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桃林出来,往月宫去,我一路上都沉醉在刚才那个吻里。说来,这不是空青第一次吻我,可河畔那次突兀,在月宫那次又是为了气月老,做不得数。如此正经八百,倒是头一遭。
浅尝辄止,心却更痒了。
她走在我身侧,依旧是挺直的背影,那距离不远不近,一直保持在两步,我便只能看见她那精巧的下巴,和睫毛投下的影。一路上与她行礼的小仙不少,而那目光也落在我身上,待我们走远,便传来阵阵低声交谈。是了,这里是昆仑,不是世外桃源。而我们活在外人的眼皮子底下,自是要事事小心的。
我便也昂了头,挺了胸,不愿给空青丢脸,就这样端了一路,终于到了月宫。看那青砖冷瓦,我才舒了一口气。再苦寒灵气稀薄的地儿,于我而言,却总是亲切的。
我熟门熟路的带着空青去月老阁踹门,却扑了个空。而姻缘殿有响动,万年不曾当值的月老,居然勤起了业务。站在姻缘殿门口,我一人进去,空青虽是上仙,身份尊贵。但姻缘殿是机密重地,她也是不好随意进来的。
“月老儿,”我喊他,“桃花酿我给你带来了。”
果然,那人影听到桃花酿三个字,便飞快的往门口来,一瞬,便立在我眼前,那桃花眼飞快的打量了我片刻,便是那不着调的声音,
“就知道你能把东西弄来,不枉费我白疼你。”
你何时疼我了!休要胡言乱语!
我瞪他一眼,又庆幸空青不在这。翻手摆了满地酒,看着月老宝贝的抱起一坛,便拍开泥封,咚咚咚喝了几大口。过了瘾,才把剩下的收好。又拿他那桃花眼瞧着我,
“小欢儿近日可好,可寻得我说的那高人了?”
不提还好,一提我就一肚子气,
“你既知司音是空青的阿娘,为何不早告诉我?还有,西王母那又是怎么回事儿?她为何看了信,叹了口气,说什么他终是想通了,随后又渡了我个大金球,害我差点灵台尽毁,昏了几日。这还不算,醒来,竟发现连衣衫都被人给换了!”
月老听着我抱怨,一边喝着酒,一边摆手,
“这不是当时情况紧,没来得及讲嘛。再说,你那金球可是千年难得的机遇,你这神识不是强大了不少嘛,害不了你的。至于衣服,西王母帮你换,也没什么不妥,掐个法诀的事儿,不要太在意。小欢儿,男子汉大丈夫成大事要不拘小节……“
“我不是男子汉,也不想当大丈夫!”我咬牙切齿,
“再说,西王母说了,不是她换的。”
“哦?”月老表情顿了一下,“甭管是谁,都无妨。”
算了,说不通。
见他还要喝酒,我便把酒坛子抢下来,他便龇牙咧嘴要抢回去,
“月老,先跟你说,这酒可不是我要来的,是空青找西王母讨的。”
果然,听我一说,他不抢了,神色古怪起来,憋了半晌,
“无妨,谁要都是要,有酒便可。”
“我那姻缘牌,也与她了。”
我盯着他,手里晃着酒坛子。
“你!”果然,月老瞪大了桃花眼,
“你怎能如此草率,你可知这姻缘牌又名本命玉牌,你给了她便是把小命都交到了人家手里。万一她故意……”
嗯?见他又要说浑话,我便作势要砸他酒坛子,他到眼珠一转改了口,
“万一她不小心,或是没保管住,你姻缘牌受损。那过不了多久,便也会灰飞烟灭的。”
哦?这倒是新鲜了,之前也未曾听他讲过啊。
“既然这姻缘牌如此重要,你为何不早讲?”我眯眼看他。
“谁知道你个白眼狼,这才去了几日,连姻缘牌都给了。”
他神色颓然,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抓住我的胳膊,把袖子往上一提,注了一股真气,半晌,才缓缓道,
“还好……还好……”
什么还好?
“欢儿……”他突然正经,“你在玉音殿,跟空青,可是分开住的?”
嗯?这是什么问题。
“你要记得,你是去学艺的,可丝毫不能有越界之举,有失体统。”
这都哪跟哪啊。
“嗯……我知晓。”
可我确实与空青同榻而眠,便只好含糊着,想把这话题带过去。
谁料月老跟魔怔了似的,抓住不放,
“这个登徒子,心思多,你年纪尚幼,可千万,千万不要被她骗了。”
我跟月老非亲非故,这话题越说越奇怪,断不可再继续。我赶紧止住他,用眼神瞟了瞟门口,
“你说的这登徒子,在门口呢,你既怕她阿娘,还不说话留神?”
