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越虽然是喃喃自语,声音却有点大,身边的几个人闻言静了一瞬,明夏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节哀。”
肖越恍惚抬头,看见身边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没事没事,我只是随口一说,我爷爷过世很早,我甚至没见过他,只是听我爸说过,他1010年就去世了。”
裴子晏本来只是在旁边心不在焉地听着,“1010年”这字眼一下窜到了耳边,“10年?为什么会路过莱曼星?”
肖越摇头,“我不知道,好像是因为生命科学院什么任务,只听我爸爸讲过一点。”
“你爷爷是生命研究院的?”明夏轶双眼流露出崇拜的神色。
“对,”肖越笑起来,一脸自豪,“所以我的梦想也是去帝国生命研究院。”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萤火虫样式的徽章,“这也是我爷爷留给我的,是他星舰的星徽。”
裴子晏目光落在那徽章上,一下怔住。
林贤星凑过来问道:“那你爷爷叫什么?我记得前几年有优先工作者表彰会,牺牲的工作人员专门立了一块荣誉碑进行表彰,上面也有你爷爷吧?”
肖越有些低落,“他叫肖鹤,我爸爸说他做的是机密任务,任务也失败了,上面不会有他的名字。”
林贤星闻言,感觉自己说错话了,没有继续问下去。
听到肖鹤这个名字,裴子晏回过神,“鹤?”他不由自主地自言自语。
“是呀,就是那种消失很久的飞禽,”肖越接过话头继续说,“我爷爷很喜欢这种鸟,他觉得白鹤高洁,我爸也喜欢,他们都在自己身上纹了一只鹤。”
裴子晏愣住了,“纹身?”
肖越点点头,“就在右手上,一只白鹤。”
“他……左边的眉毛是不是断了一截。”裴子晏紧接着问道。
“对!”肖越诧异,“你怎么知道?”
裴子晏从智环里翻出之前崖岷那里看过的那张合照,他指着自己在梦里见过那个人,“是他吗?”
肖越一脸惊喜,“是的!你怎么会有这则新闻的截图,可以发给我吗?”
这下裴子晏彻底确认了,肖越的爷爷就是他曾经在梦里看见的那个有白鹤纹身的男人。肖鹤显然是囚鸟计划的一员。
裴子晏把图片发给肖越,林贤星忍不住探过头来看,“咦,居然是囚鸟计划?”
“你知道?”裴子晏问他,对他什么都知道这点,经有些见怪不怪了。
“那必须,”林贤星洋洋自得,“研究去域外的呗。你爷爷参加的是二十多年那次啊,这次任务其实成功了,没有失败,只是对外报道是失败了。”
“什么意思?”肖越满头雾水。
“其实我看这份资料的时候也搞不明白,星舰都回到莱曼星了,肯定是从域外回来了,就算被流弹击落,不也是成功?”林贤星摊手,“但是研究院内部还是把这次行动标记为失败,我当时猜想可能是资料那些遗失了,所以就把行动标记为失败了。”
“可一个月多之后,这个行动又被翻出来,标记为成功,并且开启了一系列子计划,运行了很久。可能是又找到了什么资料。”林贤星看向肖越,“所以这个行动还是成功了。”
肖越沉默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
裴子晏皱眉想了会儿,问:“一个月多之后,是大概哪一天?”
“这个我要看看,”林贤星说着,展开智环的光幕翻了会儿,才给了裴子晏答案,“8月3号。”
裴子晏呼吸一滞,表情凝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出反应。1010年8月3日,是宫切把他从角斗场带走的日子。
他至今还记得那天见宫羿的场景。
那是在角斗场肮脏的后院里,满地都是尸体,警卫来处理角斗场的混乱,而这个穿着考究的男人迈过尸山血海向他走来,将他从地上拉起。
在仔细检查过他没有受伤后,宫羿注意到了他空荡荡的手腕——彼时他还没有属于他的智环。
宫羿笑着看向他,“送你一个礼物吧。”
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智环被带在了他的手上,精致而小巧。他一次收到礼物,觉得很新奇,所有没有拒绝,这个智环后来坏了,他也没扔,一直留着。
“你刚才说……从这天之后开启了很多子计划?”裴子晏呢喃着问,“有些什么?”
