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星 第17章 欢迎

孟子荆表明来意之后，这家人没有推拒，大概是经历过一些事，没有那么反感记者。

男主人出门抽烟去了，只留下女主人擦着手请孟子荆他们坐。

小男孩今年五岁了，窝在藤条的椅子上，遮着半张脸看向孟子荆。

孟子荆放下背包，蹲在椅子前跟小孩子打招呼，“你多大了呀？”

小孩子不说话，怯生生伸出五根手指。

柴辛在背光的地方架起来机子，跟着学了几次，他也能大概知道怎么拍了。

为了保护孩子的**，做了影像保护，只需要拍下两人的剪影，对拍摄要求不高，因此他这个初学者也能胜任。

孟子荆没有料到事情这么顺利，根本没有让童禹或者阿木跟过来，只能将就着赶鸭子上架的带着柴辛做摄像了。

“你叫什么呀？”孟子荆笑着摸摸孩子的头。

小男孩有些别扭的偏过头，这还是孟子荆第一次被孩子拒绝，他有些尴尬的将手放下来。

“你叫什么呀？”就蹲在孩子身边，仰着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他，重复了一遍刚刚到问题。

“不知道……”孩子软软的声音传出来，要不是凑的近，孟子荆都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能听清，他还是第一次听见一个孩子说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毕竟孩子学会了爸爸妈妈，会说话之后要学的第一个名字就是自己的名字。

“你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孟子荆没有露出震惊的神情，害怕伤害孩子脆弱的心。

孩子总是敏感，对于世界的一切都能敏锐的察觉，大人往往自以为是的把孩子不当回事儿，殊不知不经意间刺痛了孩子，在孩子的心伤留下浅浅的疤痕，这些伤疤并不会消退，而是随着孩子慢慢的长大，变成一颗痘痘，长在皮肤上，被衣服遮盖下面，平常看不见，但是自己能感觉到，瘙痒而难受，不经意间触碰，很疼，而承受这些苦痛的都是孩子。

“我不会说。”孩子的目光没有放在孟子荆身上，他一边用手捂住半张脸，一边探头像一边的柴辛看过去，好奇他摆弄的这个黑匣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不会用普通话说是吗？”孟子荆点了点头，帮孩子解释这句话。

在郭家村里会普通话的人也不多，要么是孩子大小的学生，要么是上过学的村支书村长什么的。

这里的方言区有些特别，和大部分地区很不一样，大多数外来人都听不懂，哪怕是现在经济发展，不少外来商人来到村子里，但是这个村子就像一座古堡，将自己包围起来，和世界格格不入。

“那你用方言说一下你的名字可以吗？”孟子荆歪着头，循循善诱。

“啊播儿。”男孩的声音软软的，很好听。

“宝儿？”跟在后面一直不说话的柴辛突然抬头，突然撞上孩子的黑溜溜的眼睛。

那孩子突然猛的一下子将整张脸藏在手后面。

孟子荆回头看了眼柴辛，却不经意看见孩子的养母，这家的女主人，一个矮矮胖胖的女人，站在门槛儿边上偷偷的朝这边看来，显然很不放心。

孟子荆朝柴辛瞪了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说话，还没见过摄像师在拍摄途中突然说话影响采访的，果然还是太年轻，什么都不懂，也幸好这些素材可以剪辑，不是直播，不会耽误事儿，否则孟子荆非得揪着柴辛的耳朵好好念叨念叨。

回头看了看孩子，这孩子和李二婶给的照片并不像，应该不是李二婶家丢的那个孩子。

要不是柴辛突然提起，孟子荆都有些忘了，大概是最近的事情太多，忙的昏天黑地的，也可能是见过的走失的孩子，破碎的家庭太多太多了，人都有些麻木了，无感了，更加变得冷峻起来，不近人情的站在中立者的角度去采访报道。

而柴辛却一直记着他们采访的一个人，那个快哭瞎了眼睛都李二婶，那个懂事可爱的小女孩二丫，他们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在万千支离破碎的家庭里也没有惨过谁，而柴辛却心心念念着那个遥远而悲剧的家庭。

孟子荆不得不承认，孩子有时候才是最敏感而尖锐的一种人，即使时隔多年，远隔千里，只要心里系着一个人就会一直记着，让人感叹。

小男孩的名字也叫宝儿，说来也是巧合，不过从养母不放心的眼神里看来这个孩子在家里也是个宝贝，并没有因为是买来孩子而区别对待，而且看得出，对比家里的男孩和女孩的衣服看来，显然更受宠的是这个买来的男孩。

这就很让人耐人寻味了，一个买来的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孩和一个家里亲生的女孩，这家人非但没有区别对待，反而更偏爱男孩。

