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轻跃上了梅花桩,真气凝于脚掌,站的时间越长,越是损耗。这练习看似简单,却不仅考身法,更比修为。空青拿着毛笔,那眸子柔柔的盯着我,似是担心。
“尽管攻来,我很会躲的。”我冲她笑,她那眉头才稍缓。
“欢儿,可要当心了。”她轻声。
言毕,那银白色身影已然到了我面前,速度极快。我吃了一惊运气便退,却忘了自己踩在木桩上,一脚踩空,手却被她抓住,拽回了木桩上,那朱红印记正点在胸口。
“一次。”
她望向我的眸子清冷,神色也没有半分动摇。
我被捉,她受罚,那戒尺落在她身上,还不如打我呢。想到这,我更气,咬咬牙,脚下发力,退了两步。
空青不说话,提着毛笔再向我攻来,一招一式竟带着剑气,是桃林里她舞与我看的那套剑法。谁料,现在情势却大不一样。
她挥手,那朱砂凌空而过,擦过我肩头,留下一抹淡痕,我赶忙换步,又向侧歪身子,才艰难躲过她的笔锋。而就在我勉强站住时,她下一招又至,反手握笔,那笔尖贴过我的喉。我下腰,脚尖上抬,踢在她手腕。
没用力道,我却着实心疼。
“躲得好。”
她却淡淡道,那身型却快了一倍。未用笔,掌风却朝我腰侧而去,我正想出手抵挡,她脚却踢在我脚踝,差点将我踢下木桩,后背又被重重的的点了一笔,
“两次。”
我轻拍木桩,找回平衡,汗从额头滑下。斜眼看旁边那俩人,竟然喝起茶,下着棋,好不悠闲。
回神却见笔锋已到我面门,那朱砂点在我眉间。空青离我极尽,那眸子依旧好看,
“专心。”
声音却冷。
这才片刻,我便被画了三点,这三下戒尺都要打在她身上,我又如何能走神呢。
我闭了眼,回忆着刚才偃玉的身法。耳根轻动,听着空青衣服划过空气的破空声。闭着眼,速度反倒快了。我靠神识竟能准确探到每个梅花桩的位置,运气腾挪,竟躲过了好几轮攻击。
腾愣愣,耳边竟响起了琵琶声,我吃惊睁眼,以为司音要用竹叶打我,却见她只是拨弦弹琴,未用半分内力。可让她一搅合,我便听不见空青的招式,只能睁眼瞧着她。她却似未受半分影响似的,单手持笔,又向我攻来。而那笔尖上的朱砂一甩,竟形成了四滴,两左两右。
我飞身而起,轻踏在一滴上,而身型再闪,又躲过一滴。再想避,衣领却让空青抓住,她竟不知何时飞到了我身后。哒哒两滴击中腰、腹,又是一片嫣红。
“五滴了。”
她不知为何偏要数,似乎定要完成偃玉那十滴的目标,好不让司音欺侮我。我也来了脾气,一边飞身快退,用身法躲她,一边将真气分出,想去缠她那毛笔。我既然能震飞偃玉的剑,这笔,应该不难才是。
果然,神识卷在笔尖上,真气一震,一送一抽,毛笔便离开了空青的手。她似是没料到我有这一招,原先进攻的步子被我一顶,竟也差点踏空。我赶忙过去扶住她的腰,生怕摔了她。她倒好,手向前一握,又捉回那笔,画在了我的衣袖。
“是我大意了。”她眉目含笑,
“你不该救我。”又淡淡道。
我看着衣袖,搓搓手,回了个苦笑。已然六滴了。
说来时间已过了半个时辰,我真气已消耗大半,而对面空青倒未见变化,连呼吸都不曾抖。可好在我已熟悉了木桩,也熟练了这游龙步的基本招式,躲起来,也不那么费力了。
她连追百步,我竟都有惊无险的躲过,正沾沾自喜,却见眼前升起了迷雾。只一瞬,便连手指都看不见了。
我一瞬间有些慌,耳边那琵琶声还在继续,我听不到风声。而眼也不能视,哪怕真气汇于眸中,只能看见淡淡虚影。可我若目视,又哪还剩真气逃命。
果然,我发愣的片刻,那朱砂便险些落在我肩头。我侧身,那笔一转,便极快的戳中我小腹。我只好放出神识,希望能捕捉到她的身影。影影绰绰,但好过没有。
“七滴,”她声音飘来。
我们便在这迷雾中追逐起来,我躲的狼狈,空青却总能准确找到我。掌风袭来击在我肩头,而肘又顶在我肋侧,便是一笔。我吃痛,闷哼一声,她手却一抖,那一个点,竟画成了线,更是显得我狼狈了。
“八滴……”她轻声。
隔着迷雾,我看不见她的脸,倒平静了不少。便也仿着她的招式,向她攻回去。我虽未学过一招半式,但好在过目不忘。空青使过的,我更是记在心头。她挥臂,我便提手格挡,她飞腿,我便弯腰闪躲,攻她腰侧,贴近却收了手改为轻碰。她那掌倒恰好劈在我脖子上,力度不小,我半边身子竟麻了。
“即便是我,若情势所需,你也要出手,”她声音很近,那笔便又落在我身上,
