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袭警报 第55章 优秀毕业代表

又是无事的一天。关宏起身准备去地下世界，严尚立及时拦住她。严尚立正在规划他的长假，他找了一些户外指南，筹备了几套计划。

“关英俊，想不想跟我去跳伞？”

“不想去。”

“为什么？”

“没想过。太费钱，还危险。”

旁边有人站起来，接过话头，聊起几处有名的跳伞场，严尚立对他们提到的几个基地不完全认可，不过还是饶有兴趣地聊着，关宏不好意思急着走，就是这个停顿，引发了一场争端。

几个人说得正高兴，关宏打了一个哈欠，随口插了一句话，当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插那句话，说完，她马上又忘了自己说的什么。

听到那话，有人动了怒气，马上提高嗓门、直眉瞪眼，关宏不解地望着那人，严尚立反应极快，以极其迅速的方式进入那人的领地，谜一样的，几句话之后，两人又像亲密无间的朋友一样谈笑着。

关宏来不及思索这背后的逻辑，事情就是这样，她站在边缘，默默地忍受这种极其无聊的时刻，平时，严尚立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称心，这种时候，则是如鱼得水，好像天生具备笼络人心的本能。

关宏满腹疑云。此刻十分乏味，她没必要装出世界美好的样子，当一个捧场的观众忍受这些人的插科打诨、标榜卖弄，浪费自己的时间。

她有事要做，她吹着口哨，准备离开，那人叫住关宏，说是上班时间，出去干什么。

令人不快的感觉。关宏转头瞪了他一眼，胸腔的怒气向上涌，刹那间，脸庞通红，她忍住内心的怒火，声音微微颤抖，回应，她有事。

什么事？工作上的事吗？最近的工作不尽人意，再不努力，要被客户投诉了。那人以传道授业的口吻指教关宏。

关宏一言不发听他说完，直到他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最后说道，如果想要走到更高处，那得加倍努力才行，要多加磨炼。

关宏恢复了平静，她略加思索，补充道，“是啊，别在这闲聊了，赶紧干活去。”

关宏装作毫不在意，笑着往外走，嘴里还吹着小曲，那人觉得受了嘲讽，拉来上级领导，一定要就上次工作的客户意见做一个评判。

应该说，借端生事这种方法有时候能收到明显的效果。祂们俩人在上次工作中的合作，出了一个纰漏，引起了客户的关注，事情虽得以解决，暴露的问题也不容忽视，最后，两人分别被上级领导批评了一顿。

那人觉得都是关宏的错，关宏不适合主持工作，工作安排不合理，专业调度混乱，长此下去，只会出更大的问题。

祂们俩人分属两个部门，这个上级领导跟关宏跨着一个部门，理论上，不能直接对关宏进行批评，某种意义上，为了维持领导的风范和体面，必须保持表面的客气，不过那人的目的达到了，他一阵嚷嚷，领导一阵安抚，整个办公室的人侧耳倾听，看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关宏虽不热衷于往上爬，在人事的协调方面她也自认有些欠缺，贬低她的专业能力却是她无法容忍的，她感到一种喘不过气来的粉碎感，她落入了那人的圈套，平地一声雷，她朝那人嘶吼。

不用再说什么，解释无意义。这样情绪失控、剧烈的反应态度，在这里，已经占了下风，众人根据态度做了自己的判断。任何时候都应该保持平心静气的态度，是这里的最高处事标准，一个受情感操纵的人，注定不能成事。

这种反应态度表明，个人的理性无法征服感性，缺乏一声不吭、勇敢地忍受痛苦和耻辱的品质，缺乏大无畏的精神，对危机和险恶可能无法得体应对，因此，这样暴烈的反应，只会引来哄堂大笑或暗自嘲讽。

关宏感到很孤独，当时，她看不清楚，也不明白。她自得其乐的日子就此划了一个句号，她内心深处搏动着一些捉摸不定的回忆，从往昔的瞬间，从遥远的地方，不断地触动、撩拨她，至于那些幻影，最后能不能上浮到她意识清醒的表面，不得而知。

总之，那天她很伤心，觉得孤立无援，伴着这种糟糕的感觉，她到了“咪咪”会所。

她看到了吴星汉。

吴星汉用胳膊搂着两个姑娘，进入了一个房间。

那天，她又掉入了一个新天地，她觉得很陌生，她把灯关了，坐在黑暗中，感受着风从顶上新风口飘进来的气味。

关宏放慢脚步，下意识地惦起脚，她感到恐惧的压力在增强，不过这一回她没有孤独之感，重明在她身边，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腕，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她们作为外来者，悄悄地潜入了一个秘密王国，正一步一步地探索。

猝不及防，关宏前脚挪出去，前脚踩空，落入一个洞坑，接着，带着后脚和重明掉了下去。

关宏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左腿的胫骨断了，重明凭借猎手超群的肌肉记忆，在空中转了半圈，膝盖弯曲，双脚着地。

重明折断长矛，撕了几根布条，临时绑住关宏的断骨，关宏“哎呀”一声大叫，四周依旧静悄悄的，风从一个方向吹过来。

重明扶着关宏，她们惦着脚，轻轻地朝那个方向走去。那里放着一张单人床，床下放着一个红木桶，床上躺着一个人，沈东鹏的大脸清楚地映入关宏的眼帘。

“父亲。”

重明注视着站在床边的那个人，轻轻地喊道。

那人停下手里的动作，也静静地注视着重明，他嘴唇微微颤抖，静默了半晌，说了一句，“我还要做工，快到时辰了。”