林贤星在光幕了上翻了翻,“这些保密级别太高了,我查不到详情,有个比较低的叫……溟水人种研究。不过我听说溟水星上根本没有人,只有精灵,不知道这个研究在研究什么,总不能是把精灵变成人?”说道后面林贤星无意识地低语着。
裴子晏将那低语听进了心里,幽幽呼出一口气,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冷得他喉头一哽,打了个寒战。
他现在能肯定自己跟这个囚鸟计划息息相关,他的存在与否甚至决定了整个计划是否成功——宫羿找到他,计划就转为成功,并且带回他之后又开展了一系列计划。
宫羿对他从一开始就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是目前他可以得到的最合理的推测,可他想不明白宫羿为什么要去溟水星?又为什么是他?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如果能带出他,是不是证明溟水星上还有别的精灵活着?可能溟水星也不是真的毁灭了。
疑惑根植在裴子晏的心底深处,蓬勃生长。
整个周末,裴子晏都陷在这种疑惑和某种焦灼的迷茫里,他无法克制地反复回想自己过去的那些回忆,总觉得像是隔着一层雾,透着不真实的作伪感。
宫羿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他,他认为自己应该对此感到愤怒,可心底总有种很说不清的感觉,好像他不能背叛宫羿,必须服从宫羿,要敬重他,要报恩,这种奇怪的感觉阉割了他的愤怒。
他像是在天平两端来回奔波,不知道该停在那一边,他明知自己应该愤怒,却总被掩盖,这感觉没来由地让他感觉熟悉,就像是……他防备着塞维尔的那种感觉。
他明明不用去防备,却像是被控制着不得不去。
一直到周一走进教室,裴子晏都有点心不在焉,但今天教室里似乎有很多人在看他,那些目光毫不遮掩,搞得裴子晏忍不住往四周看了一圈,那些抬头看他的人“唰”地收起视线,看书的看书,刷论坛的刷论坛。
搞得他不明所以。
他往自己惯常坐的位置走,还没走到地方,脚步已经在视线看过去的时候停下了,他有点犹豫,一时间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的位置。
那个位置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巧克力和信封,多到桌子上已经放不下,抽屉也吐出来了不少,地上也摆着几束花。
这情况裴子晏没见过,一时没反应过来,朝身边的林贤星说:“位置好像被人坐了,我换个地方。”
林贤星一把拉住他,为他的无知和迟钝感到震惊和不理解,“你在想什么!这是送给你的好吗!”
裴子晏:……?
林贤星无语,几步走上前,伸手从花里抽出一张卡片,塞到裴子晏手里,“喏,你自己看。”
裴子晏低头一看。
卡片上写着:“可爱的子晏,我的小O甜心,我爱你……”
“O”这个字母对他来说简直像把指着他的枪口,他瞬间头皮发麻,吓得手一抖,把卡片扔给林贤星,“我走了,你坐。”说完转身往门口走。
“诶诶诶,你别走,马上上课了!”林贤星愣住,想伸手拉住裴子晏,但是他拉裴子晏的速度压根赶不上裴子晏长腿连轴赶路的速度。
但裴子晏也没走成,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拦路石”挡住,他面无表情将目光聚焦在前方的遮挡物上,看清了眼前的“物体”,是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抱着一束花的男生,从他身上的气息,裴子晏明显的察觉出这是一个Alpha。
从他既往获取的认知来看:一个Alpha抱着一束花出现在某个地方,那一定是想对某个Omega表白。
裴子晏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他仍然心怀一线希望,侧身让路,示意那个男生进去,但那个男生站在门口,愣愣盯着他,咽了口唾沫,“我……”
裴子晏朝门外看了一眼,目光充满渴望,他很想出去,但是这个男生挡了他的路。
“你让让。”裴子晏克制地提醒那个男生。
那男生稳稳站着,堵着裴子晏的逃生路,心一狠喊道:“我喜欢你!可以让我追你吗?”他将花递到裴子晏面前。
教室里静了一瞬,随即所有人开始起哄,乱作一团,甚至有人乱七八糟地喊着“在一起”、“亲一个”。
裴子晏表情抽搐,抬手想把那个男生拉开,给他自己开路,但手还没碰到那个男生,门口又出现一个新的人影。这次来人很高,站在那个向他表白的男生身后,比那个男生硬生生高出半个头,一双蓝眼睛此刻冷漠看着他。
裴子晏看着塞维尔的目光从他脸上往下走,他也朝着塞维尔看的方向看去,察觉对方在看自己抬起的手,他随即意识到他抬手的这个姿势看起来像是要接过那束花。
裴子晏表情凝固了,将手垂了下去。
男生红着脸,还没意识到背后多了个人,他不知道为什么裴子晏收回了手,维持着将一整束花递给裴子晏的动作面前,认真地说:“我会好好对你的。”
教室里喧闹的人群在塞维尔出现那刻已经安静了下来,甚至安静得有些过分,男生说完话也觉出几分不对劲,侧目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身后,他颤悠悠回头,“!”
上课铃声在此刻悠然响起,男生猛地回神,一把将花塞进裴子晏怀里,转身跑了,裴子晏没抬手接,那束花掉在了地上,落在裴子晏和塞维尔之间,花瓣零散着飘出几片。
裴子晏低头看着那束花皱眉,似乎在疑惑什么——他在疑惑自己为什么没接。人跑了,花已经塞进他怀里了,顺手接一下其实也没什么,按照一般的处理方式,这样至少体面。
可塞维尔站在那里,他不知道怎么的就不想接了。他想起往年收过的浅蓝色玫瑰,清淡却明艳的颜色,他只收过那样的花,好像也只想收那样的花。
为什么?
裴子晏想不明白,正想得沉醉,一只手插入了他的视线,将那束花捡了起来,是塞维尔的手,裴子晏的视线跟着那只手走,一路往上略过花,对上了塞维尔的双眼。
塞维尔没说什么,也没将那束花给他,他抱着花从裴子晏身边走过,裴子晏闻到了毫厘之间乌木浓郁的香味,随即听见塞维尔低沉的嗓音,“上课吧。”
这一瞬间,裴子晏紧张得心跳漏了一拍。
塞维尔走上讲台,将花随手放在讲台桌上,裴子晏神色游离地找了个空位坐下。
前前后后这么一出,裴子晏完全没了听课的心思,心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弹出来了,每每看着塞维尔都感觉这种心跳的感觉加重了,让他有些诡异的不自在。
他目光总是落在讲台上那束花上,想起塞维尔弯腰捡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