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症候群 第9章 异星淘金9 恐惧之物

日影一点点偏斜，唐林安焦虑地走来走去，不时看看外面。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唐林安挤出来一句。

“可是他们都拿着剔骨刀。”马丁尼强撑着冷静，台阶下的红衣人站成一排，手上的刀锋利无比。

“那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然而就是这种无望而未知的等待最让人焦躁难安。

“戚……你有什么想法吗？”马丁尼问道。

“等。”戚不见丝毫不见着急，找了个雕像靠坐着，眼角眉梢都挂着疲倦，像是下一刻就要睡着了。

其他人这时候才发现他的状态有些不对，莎莉摸了下他的额头，戚不见漆黑的瞳孔静静看着她，莎莉着急地说:“你发烧了！”

戚不见的面板也发生了变化。

【玩家名称：戚不见】

【个人称号：暂无】

【血量】6/100（您受到了不明力量的诅咒。）

【污染】100.8（您的污染值极高，已被视为游荡者，请在游戏结束之前降低污染值。）

【攻击】？？？（您的污染值极高，攻击无法测定。）

【防御】0（任何事物都能轻易使您的血量归零。）

【技巧】？？？（您的污染值极高，技巧无法测定。）

戚不见靠在雕像下，声音冷淡:“神殿里发生的事情你们不是已经经历过了吗？无非是诅咒的效果增强，你们会看到平生最恐惧的东西，在夜晚降临之前必须从幻象中醒来，我不会等你们。”他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

在游戏里使用石骰的代价比他想得还要高，而且就在见到亓乌的那一瞬间，他的污染值冲破了100，直接归入了无法回归玩家城市的游荡者。而且游戏没有给全信息，他也是成了游荡者之后才能看到其他玩家身上奇异的能量波动，这种能量波动对游荡者有莫大的吸引力，足以缓解他此时因过度使用诅咒物品而产生的一切后遗症，也是最快降低污染值的途径。

所以玩家变成游荡者之后，大概率会对其他玩家出手。也就是说如果一局游戏里出现了游荡者，那么玩家之间就会变成对抗关系，这种情况在通过率较高的新手游戏里应该不常出现，所以游戏并没有特别说明。

这样解释似乎说得通，但戚不见向来会用最大的恶意揣度用意，不过具体猜测还得结束了这局游戏之后才能得到证实，戚不见闭上了眼睛，不再看柏乐和唐林安身上的光辉。

“他怎么了？”唐林安问。

莎莉对他摇摇头，示意他压低声音。

“我会照看他。”柏乐在戚不见两步外的地方坐下，目光沉静地落在戚不见身上。

唐林安直觉这两个人认识，不过也没说什么，毕竟当务之急是解决诅咒的事情。

莎莉这才发觉柏乐从头到尾都很少说话，他的样貌出奇的好，放在外面也是会上荧幕的人，可是不知为何，他们好像都莫名忽视了柏乐的存在。莎莉抿了抿唇，说:“要不我们提前把自己害怕的事说出来？毕竟说出来大家也能想个办法去对抗，到时候面对幻象就不会那么容易陷进去。”

“我先说吧。”莎莉想了想，说:“我可能是怕虫子，尤其是那种会飞的，又或者是一群一群的，蜜蜂那种还好，就怕有壳的、有好多腿的、有好多节的，像蜈蚣蜘蛛这种，我完全不能接受。”她勉强笑了笑:“不过也可能是吊在高压线塔上的时候。”

“如果用火呢？看到虫子用火烧应该有用吧？”唐林安也平复了一下紧张情绪，蹲下来分析道。

“就怕那种一群一群出现的。”莎莉想象了一下那种景象，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会在你身边的。”马丁尼握住莎莉的手，给了她力量:“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那些是幻象，但我是真实的。”

唐林安张了张口，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

“那你呢？你害怕什么？”

马丁尼看起来就是个小混混，整个手臂上都纹着夸张的图案，鼻子上面还有个鼻钉，好在人还长得不错，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唐林安也知道了马丁尼的为人并不是看着的那般不靠谱。

“我害怕死亡。”马丁尼的声音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我害怕莎莉死在我面前，而我像个懦夫一样无能为力。”

莎莉愣住了，她摸了摸马丁尼的脸，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久久才拍了下他的肩膀，说:“都是幻象，我不会死的，你在我身边，我也不会害怕的。”

唐林安觉得自己更多余了。

唐林安满脸愁苦，莎莉问:“唐林安，你有害怕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唐林安蹲在地上，又颓废又绝望:“我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我怕死，我怕失业，我怕工作没做完，我怕同事比我强，赚得比我多，我还没有找到女朋友，我怕孤独到老，被人指指点点。”他低低地说:“我曾经怕我老死也没人发现，后来怕我猝死没人理，现在这些都不用怕了，可是我怕的更多了。”

