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州(今广东清远连州市)灯笼山骆氏,属岐黄一脉,门中子弟医术倒不是特别见长,不过防毒一技尚可。门中稍微有点名气的有两位,一位是门主骆岫川,一位是骆岫川的叔父骆慕白,不过两人修为并不高,均未达六境,只在五境中上品。
“我们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每年他都会来我们这两三次,听麻龙他们说,好像唤作六黄先生。”雀恩想了想回道。
“哦,知道了,原来是他啊。”一听是六黄先生,姜尔雍便知道是谁了,骆慕白。
“仙爷要去见他么?我去叫麻龙过来领你们去,不过路途有些远。”雀恩见仙爷有熟识的人,赶紧献殷勤道。
“不必了,六黄先生的府上我倒是熟门熟路。”姜尔雍摆了摆手。
正闲聊着,铁匠铺突然气喘吁吁跑进一个栗粟装束的汉子。
“谷腊根,有鬼追你吧。”雀恩取笑道。
“仙爷,”那个被唤作谷腊根的汉子着急着忙的向姜尔雍施了一礼,转头对雀恩道,“你们快去分水岰那看看吧,多叫些人去。”
“发生什么事了?又跟汉人械斗了?”见谷腊根神色不对,雀恩他们赶紧站了起来。
“有位仙爷杀了只蛇妖,并且把它的窝给扒了,里面找到了好多捕蛇的钳子,你给人家打制的钳子不是有特别的标记么,赶紧去认认,看看还记得是谁的啵,我村里谷得秀的婆娘认出了他的捕蛇钳,先前还以为他是被山里的瘴气给迷路失踪的,没想到竟是被那蛇妖给吞了。”谷腊根唉声道。
“天呐,这么说,十多年来失踪的捕蛇人都是被那蛇妖给吃了?”雀恩大惊失色,对儿子道,“快快快,你赶紧去村里敲锣,跟大家说,叫那些家里有失踪的赶紧去分水岰。仙爷……”雀恩想问问姜尔雍,转头一看,没想到刚刚还在的仙爷突然就不见身影了。
姜尔雍循迹赶到分水岰,在一座并不高的山脚下找到了文木,文木摧毁了将近半边山被,露出个丈余见方的洞口,那条已死的蛇妖躺在一地的碎石上,周身被附近愤怒的山民给划拉得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山民围着的地方摆了一排的竹篓、酒葫芦、铁钳之类的,有不少人在抱着那些东西痛哭不已。
“闲弟,全是从洞中翻出来的?”姜尔雍避开蛇妖的残肢,走到文木跟前。
“可不就是,”文木啧啧地道,“我原以为它就是只煞妖,不会主动伤人的,没想到竟然吃过这么多人,地上的铁钳就有四五十把,亏得这次斩了它,要不然还会继续作恶。”
“闲弟做得好,这是大功德。”姜尔雍赞赏道。
“熙哥哥,”文木把手掌伸到姜尔雍面前,掌心上有颗鸽子蛋大小的珠子,黄澄澄的,还能透光,不解地道,“这是在小青龙的肚子里找到的,是珍珠么?难不成这孽畜和河蚌一般,能结珠胎?”
“小青龙体内找到的?”姜尔雍伸出两根手指夹起那珠子,仔细看了看,“这是凝毒珠。”
“凝毒珠是个什么东西?”文木一脸的不解。
“将此珠放在虫虺咬的伤口边,能将毒素吸出体内,起到解毒之效。”
“哦,这么说倒也挺有用处的,”文木抓起姜尔雍的手,拉着他往洞内走去,兴奋地道,“熙哥哥,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闲弟不必着急,慢慢来。”姜尔雍心下暗叹,还是小孩子心性,一点也不知道敛藏心思,周围都是哭得悲凄的山民,好歹脸上别笑逐颜开的呀。
走进洞内,只见石壁上挂满了大小不一的蛇蜕,一缕缕排列得整整齐齐,犹如挂满白绸缎的染坊一般,放眼看去,上百条有余。
“这孽畜倒挺讲究的,穿过的衣服整整齐齐码好呢。”文木笑道。
“都是上好的药材啊,就是我花精力去找也没法找到这么好的。”姜尔雍惊叹地道。
“那熙哥哥把它们都收了呗。”文木讨好地道。
姜尔雍也不客气,伸掌一提真气,那些蛇蜕便飘飘荡荡从石壁上脱落下来,随着姜尔雍的掌风盘旋飞舞,拧成了一道麻花。姜尔雍将那卷蛇蜕施了宿咒,转眼就不见了。
“蛇妖吞过这么多人,想来妖术也不可小觑,闲弟费了不小气力吧。”
“虽然临近幻化人形,但被我刺了一剑,也没怎么折腾就收服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大个山洞,除了几件它的旧衣服,竟然什么值钱的玩意没有,实在是寒碜了些,跟上次的猪妖没得比。”文木不无抱怨地道。
“闲弟,凝毒珠对咱们来说并没什么用,我想借花献佛送人行么?”姜尔雍打着商量道。
“咱们还分什么彼此,熙哥哥要送人就送人呗,”文木仍牵着姜尔雍的手,往洞外走去,“是给宗府么?”
