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交谈,得知大汉名叫尕倮日则,是乌蛮人,不过不是蒙乐山这里的,而是来自哀牢山。尕倮日则是个商人,组了个十余人的队伍,主要干着贩盐的行当,与蒙乐山各部落经常打交道。
因为翻山涉岭穿镇过里,也经常和汉人打交道,尕倮日则的汉话说得倒也顺溜,交流起来基本没什么障碍。
“这位兄台,你这伤是怎么弄的,”文木仔细打量了一番那汉子,问道,“可是被一个放鹰的人所伤?”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受的伤,当时太慌张,跑得很急。”尕倮日则哀叹道。
“当时是个什么情况,说说看。”文木原以为是胡氏和当地乌蛮部落起冲突了,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
“我带着商队十几人挑着盐巴去胡家石寨,熟门熟路,隔几个月都会去一次,没想到这次却走了霉运,还没进胡家石寨,就被寨门口横七竖八的尸体吓懵了,赶紧调头往回跑,正在那时,只见一团黑影追着十几个胡家子弟从寨子里蹿了出来,我们哪敢旁观他们厮打,只是一心想着赶紧逃命。可能跑了十几丈远吧,也不知那黑影使的是什么武器,一阵好大的阴风奔涌而至,把我们和胡家子弟一起给震飞了,”尕倮日则拭了拭脸上的血污,悲痛地道,“好在我的斗篷挂着一截乱了的树桩上,被斗篷拉住才庆幸没被震下悬崖,商队其他人却是全部掉了下去。”
“胡家子弟也掉下去了?”文木追问。
“他们没有……哦,我知道了,”经这么一回忆,尕倮日则想了起来,“他们爬起来后,同时向那团黑影甩出暗器,不过全被反弹回来了,我腿上的伤可能就是被弹回来的暗器所伤。”
“后来到底是哪方赢了?”晏昊把尕倮日则扶着坐了起来。
“这个真不知道,小的哪有胆量瞧下去,解了斗蓬慌不择路的连滚带爬跑了,也不知跑了多久,头晕眼花,最后就人事不省不知倒在哪了。”尕倮日则摇了摇头道。
“再歇会儿,烦请你带我们前去勘探一下。”姜尔雍对尕倮日则道。
“啊……这个……那妖怪怕是还在呢。”尕倮日则有些后怕,迟疑不决。
“放心,有我们在,妖怪纵是没走也伤不了你。”文木不容推托地道。
“好吧。”尕倮日则只得答应了。自己的命是人家救的,给他们带带路也是应该的。
“你经常来这里么?”姜尔雍问。
“我做生意已有二十多年了,主要是贩盐过来,跟这山里各个部落和寨子都熟,胡家石寨一年要去好几次,因为寨子里还有别的生活用具要我顺带弄进去。”
“胡重吉这人你听说过么?”文木突然问道。
“胡重吉?知道,是胡家石寨的上任寨主,不过已经死了七八年。”尕倮日则点点头道。
“死了?”姜尔雍和文木都是一愕,要死也得等我们过来呀,怎么倒是早死了七八年。
“嗯,死了,听说是在炼什么毒药,自己试毒给毒死的,丧葬用的物品还是我帮着买办的。”尕倮日则很是诧异,又不是神仙,还能长生不老不成,胡重吉那时就有六十多岁了,就是不被毒死也有可能病死啊,至于反应这么大么。
“使毒的被毒给弄死了,真是打了一辈子鹰,结果被鹰啄了眼。”文木乐道。
“我也是听他们寨子里子弟们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我倒不清楚。”尕倮日则小心翼翼地搬起脚,挪了挪。
“再打听个人,胡宾听闻过么?”文木又问。
“胡宾是胡家石寨的现任寨主呀。”
“也死啦?”子雅回插嘴道。
“这倒不清楚,”尕倮日则想了想,摇摇头道,“今天我一大早就去了胡家寨,上次说好了今天送盐巴过去,谁料到会发生这么大的命案,地上的尸体我也不敢细看,不知道有没有胡寨主,但后面跟那黑影搏斗的人中倒是没见着有胡寨主,我猜应该是被保护在寨子里面了吧。”