“九滴。”
隔着浓雾,我竟觉得能看到她那眸子,又是那百转千回,又是那克制、隐忍。
我不欢喜她这样子,一点都不。
我宁可让司音那竹叶把我扎成筛子,也不愿再跟她对博。明明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又如何能拳脚相向。
我咬紧了牙,运上最后一丝真气,招招凌厉却只想夺她那画笔。她的身影在迷雾中左闪右退,竟难得的见了一丝狼狈。她发现了我的意图,飞身想退。我却运起步伐,如那蛇般缠着她,绕到她身后,先环再扣竟锁住了她的琵琶骨。
她吃痛,闷哼了一声。我心里一凛,却没松手,另一只手将笔夺下。她那若有似无的香味在我鼻翼间,可我心里却觉得苦。
九滴,不能再多了。
这浓雾却突然散了,竹林恢复了清明。而偃玉司音瞧过来,便是我从身后环着空青的样子,一个笑意加深,一个脸更黑了。
“闷葫芦你看看,人家欢儿多浪漫。明明是学身法,都能抱到一起。”
怀里那人身子一顿,竟运气真气挣开了我。我摸摸鼻子,也有点害羞。
“一个时辰了,下来。”偃玉那冰块脸更冷。
我捏紧了笔,离空青远了些,我知道只有九个点,怕她来抢。她却目不斜视,轻跃便回了桌边,那唇轻抿着,看不出喜怒。
偃玉绕着我,一个一个数,果然只有九个。随后,她便化出了戒尺,让空青伸手。
随后,把戒尺递给了我。
“九下。”
什么?我瞪大了眼,不敢相信。
“你们俩也太毒了!”我气急,竟口不择言起来。
“我们毒?”司音却还是那笑意吟吟的样子,
“今日若不是空儿,而是那敌人。你身上的每一个点,就是一处伤,你可还有命?”
我……低头看看自己,心口,侧腹,后背,还有那眉心,都是红痕。
便只能颓然的摇头。
“你觉得伤在你身,无所谓。可这身上的伤易好,心伤难医。你若死了倒一了百了,可她若费劲心神救你、照料你,不比这几下戒尺煎熬。这心伤,不还是空儿来受?”
司音那杏眼盯着我,仍是那笑意,可其中那转瞬即逝的痛却也清晰。偃玉站在她身侧,一言不发,不知在想着什么。
“小欢儿,你现下还觉得,你这身子,只是你自个儿的?”
她这话说完,我跟偃玉身子皆是一震。
我看向空青,她垂眸不说话。
我拿起那戒尺,沉默不语。
是了,心伤,比皮肉之苦更痛。
“莫留情,莫想着替她受过,否则翻倍。”
偃玉的声音虽冷,却也带了一丝抖。
我看了看空青,咬着牙,挥手,
“一……”我数着。
那白皙的手掌,顿时多了一道红痕,带着点点紫斑,这人,竟连真气护体都不用。
“二……”手再落,那皮已然破了,带出丝丝血痕,蹭在那戒尺上,竟比我身上的朱砂嫣红。
“三……”我声音已抖,空青却一声都没有出。
“四……”那血已然止不住,皮肉翻开,我眼泪开始往下掉。
“五……”便是泣不成声。
“欢儿,我无妨的。”空青那眸子看向我,依旧如水。她唇角轻钩,似是在宽慰我,那眉眼竟是对我的心疼。
明明挨打的是她啊。
我彻底明白司音说的心伤为何物,只觉得从心窝苦到了嘴巴,胸口平白被戳了个大洞。
“六……“我呼吸愈加艰难,再不忍下手。
“留情,便翻倍。”
依旧是偃玉那冰冷的声音,抖意却愈加明显。是了,想必她也心疼。
“七……”咬紧了唇,
“八……”那血腥味在唇间弥漫开,混着空气中的味道,却也不能让我好受。
“九……”
最后一下,那手已血肉模糊。
只有九下,我却像失了全身的力气,把戒尺扔在地上,忙撕了衣服条,想替她绑住止血。可那原本白皙好看的左手已面目全非,我恨自己为何使了这么大力,眼泪止不住的掉,手尖也在抖。
“欢儿,我无妨,”空青出声,那好看的眼睛对着我。刚才挨打,她都连眉头都不曾皱过,现下眉却轻蹙着,
“莫哭。”她轻声,伸手点在我那泪痣上。
血色代替了嫣红。
嗯,自己打自己媳妇儿,是一种怎样的纠结和心痛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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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章三十—梅花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