“不是,”姜尔雍摇了摇头,“一个朋友,以往助我良多,就住在离此不远的灯笼山,刚辨了灵,适巧他在家里未出远门。”
“哦,朋友?谁啊?”文木抬眼问。
“骆氏的六黄先生骆慕白。”
“骆慕白?没听说过呢。”文木心想,既然跟熙哥哥是辨过灵的,那应该是他的老熟人了。
“灯笼山骆氏也是岐黄一脉的,不过是个小门小户,门中子弟修为都不高,闲弟没听闻过不足为怪。”
“哦,怪不得了,”文木好奇地问,“骆慕白为什么称之为六黄先生?”
“他治病一般就用六种药材,黄连,黄芪,黄精,黄芩,黄根,黄蘗,这六种药材也被他用到了极致,所以被人称为六黄先生。”
“嗤,怪不得没啥名气,六种药材能治的病有多少。”文木不以为意地道。
“闲弟别小看这六黄,可以治的病却大都是常见之症,很有实效的,”姜尔雍见文木长袍后摆有些脏,便撒开文木的手帮他拍了拍,“骆慕白为了采六黄之药,各州各府四处游历,为我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信息。”
“哦,原来是这样啊,”文木看了看姜尔雍的脸色,“熙哥哥体力恢复了吧,那咱们这就直奔灯笼山。”
出了洞,文木对最近的一个山民交待道,如果山角山的铁匠雀恩来了,就跟他说,他们有事先走了,药材到时会派人过来收购。
不到半个时辰,姜尔雍文木便出现在骆府门前。骆岫川怎么也不会想到宗家五公子会叩门拜访,高兴得要召集全府子弟来谒见,被姜尔雍给制止了,说是特地来找五黄先生的。
骆岫川一听,赶紧去后山把正在炼丹药的叔父请了过来。
姜尔雍把凝毒珠给了骆慕白,说是以谢六黄先生多年的传讯之恩。
骆慕白一见凝毒珠,顿时激动得胡须打颤,语不成声,纳头便要行跪拜之礼,被姜尔雍一把给搀住了:“六黄先生是前辈,熙哪敢受如此大礼。”
“五公子,这珠子是……”骆岫川见叔父这般失态,便问姜尔雍。
“凝毒珠,解万虫之毒,”骆慕白难掩兴奋之色,“得此珠,咱骆氏今后便不愁生计了,五公子施的是天大的恩。”
骆岫川一听今后府上不必为生计担忧,顿时也是喜形于色,对姜尔雍称谢不已。
“六黄先生不必客气,六黄药材被你用到了极致,已是炉火纯青,无人敢比。”姜尔雍笑道。
“说到这,我倒记起一事来,”骆慕白沉吟道,“不是自谦,虽然小老儿在六黄上有所功用,但对黄根这一药材,倒有一人独辟蹊径,小老儿自叹不如。”
“哦?”姜尔雍拱手施礼,“愿闻其详。”
“因为正好是五公子想打听的对象之一,所以我特地去查证了一番,确实是百休门的子弟没错,唤作邹探秋,居住在安州孝感,开了个慈幼庄,经营颜料为生,以黄根为原料提炼的藤黄颜料独树一帜,深受文人雅士追捧。”
“那人是百休门的邹探秋?”文木追问道。
“小老儿已实地查实,万不敢拿来哄骗孤鸿散人。”骆慕白对文木作了一揖。
离了灯笼山,回去的路上,文木越想越觉得有愧姜尔雍,为了自己的家仇,他四处布探,用尽心思打听仇家信息,可说是无所不用其极,花费的精力实在是太大了。
“闲弟,要折道去安州么?”见文木难得一路不语,姜尔雍便体贴地问道。
“熙哥哥不是说邹探秋当时只是受人裹挟,并未作恶么,”文木闷闷地道,“暂时算了吧,等顺路的时候再过去看看。”
