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晏匆匆回了寝室,躺在床上心烦意乱,理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线索,夜色渐渐深入,窗外透入的光变暗又变冷,裴子晏快睡着的时候,有人敲了他的门。
裴子晏看了眼时间,已经将近十二点了,他疑惑起身,趿着鞋懒洋洋溜去门边,开了条门缝。
门外是肖越,抱着一束玫瑰。
裴子晏半梦半醒,看着玫瑰一脸不解,对上了肖越揶揄的表情,想起最近给他送花的人有点多,心底有了一丝尴尬的猜想。
“我刚从图书馆回来。”肖越眨眨眼,“这束花放在我们寝室门口,写着你的名字,要收吗?”
裴子晏承受了肖越目光里的调侃,有些无奈地笑了,他本来犹豫要不要直接扔掉,这是他一惯的处理方式,但是面前这束花有些不一样,是浅蓝色的,跟从前塞维尔送他的那种一样,甚至跟塞维尔信息素里混杂的玫瑰气息一样。
他最近见了许多花,却总觉得少点什么。他没去仔细想过少的是什么,可能隐约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塞维尔眼中早已是死人,塞维尔已经不会给他送花了,甚至在他没死之前就不再送了。
所以再收到这个品种的玫瑰他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粘滞感觉,像是浓得化不开的蜜糖浆,可想到肯定不是塞维尔送的,他又有点失落。
他沉默看着肖越手里的花,意识到这种玫瑰对他来说意义不太一样,原因很清晰地指向了塞维尔。
他抽出花里的卡片瞧了一眼,卡片干净又整洁,油墨简单地印着两个词“To
You”,没写他的名字,没写送花人的名字,也没有那些令人尴尬的语句,不知道是哪位不愿意留名的爱慕者。
浅蓝色的玫瑰,每一朵上都系着银白色的别致丝带。
“也不留个名字。”他纳罕着。
肖越笑,“搞不好对方以为你会心知肚明。”
裴子晏不心知也不肚明,但伸手接过了花,“你去休息吧。”他朝肖越说,肖越点头,帮他拉上了门。
裴子晏面朝门站了会儿,怀里的玫瑰香气氤氲,气味甜美,他似乎在回味什么,但这回味也没有持续很久,他转身将玫瑰放在桌上,在房间里翻出个又高又阔的花瓶,里里外外洗干净,把玫瑰整理好去了叶子,插在杯子里。
整个过程他做得行云流水,就好像他已经做过很多遍一样。
或许因为这玫瑰氤氲的香气,夜里裴子晏睡得很深,他又做梦了。
他走在空寂的走廊里,这是通向王庭的走廊。
这一条路他走过千万遍。每一次作战,每一次平叛,甚至每一个节日,他都会走这条路,是通向帝国至高权力的道路,道路的尽头总是宫羿在等他。
他不知道自己从哪来,又要去哪,只是那么走着,走得万分孤独,形单影只,脚步声如寂寞的鼓点,落在他的耳膜,嗡嗡作响。
他一个人走了许久。
“老师!”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通向王庭的步伐。
他转过身,看见了年轻的塞维尔。跟成年的塞维尔不一样,此刻的塞维尔脸上的稚气还未完全褪去,海蓝色的眼睛闪着明亮而炙热的光,像是满载希望的泉水,少年的手里握着一枝浅蓝色的玫瑰。
“节日快乐,德里克老师。”少年将玫瑰递到他眼前,他看见自己带着木制指环的右手接过了少年手中的花。
花柄上系着一抹银白色的丝带,在阳光下显得莹润,折射出细腻的金光,跟他的发色一样,会被日光镀金,会因月色蓝染。
确认那只花被自己握在了手中,少年的表情更加生动鲜活了,像是泉水中映入了日光,闪着波光粼粼的期待。
那种明媚的生动和鲜活击中了他的内心,他察觉出自己心底一丝不可见的悸动。他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旁观者,但这悸动又仿佛是源自他的本心。
“谢谢你。”他回道,他看着少年的眼神是温柔的。
少年翩翩地行了一个礼,眼神炙热,满是仰慕和敬仰,“谢谢您的教诲和守护,我也会长久的守护您的荣耀。”
他点点头,摸了摸少年毛绒绒的脑袋,“最近功课怎么样?”
“您放心,我都按时完成了。”少年笑起来,笑容中带着点邀功的得意,灿烂得像是夏夜的烟火。
他觉得自己应该笑,心底却莫名的隐隐作痛,这明媚的光景里似乎藏着不可见的阴影。
“那就好。”他点点头,看了一眼时间,“我要去开会了,先走了。”
少年认真地点头,“您快去吧。”
他转身准备继续往前,“老师!”那年轻的声音再次叫住了他,他回过头。
“我的生日要到了,十八岁,三天后的周五。”少年说道,有些忐忑,“您会来吗?”
