺激。那腥风血雨打散了我的发,我却毫不顾忌,手起便是四散的雾。说来,蝎子血是白的,又泛着淡淡幽蓝,而我衣衫染了色,不再如白雪,却是殷红。那是……我自己的血。
胳膊被那钳子划破,身躯被那甲壳冲撞,我唇角溢血,却也未停下那屠戮,整个人似着了魔。意识渐渐模糊,我只能见到眼前这红色愈浓。
而当我终于醒过来,停下双手,却发现哪还有蝎子……遍地黑色甲壳叠罗如山,白色液体腥臭伴着苦味,那沙海,竟似一片沼泽,粘连住我,甚至连周围的灵气也都污损了。
我呆呆的望着这遍地残骸,不能相信这是我干的。
我……从未伤过任何生灵,就连小时候的鱼,也是阿爹杀的。
我没命的跑,这苦味却追着我渗到嘴里,我仿佛看见了刚才那血玉中的景象。人间炼狱,生灵涂炭,可站在骸堆中那人分明是我,衣袍殷红,脸上竟噙着笑。
沙漠绿洲分外蹊跷,我却来不及细想,只跳进那水中,用力洗着满身污秽。外袍破损,我便只着那贴身软甲,却见身上鲜红的纹路妖艳,自手臂蔓延到心口腰侧,直到小腹。
那花纹太过诡异,竟泛着金芒似在我身上爬动。我伸手去挠那图案,用力太大竟出了血。可我每痛一分,这花纹便艳一分,而我心头这暴虐之感便更盛。
我……成了魔?
我愣愣的看着水里那人,却觉得陌生。眼角那嫣红的痣,散乱的发……我才看到那花纹竟攀附到了左侧脖颈。回头,那黑色的蝎壳山还在,提醒着我不是做梦。
这究竟是不是幻境……
“欢儿……”我听到有人唤我。
“欢儿……”是空青的声音。
“傻愣在那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我抬头,却见绿洲对面有一个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她。
“空青!”我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跑向她,却在离她几米处停下脚步。
“欢儿……可是不欢喜看到我?”她唇边带着浅笑,就那么站在那,“若是……我可是要难过的。”
我脑子里很乱,眼前到底是假象还是真实,我分辨不清。按理,哪怕两人同时进这成渊之谷,也不可能入同一处幻境,从未有这先例。可空青得了我的心头血,若是用禁制来寻我,可并非不可能。
我低头看看身上破乱的袍子和血污,而手臂上那红纹未退,竟愈发狰狞。我不愿自己这样子被她看见,哪怕……她可能不过是幻影的。
可……就算她是幻影,我为什么还是想靠近她呢?
“空青……”我看着她,喃喃道。
“欢儿,是我……”她笑着走向我,那眉眼,分明是她啊。
“空青……我……好想你……”我伸手,想摸摸她的脸。
“我也是,”她伸手,把我抱在怀里,那熟悉的香气一瞬间包围着我,我那紧绷的神经才终是得以放松,耳边只听她笑着问,“这衣袍怎得都破破烂烂了?只着了这软甲,欢儿可会冷?”
我摇头,我是仙,又不是凡人,怎会冷呢?抬头却见她那眸子定在我身上,手又划过我脖颈,摩挲在那血纹之上,“欢儿……这是……如何弄的?”
我呼吸一滞,定是我这般模样吓到了她,忙想解释,便伸手指那蝎子壳山。可回身我便愣住,这绿洲对面,哪有蝎子壳。遍地沙海,断肢碎骨,却是嫣红。
“欢儿……”空青望向我的眼神却冷,她退开我,后撤了一步,“这些人犯了何错,你为何要伤及无辜 。”
“我没有……”我呆呆的看着眼前景象,还来不及想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没伤人……我从不伤人。”
“你那染血的衣袍,满身的煞气又作何解释。”空青冷笑一下,“欢儿,竟也学会撒谎了?”
“我未曾对你撒谎……”我看着她,向前两步,“这衣袍染的,是我的血……”
她却伸手,挑开我衣袍,随后真气一震,那本就破烂的袍子便四散而碎。好在我有软甲护身,不然……便麻烦了。
我还没来得及生气,她却笑着,“欢儿倒是好体魄,留了这般多的血,身上却连个疤痕也没有。”语调却冷。
我的愈合速度我自是知晓,虽快,可这才片刻,自然不可能痊愈。可我低头,却见手臂上花纹已散,而肌肤似雪,却是……无一个伤口,我便是跳进黄河也解释不清了。
“空青……你听我说……”我来不及拿出须弥戒指里的衣物,只慌乱回着话,不愿她误解了我。“这都是幻象……”我看着她,“是成渊之谷拟的幻境,都不是真的……”
她怒极反笑,“好一个幻象。“
她看着我,语气竟咄咄逼人起来, “欢儿,抬眼看看,这无辜性命因你而落,这血色沙丘因你而成,你让我信你,你又如何确定,这番炼狱之景非你所为,你又如何证明这不过是幻象呢?”
那眸子里的冷漠,却是把我刺痛了。
“你……不信我……”我低头,喃喃道,“你竟……不信我吗?”