“走,得赶紧过去看看,”姜尔雍立马起身,对两个徒弟道,“你们两个赶紧搀着尕倮行首。”
“还是我来背着吧。”晏昊还没待尕倮日则反应过来就把他给背起来了。
文木施展了借道术,没了沟沟坎坎和荆棘挡道,五人很快就到了胡家石寨。
尕果日则哪见过借道术,见崎岖坎坷逼仄的山道一下子成了跑马的坦途,眼睛都看直了,简直把文木他们当神仙看了,心里的恐惧感顿时消失殆尽。
胡家石寨座落在笔架峰下的一个山坳处,背靠一悬崖峭壁,寨前是通往外界的唯一山道,是条一丈余宽百丈多远的石板道,道路两旁矗着两排六丈之高的榧树,浓荫蔽日,看上去虽是气派,却将周边环境映衬得阴冷沉闷,寒气逼人。
榧树尽头是一座石牌坊,牌坊上书有“姚姓胡氏”四个篆体大字,牌坊入口两旁的石麒麟在榧树的浓荫下,长年累月不见阳光,积了一层厚厚的青苔。拾级而上,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水潭,从水潭上方的石拱桥走过去,是个十余丈见方的青石板铺就的练武场,二十几座石屋,一层一层而上,分布在练武场两旁的斜坡。
“唉,咱们来晚了。”看着练武场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姜尔雍叹道。
“尕倮行首,帮着找找看有没有胡宾。”文木冷眼看了看脚下一具具尸体,对尕倮日则道。
“不会跟薛氏一样吧,难道胡氏一脉也是一个不留。”晏昊看得心惊肉跳。
“你们两个去每个屋子看看,把尸体都集中到练武场来。”姜尔雍指使两个徒弟道。
“屋子里应该没有什么尸体了。”尕倮日则看着场上满目的尸体道。
“哦?”文木抬眼瞧了瞧尕倮日则。
“胡家石寨在蒙乐山各部落中算是最小的了,你们也看见了,屋子总共也就二十来座。整个寨子,加上打杂的呷西,还没超过百人,这院场中的尸体怕是有七八十具,加上刚才进来的石板路上发现的十几具,屋子里应该是没有了。”尕倮日则解释道。
呷西是乌蛮人最低等级的族群,可由主子任意买卖和虐杀。尕倮日则说胡家的奴仆都是从附近部落买来的呷西,服饰与胡家子弟有很大的区别,地上躺着的除了呷西,胡氏子弟不超过五十人。
“去看看吧,”姜尔雍召回药匣,取出两颗盍脉丹递给晏昊子雅回,“服下药丸,眼睛放亮点,小心屋内有机关。”
“好。”晏昊子雅回咽下药丸,一人一边分头行动。
尕倮日则一瘸一拐的挨个察看了一番,并没有发现胡宾的尸体。
“毕竟是胡氏门主,很可能被掩护着逃走了,”见文木一脸的失望,姜尔雍劝慰道,“只要活着,总有找着的时候。”
“咱也没和他辨过灵,人海茫茫,找个连长相都不认得的人多难。”文木长叹了一声。知道胡宾是残害族人的元凶之一,文木必定是要亲自手刃他以解心头之恨。
“那你可就小瞧了我们岐黄宗的手段,岐黄宗各门各府的子弟遍及天下,只要他还喘着气儿,总有冒出头来的时候。”姜尔雍自信地道。
“凶手跟胡家得有多大的仇啊,怎么连女人和小孩都不放过,太残忍了,畜牲都不如。”尕倮日则唉声道。
“尕倮行首看到凶手是一团黑影,那很可能就是畜牲变的,只不过是个成了妖的畜牲。”姜尔雍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几个尸体的致命创口。
“师父,这屋子里有人。”晏昊突然从一所最大的石屋里跑了出来。
姜尔雍文木以为是还有活口,几个提纵就跃到那大石屋前,结果进屋一看,甚是失望,还是尸体。
