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心皈命~”
“报娘恩~”
“铛!”
香烟缭绕的内室之中,裸着半身的崔王孙敲一记小磬,接着唱道:
“请~神~谕~”
这一句刚唱完,他身上串的金钩便无风自动,叮叮当当响。
守在一旁的胡员外莫名感到一阵胸闷气短,仿佛有种神秘存在,降临到了这间小小的卧房。
一时间,虚汗如瀑,后背都洇出一团深色水迹。
他拿手绢擦了擦额上汗珠,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活了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法事仪式他也见得多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邪性的情况。
他心中产生了些狐疑,目光一转,却见珠儿那蜡黄的脸色都恢复了红润,只是仍然昏睡着。
只要能让珠儿平安苏醒,凭他仪式如何古怪,只要把该给的酬金给足了,还怕他敢在自家地盘生事吗?
胡员外暗暗想道。
屏风后,一道人影微微晃动,那是见到崔王孙后,便躲进去的恒娘。
或许是因为屏风内空气不流通,她比胡员外喘得还厉害些,她透过屏风,心焦地望向榻上的珠儿,手汗已经把绢帕都打湿了。
“铛!铛!铛!”
三声磬声后,崔王孙满身金钩倏地一定,他闭着眼,声音忽然变了个调,一道威严的声音,从这个少年的口中吐出:
“木下三郎下天台,宣扬妙法救众生。二十四狱喝血湖,灭罪延寿送诸神。”
这声音自带一种无法抵挡的威慑力,令房中众人心神俱震,情不自禁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见过三郎,见过三郎……”
忽然,崔王孙身上一根金钩破开皮肉,飞向躺在榻上的珠儿。
众人惊呼一声,恒娘更是失声喊道:“勿伤我儿!”
“噗嗤。”
金钩在半空转了一圈,发出了刺中物体的声音,一团鲜血洒落在衾被上,却不见人影。
珠儿“啊”了声,猛地睁眼坐起身:“花姐!”
儿子醒了!
恒娘再顾不上崔王孙的古怪打扮,她是年过半百的人,实在也不必计较男女大防。
她从屏风内转出,扑到榻前,抱住神色惊恐,不断喊着“花姐”的珠儿:“没事了,娘在这儿,没事了……”
随着恒娘的轻拍安抚,珠儿扭曲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他看了看恒娘,正要说什么,视线余光瞥见正把回转金钩插回身上的崔王孙,瞳孔一缩,仿佛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
“珠儿!”胡员外冲到他面前,恰好挡住了他的视线,“感觉如何?”
“爹……”珠儿像是仍心有余悸,,却已经口齿清晰,说话流畅了,他又看向恒娘,“娘……”
“诶。”
恒娘把他紧紧抱进怀里。
“我刚刚……怎么了?”
“你可把你娘吓坏了。”胡员外在榻边坐下,后怕道,“你撞了邪,人事不省,多亏这位崔公子料事如神,知道你今日会有一难,专门来助你脱困……”
“我不是撞……”
珠儿打断胡员外,刚想说什么,又被崔王孙打断了。
这跛脚少年在胡员外背后说:“胡老爷,令郎被女鬼迷了心窍,我虽然将她吓走,却因法力不足,让她逃脱了。”
“什么,逃了?”胡员外一惊。
崔王孙低声:“胡老爷可以看一看令郎的身根,若是还未恢复,就证明那女鬼还没死,对令郎的咒术还在。”
险些忘了那命根子!
胡员外连忙去掀珠儿的衾被,被珠儿挡住,他皱眉说:“我是你老子,你身上有哪处是我不能看的?”
恒娘点头:“听你爹的,快给我们看看。”
珠儿满脸通红:“给爹看也就罢了,娘你快让开。”
恒娘一边嘟哝着“你不是我生的么”,一边让到了一边,紧张地盯着胡员外的表情。
胡员外低头看了眼,放下被角,慌忙转身,对着崔王孙深深一揖:“还请崔公子收服那女鬼。”
恒娘一听就慌了神,竟然真的还没好?
她也忙走到丈夫身边,深深福了一礼:“请崔公子救救我儿。”
崔王孙侧身避开两人的行礼,接着快步上前,扶起二人,缓声道:“我们阴教中人,行走天下,承蒙五通神君木下三郎,与其母五圣夫人太姥教诲,对这些恣行邪法的妖鬼邪魔深恶痛绝,只是……”
“只是什么?”胡员外急问,若是要加钱,他有的是。
“只是家中无有三郎与太姥神位,崔某法力低微,光靠仪式,难以发挥三郎真正的神威。”
胡员外点头说:“原来如此。”
他吩咐下人速去取钱,又正色问道:“供奉神位需要多少,崔公子直说便是。”
这套路他熟,主家不展示点诚意,这些大师哪肯拿出真本事。
然而没想到,听完他的话,崔王孙露出愕然之色:“胡老爷何出此言?降妖驱鬼,是我们阴教中人的本分。若是胡员外相信崔某,现在便焚香、净手、请圣板吧。再提钱,我立刻便走,也免得您以为我是欲擒故纵。”
“崔公子息怒啊。”
没想到这少年竟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高洁之士,胡员外面露惭色,拱手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接下来,崔王孙怎么说,胡员外便怎么做,不一会儿就在堂中支起祭坛,摆上香烛,血食,灵钱,以及一块画有神像的“圣板”。
神有两位,一位是身穿王服的木下三郎,一位便是他的母亲,身穿后妃服饰,尊名太姥。
在崔公子的指示下,胡员外给珠儿穿上衣服,让下人将他抱到了祭坛前,浑然不顾他一声又一声的解释。
“花姐是好人,是她救了我!”
“害我的是别的东西!”
胡员外和恒娘已经从崔公子口中知道,这花姐就是作祟的女鬼,小孩子被鬼迷了心,说的话又怎么可信呢?
眼看崔王孙已经敲向小磬,俨然又要作法,生怕花姐真被他抓的珠儿忙道:“她告诉我,她是跟着桂花科社一起来我家的,你们不信我,可以去找那群唱戏的问问清楚啊!”
崔王孙手一顿,漆金瞳孔直直地望向珠儿,珠儿畏惧地缩了缩身子,不知怎么地,他一对上崔公子的眼睛就害怕。
“原来如此。”崔王孙意味深长地说,“难怪她会在桂花科社唱堂会的时候生事,前台后台打配合,也是戏班子最擅长的把戏。”
珠儿一怔,怎么也想不到,他的话竟然能被扭曲成这个意思。
他还要说话,胡员外脸一沉,吩咐道:“去,把那群戏子都给我押到柴房,等仪式结束,就把他们扭送县衙。”
一名管事应了一声,走出院门,一招手,叫上十来个身强体健的家丁,气势汹汹地往前院去了。
赵桂花、赵素兰等人还在等着赵二宝的消息,却不想先迎来的竟是麻绳和刀刃。
还好提前叫二狗去请小道长了,赵桂花还在庆幸,却不知道,赵二宝一敲开后门,就被按倒了。
“臭小子,正愁找不到你呢,你竟然还敢回来?”
按住赵二宝的健仆呵斥完,抬头望了眼未动的李昼:“你又是哪位?桂花班没你这号人吧?不想惹事就赶紧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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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木下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