“我怕这个游戏，我怕死，我真的怕死，可是……是不是死了更好？死了就不用受折磨了……”唐林安喃喃自语，随后一记耳光抽在了他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我知道了，你其实怕的是自己的失败。”莎莉甩甩手，她把自己抽疼了:“你死了才是真的失败，你知道吗？”

“你根本就不想死，你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没有超过那些人，你还没有做出成绩，你就这样死了，你甘心吗？”

唐林安回答不出来，只是在愣神。

“如果你死了，你就是一个失败的人！”

这句话突然击中了唐林安，他痴痴地笑了起来，说:“是啊，是了，都是幻象而已，死在这里实在是太失败了。通过率都有70％，我不信我是那剩下的30％。”

莎莉没听懂他的最后一句话，但看唐林安打起了精神，也稍微放下了心。

柏乐说:“我没有害怕的事情。”

人怎么会没有害怕的事情，莎莉以为他是不想说，只是说:“如果你遇到了什么，我们都在。”

柏乐只是一直关注着戚不见的状态，略微点了点头。

日落月升，莎莉注意到外面的红衣人陆续离开了，她惊喜地说:“我们可以出去了！”下一刻眼前的景象忽的一变，她发现自己踩在一个铁架上，上面是角度越来越小，直指向天空的塔尖，下面是望不见底的云海和缩小的版图，幻象扩大了她的恐惧，把她放在了岌岌可危的高空里。她一只手紧紧握住铁支架，另一只手突然传来一阵温度，莎莉因为恐惧而闭上的眼睛睁开，看见马丁尼出现在另一边的铁架上，手覆在她的手上。

“莎莉，不要害怕。”马丁尼说:“我们一起向上爬。”

脚下隐约的嗡鸣逐渐靠近，莎莉噙着泪，抓住了上面的铁杆，脚也登上了另一级支架。马丁尼在她的下面，替她挡住了飞来的虫群。

“向上爬！莎莉，这些都是幻象，不要回头！”马丁尼的声音传来，他脱下了外套拍打着那些黑色的甲虫，竟然真的没有一只虫子能越过他飞上来。

莎莉没有回头，眼里的泪水终于支撑不住从眼眶中滚下，落在了风中。

她一直望着那座尖尖的塔。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时刻，她还是能回忆起那塔上的风，还是能感受到塔上无声又无踪的电流，足以让她的灵魂颤栗。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想要保护的人就在她的身后，替她挡住了那阵风，也终结了她的恐惧。

她爬上了那座塔。

塔上很安静，犹如刺进了云端。

“马丁尼——”莎莉回过头，激动的声音变成了惊叫:“不！”

马丁尼被虫群啃噬得不成人样，血和脓水糊了满脸，只露出一只眼睛带着笑意和释然，看着塔顶上的莎莉，随后轮廓变得模糊，莎莉松开手从塔上坠落，紧紧抱住马丁尼。

“我不怕你离开，只怕留下我一个人，我知道你不会怪我的。”莎莉抱着马丁尼，哭着说。

马丁尼拍了拍莎莉的后背，莎莉的眼泪鼻涕都流在了马丁尼的外套上，她打了个哭嗝，感觉自己似乎站在了地面上，睁开被泪水模糊的眼，这才看清他们还在神殿中，而自己抱着马丁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是要把所有委屈都哭出来。

莎莉不好意思地抢过他的外套，又看了看神殿里的其他人，戚不见还在闭目养神，柏乐也没什么变化，但唐林安却脸白如纸，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衣服背后都浸出了一片汗渍。

莎莉故技重施，可是好几个巴掌下去也没有效果，反而是唐林安的脸肿得老高，看着滑稽又可怜。

马丁尼拉住了莎莉，说:“他只能自己走出来。”

唐林安站在一个巷子口。

记忆里早已模糊的碎片被擦干净，他找了好几个心理医生才治好的创伤又一次被唤起，他不自觉发起抖。

巷子里高大的男人已经发现了唐林安，地上的尸块被他一脚踢开。腥臭的味道几乎从唐林安的鼻腔灌进他的五脏六腑，他想逃，可是双脚却像被钉在地上，他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拿着刀向自己慢慢走近，向自己投下了恐怖的影子。

他动了！

唐林安转身就跑，巷子口刚巧路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唐林安想也没想一把推开他，跑过了马路回头却看见了让他直到十几年之后，都恍若昨日的景象。

那个少年如同一块破破烂烂的布，被刀分割出了各种形状，带出了鲜红的布条、鲜红的衣袋、鲜红的……眼前如拨云见雾，唐林安倒退一步，布条……衣袋……他抱住自己的头，那哪里是什么衣服！

……那是心理暗示。

……那是他苟且偷生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