半倚着案几坐在地上的尸体是个年近半百的黑须汉子,他身后的案几底下躺着两具尸体,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一个三十来岁的娘子,从死状来看,黑须中年人临死前应该是紧紧护着后面两人的,面目狰狞,死不瞑目。
三人都是死于同一种手法,心窝有个大洞,看上去是被什么东西贯穿而过。姜尔雍想了半天想不出什么兵器能戳出这个大一个洞,倒像是被一只手穿胸而过。
“神医,这位便是胡宾胡寨主,小的每年都要来石寨几趟,彼此间很熟稔的。”一瘸一拐赶到的尕倮日则气喘吁吁地道。一看到死者的死状,忍不住侧目。
“瞧这满屋子的布置,可以想像得到应该就是这里的寨主了,其他屋子普遍简陋,有的里面甚至就只有一个大大的通铺床。”子雅回打量了一下屋内的装饰,对尕倮日则道。
“闲弟,能招魂么?”姜尔雍问文木。
“晚了,”文木摇了摇头,“死者在死之前应该是被夺了灵识,没了灵识的三魂在七魄散了之后也维持不了多久,又是在青天白日下,三魂早也消失殆尽。”
“唉,死者为大,都给葬了吧。昊儿,也别走远了,就在寨子后面的悬崖下选个地方,挖几个大坑,免得这些尸身被鹰啄狼撕。”姜尔雍吩咐道。
“尔雍兄,你说是哪个门派会跑到这来行凶呢?”文木就近拉过一把椅子放在姜尔雍屁股下。不能亲自杀了胡宾,文木心里很是不舒服。
“难猜,我来大理可能有很多人知道,但要找御气宗胡氏复仇应该没人会知道。”姜尔雍想了想,觉得就算消息再灵通也不至于在异国他乡能这么快做出反应。
“可能你的复仇计划已经被人看穿了,上次斩杀过一只跟踪传讯的金雕,在咱们周围应该有不少类似的传讯灵禽灵兽。”文木分析道。
“御气宗胡氏一门与各宗门毫无联系,怕是没有多少人知道其存在,因为宗家在辽国,多年断了联络,御气一脉一盘散沙,各自为政,就算御气宗内部的人也多是不知有胡氏一门。我来大理名义上是为国主治病,是替岐黄宗宗家还人情的,不可能有人知道我要找胡氏的麻烦,因为我也是今年才知道胡氏参与了当年的屠杀。”
“尔雍兄的信息是从哪得来的?”文木问道。
“是汪好、任勇两个鹿差告诉我的。”
“那两人在绯院属于四尊哪个派系的?”
“算是中立的吧,不会特意倾向哪个道尊。”姜尔雍想了想,摇头道。
“既是中立的,他们能告诉尔雍兄,也可能会告诉其他人。”
“闲弟说得是没错,但他们不是作为探来的情报汇报给绯院,而是在一旁闲聊时不经意扯起来的,我也是无意间听到的,应该不会有人生疑。”
“但愿这次是个意外吧。”文木若有所思地道。
“不过……”姜尔雍思虑良久,缓缓道,“闲弟担心的也不无道理,咱们还没找上门来,人就被全部灭了口,太巧合了,怎么看都有些怪异。”既然文木能瞧出自己绕弯回沂山是别有用意,那也不能排除有的人也猜出来了,毕竟有很多人知道自己和杜鹃门百休门不对付,做贼的心虚,胡氏勾结屠氏的事一旦暴露的话,势必会牵出很多陈年旧案,灭胡氏满门的肯定是担心胡宾会泄露秘密。
“师父,您不是说杀人的可能是畜生呀。”子雅回道。
“没错,杀人的有可能确实是畜牲,如果是畜牲,应该是人为豢养的。”姜尔雍面色凝重地道。
“听尕倮行首的描述,如果是畜牲,那应该是成妖了,能豢养出妖的,百休门应该还没那能力吧。”文木想了想道。
“杜鹃门虽然能豢养出妖一级的畜牲,但也只有一人有那本事,那便是屠标。不过,屠标已经很多年没有传出他的消息了,是不是还活着都不一定,”姜尔雍唉叹道,“要不是屠标,那就可能是咱们道门中有人跟杜鹃门百休门沆瀣一气,不是豢养的妖,而是用道门法器控制了妖的行为。”
“咱道门中有人能控制得了妖?”文木闻言抬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