这种偏爱近乎是深入到骨髓里的偏执，他们固执的重男轻女，即使这个男孩其实是个外来的孩子。

“那宝儿，你姓什么呀？”孟子荆扭头看向孩子。

“不知道。”孩子摇摇头，还是说不知道。

“你还记得自己的爸爸妈妈吗？”孟子荆跟着问。

从警察那里了解到这个孩子因为被解救过一次，自己早熟的厉害，他从被卖来时吵着回家，到后来终于接受这个“新家”，接着警察又抱着正义之情将他救出来，但是DNA并没有匹配到，无奈之下又回到这个买孩子的家庭。

明明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家，但是这天下之大只剩下这一处可去之地，这孩子的心比孟子荆想象的伤的更重，他心里无数的问题，但是却问不出话来。

男孩又摇摇头，他大概不习惯看见陌生人，也很害怕和人说话，全程用手遮着半张脸，他的声音软软瓷瓷的，很好听，像是加了糖的米粥，稠稠的，甜甜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孩子看着却教人心疼。

孟子荆在写解说词的时候，犹豫了好久，终于下笔，他固然憎恶买卖孩子的市场，固然无力国家无法匹配基因库的能力不足，但是真正让他难受的还是这个孩子。

他写道:在这一卖一买，一救一还之中，受伤最多的还是这些孩子。

不要因为孩子还小，所以说话做事都不留意，孩子固然说不清楚话，记不清楚事，但是他们的眼睛是雪亮的，心里是明镜似得雪白，你一点点恶念的污泥都会能他们的冰雪地里留下抹不去的痕迹，而这痕迹必将跟随他们一生，留下不可磨灭的影响。

孟子荆和家里的女主人打过招呼，那女人看孟子荆他们也没有瞎问，没有要带走孩子的意思，心里的警惕松了松，甚至还留孟子荆他们在家里吃饭。

孟子荆推拒了，只是看了眼屋里窝在藤条椅子上的小男孩宝儿，跟女主人说了一句话。

“好好对孩子。”

虽然知道不说，这家人也会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分外珍贵，但是孟子荆还是觉得心疼，这些有着模糊记忆的孩子才是最无辜最可怜的受害者。

走出门外，孟子荆叹了口气。

柴辛那孩子还在和女主人说话，也不知道他哪里这么招人喜欢，论亲和力自己还是输他一筹。

孟子荆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拽了拽，扭头一看是这家的大女儿，也不过才七八岁的小姑娘，有点瘦瘦黑黑的，扎着高马尾，眼睛乌溜溜的，和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倒是有点相像。

“怎么了？”孟子荆蹲下身子，将机器放在地上，看着小女孩。

“欢迎你们来我家。”小女孩的声音很小很轻，但是孟子荆却无比震撼。

在这个封闭的村子里，他们被很多人嗤之以鼻，被很多人怒目相斥，被很多人默然忽略，这还是他们来到这里听到的第一句欢迎。

“谢谢你呀！”孟子荆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高马尾的头发干枯，发尾有些营养不良的分叉，想来村里人也从不在意这些小事儿。

“我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以前也有人来过家里。”小女孩早熟的让人感叹，孟子荆甚至有种错觉，自己面前的这个小女孩像是个成年人似得跟自己对话。“但是爸爸妈妈很喜欢弟弟，你们能不能不要带走弟弟。”

“你知道弟弟是别人家的吗？”孟子荆有些奇怪，一个孩子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让人无端扎心，无端落泪。

“知道。”女孩点点头，冷静的脸上没有表情。

“怎么知道的？”孟子荆追问，他隐约觉得这个女孩身上有一些特别的东西是他们未曾关注的东西。

“弟弟自己说的。他刚来的时候还记得事，不过现在都乖乖的了。因为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小女孩的诚实是话语尖锐的让人震惊。

“那你喜欢弟弟吗？”孟子荆犹豫了一会儿问道。

小女孩也犹豫了一会儿，就站着不说话，终于点点头。

“为什么呢？”孟子荆好奇，声音也放低了，像是和小女生在交换什么秘密似得窃窃私语。

“爸爸妈妈喜欢，我也喜欢。”孩子的理由永远出入意料，因为我爱的人在意，所以没关系，我也喜欢。

柴辛恰好这时候走出来，女主人还将他送出门外，像是千恩万谢的依依不舍的十二里长亭送别似得。

“走了。”柴辛看了看小女孩，拍了拍孟子荆的肩膀。

“嗯，这就走。”孟子荆点点头。

两人刚走出院子，柴辛又像是想起什么东西似得，急匆匆的跑过去，抱住小女孩，从兜里掏出两颗大白兔奶糖，递给小女孩。

“记得给弟弟一个啊。”柴辛也学着孟子荆的样子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笑着露出一颗小虎牙，可爱的很。

孟子荆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柴辛这孩子是什么时候带了两颗糖的，倒是知道怎么哄孩子。

那个早熟又冷静的小女孩看见两颗糖突然就笑了起来，像是黑夜里开的花，耀眼而美好。

果然，孩子太好收买了，两颗糖就笑逐颜开了。

晚好。

么么哒，小天使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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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