我豁然抬起头,看着她,咬着唇忍着那委屈。身形一晃,回到那红沙所在,想把那虫甲挖出来给她看。可我脚下却不再是那发白粘腻的沼泽,而是一片红海。那刺鼻腥苦之味直冲灵台,我瞪大了眼睛。
“欢儿可还要抵赖?”空青却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侧,那柄银白色的佩剑握在手里,轻轻挑起地上上碎块,冷笑一声,“若是幻境,也未免太真了些。”
我看着这遍地残骸,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而内脏止不住的翻涌。那颜色太鲜艳,而那气味又太盛,我仿佛看见我双手上沾满了血,而那耳边却是无数凡人的悲鸣。
“不是我……”我颓然望着周围的一切,“我没有……”
空青用脚尖,翻过地上一个物体,那分明是个小童。神态安详,似是睡着了,可那狰狞伤口却从肩膀划至腰侧,脏器散落,哪有半分安宁可言呢。
“只因一时之快,便做出如此行径,”空青看着我,那神色里再无半分暖意,“欢儿……太让我失望了。”
是这事实更痛……还是她不信我这话,伤人的威力更浓,我一时竟分辨不出。心揉碎成一团,是委屈还是愧疚?可我又如何分辨真实与虚幻……
刚才在蝎子群里冲杀的,确实是我。那屠戮本不必要,不过是我心生戾气所为。而那片段我竟记不分明,当真是失了心魄。面对空青的质问,我只是怔怔的望着她,那眼泪便落下来。
“欢儿可知错?”空青那语气淡淡,用剑尖挑着我下巴。
“欢儿……知错……”我看向她,却被那冷漠刺痛,连呼吸都疼。
“若知错,便认罚吧。”空青将那佩剑扔在我面前,“自断一臂,便算是悔过。”
我盯着那剑,银白光华流转,淡青宝石闪烁,正是她的名字,空青……我握着剑,看着她,可她那眼睛里却无半分心疼。
神仙不是无所不能,断肢虽可再生,可极费修为,又伤精血。这一剑,便白白耗去百年苦工,更别提能否恢复如初。空青应是不忍伤我的……她更是见不得我哭。可眼前这人分明是她,为何举动会如此不同。难道真是恼了我……又或是……另一个幻境?
见我犹豫,对面那人冷笑,掐诀一念,我是手里那剑便飞身而去,回到她手中。“欢儿竟是敢做不敢当之人,我当真是走眼了。”
我一愣,下一瞬只见那银白光剑已到我面前,直取咽喉。
这是……要我的性命?
我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却先动了。上身往右侧,那剑尖擦过颈脖,留下血痕。而剑刃擦过软甲,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运起游龙步退的飞快,而对面这人竟追不上我。
说来……空青的游龙步比我纯属,应是不该失手的。
我眯眼看着对面那人,她持剑而立,微风吹过,那青丝散开,眉眼却冷。周身场景却变了,不再是那血红沙海,而是西王母那桃林。犹记得空青在此为我舞剑,可这次,那剑尖所指,却是我的心口。
这是……第三纵?可又是为了试炼什么呢?
我还来不及细想,那剑气又至,那人一招一式都与空青相同。与之前习游龙步时不同,此时的她无半分玩闹之意,我这软甲一会儿功夫便添了数十划痕,而肩头这剑,刺的极重。
而我只是躲,我不可能向她出手。
那眉眼、语气,就连身上的香气都与空青一样,哪怕……她望向我那眼里没半分爱意,哪怕……她不过是幻境里的虚影,可我仍下不去手伤她。这算是嗔…… 还是痴呢?
我走神的一瞬,那破绽露出,那剑划过我腰侧,恰在软甲之下,登时血流如注。我眼看着那血一点点留,而左臂那血纹一点点现,又一寸寸蔓延。“不……不……”我克制着自己,紧守那灵台清明,可心底的戾气却一点点翻涌,眼里那邪气更盛。
再攻来的剑被我挡下,天地灵气凝于手臂,我以身为剑,再无须它物。空青那攻势极快,招招缠贴毒辣。我才躲开这剑锋,腰侧伤口就被她踢到,我闷哼一声,吐出口血,脸上那狠意却浓。
两个我似是剥离开,一边挣扎着,泪流不止,想要停手,生怕伤了她。可另一边,我只觉得有无尽怒意袭来,为什么……为什么她不信我?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的脸终是笼罩上一层红纱,眼前景物模糊。脚下御风,她那剑气不再能近我的身侧。我只冷眼瞧着她,那攻过来剑划破空气,而我徒手握住剑身,一路逆着,直到剑柄。
那伤口该是极深的,我却感觉不到痛。用真气震落了她的剑,那手附上她那修长的颈脖。那向来如雪的白衣染了我的血,而她看着我,冷眼轻声道,“欢儿,杀了我啊,就像你刚才一样……”
我指尖用力,想如了她的愿。可下一面她却变了脸,眉眼里竟是委屈,那泪滑落,和我手上的血混在一起,“欢儿……你竟要杀了我吗?”
我没有……我怎么会……忍心伤你呢?
“懦夫!敢做不敢认,你可对得起那些无辜性命。”空青的表情又变,目光里竟是愤怒,可下一瞬,却又柔声说,“欢儿莫怕,哪怕你负了天下人,我只要你平安便够了。”
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我松了手,空青跌落在地。而我那指尖,止不住的抖。
她缓缓起身,看着我,那脖子上的手印明显,再重一分……她便烟消云散了。
我究竟是怎么了……
她拾起那剑,向我走来,而我只顾低头看着那手,不敢跟她对视。左臂那血纹攀附,竟帮我止了血,而伤口处仍有煞气浮动,透着诡异的暗红。
这幻境……攻的究竟是身,还是心呢?
那破空之声在耳侧响起,我能感觉到危险在靠近,却不想挣扎。我眼见那银白光芒刺破软甲没入身体,右肩被洞穿,心脉具损,而那剑也染成粉红。
四周的桃花雨纷纷洒洒,盖在我脸上身上,仍能闻见那桃花香。而面前的空青在这桃花下仍那么好看,哪怕,她像初见时那样,并未对着我笑,可那眼眸里也是有我的。
明明是幻境,我定是疯了……
提问,你们觉得这种桥段虐吗?又或者,你们觉得什么才是虐到心里的虐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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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章四十七—血色沙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