月老一听,往门口看了一眼,果然能看见个模糊人影,便哼了一声,
“我怕她阿娘?她阿娘心思再缜密,于我也不过是个小辈,我不与她计较罢了。”
行行行,看来这酒劲是上来了。
可人都来了,不见终是不合规矩的,月老便随着我往门口走,还不忘正正衣冠。走到大殿门口,便不再动。这样以来,月老站在台阶上,而空青在台阶下,硬是比他低了几头。
我怕这剑拔弩张的氛围再起,便小心观察着这两人。谁料空青却翻手拿出了一个玉瓶,递给月老,随后两唇微动,竟是密语传声。
有什么话非得背着我说的?
而月老表情先是古怪,随后是难得的正经,竟然也用密语回了几句。
这几来几往,我倒看上去像个外人了。
“月老放心,我定会照顾好欢儿。”
这句我听见了。
“哼,照顾我倒不敢指望,”
月老居然翻了个白眼,依旧是那阴阳怪气的语调,
“欢儿的姻缘牌既与了你,你便替她好生保管,其中利害,你也清楚。若是你能规矩些,少做点那登徒子般的轻浮之举,便算是有良心了。旁的心思,最好没有,欢儿可还小呢!”
又是这没头没尾的话,我瞪了月老一眼。
再说,我都……一千多岁了,还小吗?
而空青听完,沉吟了半晌,居然点了头,回了句,
“这个我自是明白。”
明白什么?只有我不明白么?
月老表情才放松下来,又恢复了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打发起我来,
“好了小欢儿,早些回去吧,记得常回来看看,月宫终究是你的家。”
这话,却令我想哭。
也不等我回话,他转身便进了姻缘殿,连殿门都给关了。那背影没来由的有几分凄凉,我竟眼眶一红。
“你若欢喜,便常回来看他。”空青看着我,轻声说。
我点头。
她便不再说话,随着我往广寒宫走,既然回来了,也得看看嫦娥和玉兔。
丹房里依旧是迷蒙的烟雾,配着淡苦的香味,嫦娥正在提笔记着什么,而玉兔如往常一样在捣药。看到我俩来,她也未抬头,只是挥手,让我们落座。半晌,才停笔,
“呦,这可是稀客啊。”
“怎么是稀客,我不过几日没来罢了。”我拿起桌上的杯子,给三人都倒了水。
“小欢儿,你自己个算算时日,自乞巧后,这已过了半年多,你可曾来这广寒宫,见过我?”
她坐下,盯着我,眸子里满是幽怨。
“倒是你旁边这位,半年里没少来,明里暗里打听,都急坏了。”
我看空青一眼,她依旧云淡风轻,连呼吸都未快分毫。
“是了,想来是我过糊涂了。”我摇摇头,苦笑下。
“来来来,让姐姐看看。”
嫦娥似是发现了好玩的事儿,竟端详起我来,
“你这眉梢含笑,眼波传情的,整个人都好看了不少。虽梳了个男子发式,却多了分女儿家的娇态,可是有什么好事儿了?”
这话问的,我脸皮一红,难道刚才这热意还未褪下……可月老根本没看出半分。想必,定是嫦娥又在调笑我了。
“哪啊,我这不是这半年来,练功打坐调养生息,心如止水,而这皮肤也因没有情绪波动而更是莹白。人通透了,自然就好看了。“
我信口胡诌,嫦娥自是一个字不信。
“好看归好看,就是清减了不少,某些人,该心疼喽。“
她语气幽幽,我脸又是一红。
“你那丹方,可完成了?”半晌没说话的空青开了口。
“还未,删删减减更改了几味药,效用却不佳,拿与你看看?”
嫦娥说完,起身回桌案上拿方子。我趁机溜走,去找药房里的玉兔。
远就看见一个白绒绒的团子,正在捣药。我过去把她抄起来,如往常一样,摸了摸它的头。
它似是一愣,那双红眼睛盯了我半晌,竟有些水雾。
“小兔子,你别哭啊。”我又摸了摸它。
“这么久不见,你可安好?那修炼的法诀,可按时练习了?”
它竟点了点头,从我身上蹦下去,红眼睛闪烁,似在掐诀,再看白光一闪,有一道虚影,像个人形,可下一瞬,那白光便不见,还是只兔子在地上。
这半年,在灵气稀薄的月宫,它竟能摸到化型的门道,也是着实不易。
“小兔子,做得好。”
我把她抱上来,看着它的眼睛,
“回头我去找些丹药,看看能不能助你事半功倍,就能早日说话了。今后我不住这月宫,你若能说话,便能更好的陪着嫦娥,也不必日日捣那药,小爪子都累坏了。”
我说着,便伸手捏了捏玉兔的前爪,正巧空青和嫦娥说完了话,过来寻我。便看见我抱着玉兔,捏着它的爪。
人兔对视,空青的表情瞬时古怪,袖袍一挥,竟把玉兔从我怀里卷走,停滞在空中,任它挣扎,也不放下来。
“空青!”我急了。
反正也没人回复我,作者有话说我就瞎打两句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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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章二十六—密语传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