沈东鹏侧躺着，底下垫着一块毛巾，有时候呻吟着。关宏能够猜到，这里正在发生的事。

重明的父亲现在是一名专职掏粪工。由于手艺精良，他已晋升至最高级别，是执事专属的掏粪工。

他最大的优势是轻进快出、舒适渴人，他比大部分专门研究这方面的屎博士还在行，他无师自通，能快速地辨认每一个□□的不同，据此，他使用不同的操作手法对它们进行打理清洁。

他现在接待的都是执事的座上宾，他很清楚这一点，这些人，也是不可小觑的人物，因此，操作过程中，他巧妙地控制手法，几乎让他们察觉不到此刻真实的发生是为了什么，而是以一种魔力吸引着他们，让他们颤抖、呻吟，迫切地想要，去了又来。

他在操作过程中始终保持了理智，没有流露出丝毫异样的情绪，好像不想进行任何解释，表示任何遗憾或者后悔，重明默默地看着他，等他完事之后，说，“母亲死了。”

重明的母亲，阿蛰，是执事的女儿。阿蛰作为执事的女儿，不仅不能例外，更应树立一个标杆和榜样。

按域里的规定，女子年满十五，如尚未婚嫁，则需上交未婚税，税费逐年递增，如女子到了三十，还未婚嫁，则要去真理院。

执事对阿蛰寄予了一个父亲最大的希望和爱意。从阿蛰出生落地的那刻起，执事就按最高规格的贤妻良母标准培养阿蛰，阿蛰满十五岁的时候，执事案头堆满了与阿蛰匹配的良婿清单。

有大赵家的小崽子，小赵家的三崽子，朱家的大崽子，金家的独子，阿蛰的大姐去了李家，大赵家掌管十八乐坊，朱家掌管银商行，此刻，执事只恨自己当初有能耐的时候没有多产两个子嗣。

阿蛰劝慰执事，不要着急，她希望以最优异的成绩从理学院毕业之后再考虑婚嫁事宜。执事倍感欣慰，理学院的声望，能让阿蛰的身价更上一层。

阿蛰以传奇性的经历从理学院毕业，作为优秀毕业代表，阿蛰站上最高荣誉奖台，向后辈传授她最拿手的忠诚学和女德学，也是理学院的王牌专业。执事满怀欣喜，期待着即将来临的热闹场面。

他在心里描绘着盛世宏图。阿蛰从执事手中接过赵、朱两家的提案，思索片刻，陈述了自己的见解。

表面看起来，赵家的十八乐坊一片繁荣，实际上，已呈现分裂之势，赵家后继乏力，无力修复中间的裂缝，假以时日，十八乐坊分裂是不可避免的。

而朱家的话，现在看起来在这几大家族中势力最微弱，无所作为，后面，假如赵家十八乐坊的分裂势不可挡，那朱家的势如破竹也无法避免。

执事点头称赞，阿蛰的想法和他如出一辙。执事吩咐烟博士、酒博士筹备婚嫁的礼品、物资，责令**博士给他检查身体，身上的那个东西膨胀如球，影响到他走路，他横跨着步子，下令屎博士邀约宾客，他要热情地招呼宾客，向他们深入传达执事的宗旨和处事风格。

为了阿蛰的婚事，大家精疲力竭。

婚宴盛典定在狩猎庆典结束后的第三天。执事摩拳擦掌，热切地期盼这一天到来。

阿蛰遵循待出女子的礼节，不再外出，通常，默默地坐在闺房，望着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河水，倒映的朵朵白云被一群鸭子打散，河水流淌，拍击着河堤，远处的小岛，成群的鸭子正在登陆。

她即将告别这一切。

狩猎庆典结束，悬在空中的白色火球如期熄灭，亮如白昼的夜晚消失了，替代的是正宗的黑夜，晚上街巷晃动着斑驳的阴影，阿蛰消失了。

阿蛰消失是那年的大事，准确的说，是阿蛰死了。突发暴疾，不治身亡。

阿蛰以一种超然的镇定，拭目以待逼近的那个日子，然后轻盈地离开，没人往这方面想过，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谁会想到，这样规规矩矩的一个人，会有两幅面孔，这样的事没有发生过，他们想不到。

母亲和父亲到了湿地浮岛。

一路上，阿蛰看见，有人为几块碎肉推推打打、互相咒骂，有人躺在太阳的阴影下，用手捂着眼睛，张着嘴呼呼大睡，有人在灼人的阳光下荡来荡去，饥饿、炙热、疲倦、病痛，祂们披着烂布条，盖着树枝、兽皮，赤着双脚，到处过活。

到处横陈着尸骸，有的即将咽气，有的已经腐烂，在一堆尸骸中，阿蛰听到阵阵哭声，她推开两具尸体，从一个女子的怀抱中捡起重明。

母亲和父亲建了房子，圈养了鸡、鸭、猪，黑乌鸦闻询飞来，祂们种植了小麦、水稻，湿地浮岛有吃有住，阳光充沛、温度适宜、雨水适量、土壤肥沃。

日子单调乏味，父亲有两大消遣，一是外出打猎，二是搂着母亲，从天黑到天亮，嘴唇与嘴唇相触，身体与身体相擦，互相闯入对方的生活，在湿地浮岛筑起一处与外界隔绝的世界，祂们朝着幸福飞奔，奔得越来越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