“行,就听闲弟的。”姜尔雍以为文木又想起了闵氏的血海深仇,心情不好,于是也不再多言,一心赶路。
晏昊跟子雅回他们逛了大半天集市,在子雅回的撺掇下肚子被各种小吃撑得鼓鼓的,回到客栈,晏昊心里有点不放心,轻手轻脚走到姜尔雍和文木的客房,贴着耳朵听了听,一点声息都没有,轻轻推了推门,里面上了闩。晏昊心下甚是郁闷,也不知师父他们到底在不在房中,要是自己修为再高点,能和师父辨灵多好。
第二天,晏昊照旧去看了看,仍是寂无声息。
第三天一大早,晏昊再去时,没想到客房门竟然敞开着,姜尔雍和文木正在洗漱。
“师父和文爷想吃点什么,我叫小二等会儿端上来。”晏昊赶紧过去侍候。
“本地有些什么好吃的?”文木问道。
“也没什么特别的,跟别的地方差不多,倒是有个马蹄羹有点特色,是用荸荠、稠米汤、荔枝干、梨糖等熬制的,我吃了觉得挺爽口。”晏昊见文木擦干了脸,忙把桌上姜尔雍配制的玉脂膏递了过去。
“嗯,那就尝尝吧……哦,给小二一两银子,问清马蹄羹的熬制方法。”文木边捈抹着玉脂膏边道。
“好的,”晏昊转过身又替姜尔雍梳起发髻来,“师父,店门口有卖新鲜茶花的,颜色是淡红的,瞧着倒也不艳丽,要徒儿去买枝来么?”
“又不用参加什么聚会,凭白无故的为师不喜欢簪花,虽说如今吧,大家都时兴簪花,我有点嫌累赘,闲弟要么?”
“嗯,昊儿等下买枝上来吧,不能辜负你小子的一片孝心,簪朵淡红的茶花倒也配我这身玉绿的襕衫,”文木吩咐道,“跟回儿说声,吃完饭咱们就赶路,让沈张两个莽汉先走,凭他俩的脚力,没有十天半个月咱也到不了桂州府。”
“好的,”晏昊帮姜尔雍把玉簪插进道冠,“师父,零陵香也快阴干了,现在采的药材都可炼成丹丸,应该用不着仆役吧,要不遣散了沈张两人?”
“暂时还是雇着,阳寿县的事太反常,感觉有点不对劲,再说吧。”姜尔雍沉吟片刻道。
“听你师父的吧,就算一直雇着也吃不穷咱。”姜尔雍既然说不对劲,那文木就觉得一定是不对劲,反正放眼天下谁都没他的熙哥哥聪明。
“那好吧,”晏昊笑道,“走慢点倒可顺便看看沿途的风景,听说从这到桂州,一路的风景都挺美。”
“熙哥哥,谷中有人在桂州等咱们,这次来的是姜重楼和姜连翘,到时如果觉得带着不方便,让姜重楼把他们押到谷中囚禁起来。”文木建议道。
“闲弟提议甚好,事出反常,留着也好有个见证。”姜尔雍点点头。
“重楼连翘?怎么是两个药材名啊,文爷,他们是男是女?”晏昊乐呵地问。
“谷中那帮人你师父全都给取了名,表字大都是用了药材名,带岐黄印记,说出去都知道是你师父的手下。姜阁姜重楼是个读书人,还是个举人身份呢,有年参加乡试,无端被卷进一桩舞弊案,全家被牵连入狱,还没等到审理,家人都死在了狱中,他后来又莫名其妙被释放了,回乡途中遭人追杀,恰巧被我给救了。姜哲姜连翘是个杀猪的屠户,受不了镇上一富商的欺凌,一天夜里拿着杀猪刀把富商给宰了,本来就父母双亡,家中没一个亲人,杀人之后到处躲避官府追捕,有次饿晕在路上被我捡回去了。”
“文爷是说……一个杀猪的和一个举人一起过来了?”晏昊有点消化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