“好。”他想也没想地同意了。
得到承诺,塞维尔开心笑起来,愉快送别了他。
他垂首,疾步走出了走廊,抬头发现前面一堆人围在王庭门口。他仍然在前前进,脚步却缓了下来,心底冒出了莫名的恐惧和不安,他寒毛直立。
但,不安的预感似乎不能阻拦他的脚步,他被记忆裹挟着走进了人群。
他步履维艰地前进,似乎快要穿过人群了,却一步踏空,跌落在地,抬起头却发现自己仍然被围在人群中间,仿佛陷在深渊底部。
人群中的人都没有脸,空无一物的脸庞透出刻板而窒息的麻木,他们好像在说话。
“杀了他——”千万声音汇到一起形成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他惊慌站起身,产生了一种更加糟糕的预感,他想起身去看。
“当——当——”整点的时钟突然轰鸣,盖过了咆哮,他抬头向声音的源头看去,场景轰然变化,人群不见了。
视线的尽头是塞维尔,他站在房间的座钟前,那是更成熟一点的塞维尔,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的沉稳了,手里依然拿着一只浅蓝色的玫瑰。
“节日快乐,德里克老师。”他笑着说,眼底的光依然明亮。
看见完好的塞维尔,他松了一口气,下意识迈步往塞维尔的方向前行,想要靠近他,但他刚一迈步,远处的塞维尔却如雾般散去,连笑容都化为了灰暗的雾影。
他如鲠在喉,心脏宛如被人攥紧了一般,每一跳都无法舒展。
不好。
不对。
不行。
他往前追着雾影而去,想要抓住雾气中的暗影,但是连雾气也从他指间滑走,消失不见,那一瞬间仿佛有人挖走了他的心,他的心空了。
如潮水般的绝望涌来,他无法挣扎地溺水了。
巨大的绝望从梦魇深处把裴子晏惊醒了,他坐在漆黑的夜里,重重喘息,茫然到想哭,出了一身汗,被夜风吹得发抖,寒意从骨髓深处蔓延而出。
他都梦了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心脏跳得很快,快到让他感觉到一阵阵令人作呕的心悸,汗水从他额角滑落,带起令人感到黏腻的不适。
他摸黑接了一杯水,疲惫地撑着桌子,让自己坐在椅子上,缓缓地喝了大半杯水,心跳才在水的冷却下缓和下来。
裴子晏有些迷茫了。
他最近总是梦到塞维尔。次数多得有些离谱,而且梦里的一切带给他的体验很真实,像是这些梦真的发生过一样,这种感觉让他很混乱,因为这些梦没有一处跟他原本的记忆对得上。
比如,他没有见过那么年轻的塞维尔。梦里的塞维尔还是少年,看起来没满十八岁,甚至还没到进阿德里安学院的年纪。
他们明明应该是在塞维尔入学之后才认识的。
他想起自己之前也梦见过一些完全对不上的梦。在狻猊里教塞维尔技能操作,还有在阿德里安看着塞维尔体训晕倒。
裴子晏的目光落在桌上浅蓝色的玫瑰上,他喝水的动作停了下来,眉头轻轻皱起,神色有几分恍然,脑海中将许多事情牵丝引线般联系了起来。
他之前没有仔细去琢磨过这些跟塞维尔相关的梦境,因为在他看来这是完全不会发生的事情,他以为只是自己白日做梦罢了。
可如今仔细一回想,这些梦境都是得到了一些暗示之后才出现的,跟回溯综合征的恢复方式完全符合。
第一次,他先是得知了自己被塞维尔抱去校医院,然后做了塞维尔体训晕倒的梦,自己抱着塞维尔的梦。这一次触发梦境的暗示应该是“公主抱”。
第二次,塞维尔让他用了狻猊通过实操课,回去之后他就梦见了在狻猊里给塞维尔上课。这一次触发梦境的暗示是“操作狻猊”。
第三次,就是今天,他先看见了这束来历不明的玫瑰,然后就做了塞维尔给自己送花的梦。这一次很明显是眼前的“玫瑰”触发了梦境。
再结合回溯综合征的病因,这些梦境很可能也是他遗忘或被修改的记忆。
好像这一瞬间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什么塞维尔那么执着于那节指节。因为,或许,他们的关系本来就很好,只是他忘了。
他们的关系可能不单单只有那两年,在他遗忘的过去里,只怕他们可能建立了深厚的联结。
有了这个念头,裴子晏心底泛出点难以按捺地好奇,还有难以置信。他心底那种意味不明的感觉更深了,像是一场引而未发的海啸,所有的摧枯拉朽暂被压抑。他们的关系到底有多好,好到宫羿需要这样大费周章让他忘记。
裴子晏的手握着杯子,拇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杯壁,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就算他接受了宫羿修改了自己的记忆这一事实,但至今为止,他依然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既然要冒着各种风险来改变自己的记忆,就必然得有一个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他想不通这个原因是什么。宫羿这样的人在意的只有自己手中的权力。
宫羿从十岁左右开始控制他,一开始的控制是为了什么?那个时候的他能影响什么?
而他遇见塞维尔之后,宫羿又控制他跟塞维尔有关的回忆,但塞维尔给自己送花能影响宫羿的什么权力?
他就算记得这些,最多也就是多一个朋友,少一个政敌而已。
能有什么影响?
裴子晏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夜色中,窗外透进几簇薄雾似的月光,恰好落进他绿色的眼眸中,将他的眼睛照出鲜艳的嫩绿色。
他随之得出了一个离谱的结论:如果他跟塞维尔的关系会动摇宫羿的政权,那宫羿这么做就很合理了。
宫羿恐惧他跟塞维尔关系。
他跟塞维尔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宫羿这样恐惧。他们的关系会不会不太一般?难道他曾经跟塞维尔一起计划过谋反?
这么一想,裴子晏觉得自己思路清晰了许多,他想起传言里是塞维尔联合宫戾杀了宫羿,宫戾才有机会上位,塞维尔本身对宫羿抱有敌意,宫羿才会恐惧他两的关系。
这么看似乎合理。
可要是谋反,把他俩一起处决了更简单,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从十岁开始的控制也没法解释,他总不能从小计划谋反。
他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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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忒休斯之船》
危机时刻的神兵天降,宋朱遇见了时。
宋朱发现自己的人生有了期待。
他对生活的诸多困扰,是他给了答案。
“往前走吧,小朋友,我在前方等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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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梦境(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