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小路之上树影萧萧,远方屋檐灯笼闪烁如鬼火跃于空中。
突然出现的黑影身形干瘦,悄无声息的站在二人身后。
施诚面色发青跌坐在地,浑身颤抖的抠着墙面,双足在地面胡乱抵着,呼吸急促,面上满是惊恐。
那一声惊呼响彻整个后院,沈临川往前半步想要扶他,而后耳边鬓发忽被掠风扫过,于是迅速将手中木棍抬起,‘当’的一声闷响后木棍断成两截。
他转身后退半步面向来人,眉间紧蹙,面色冰冷,他将手中剩余的半截木棍握紧,细细听着对面人的动静。
除了施诚由于惊吓过度而粗重急促的呼吸声之外,细碎的脚步声传入他的耳中,来人步履沉重呼吸紊乱,不像是习武之人。
从施诚的方向看,他只能看见沈临川绷直的背影以及来人微弓起包裹严实的鬼祟模样,他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但却一时间想不起来,眼见着他愈发逼近,情急之下喊出,“施维?”
那人一怔,浑身气势瞬间消散,顿时便缩头起来,在话落之时便往前院慌忙逃窜而去。
施诚面色涨红,跳起来骂道:“我就晓得是这个食狗屎的东西,混账东西,定然是浑酒灌多了,来此害人!”
他说着,一边上前忙将沈临川上下打量,见他手中握着的木棍断裂,便忧心道:“沈夫子,您可伤到不曾?”
他心中直怪自己没用胆小,竟然被施维吓成这幅模样,尚且不如沈夫子镇定,顿时更加羞愧难当。
沈临川微微摇头,将手放下,他的眉目冷清,此时神情上带着一丝未消下的严肃,如临高山之上,令人胆寒,他沉声问道:“我无事,那是何人,为何要在此处?”
他虽眼盲,但却能感受到此人定然是蓄意而来,并不是普通的酒后发疯,且此时天色已晚,施府定然不会允许一个醉酒之人胡乱入内。
施诚一边将后门拉开,轻叹一口气,颇有些怒其不争般说道:“沈夫子您也别和他一般见识,他也是这府内的家生子……唉,不提也罢,总之是个脑子不大清醒的,我明日便去替您教训教训他。”
言既如此,其中定有难言之处,沈临川便不再问,而是由他搀扶着继续往小院而去,施诚的手掌粗糙,他忽然间竟然想起方才席上如美玉一般的温凉触感,足步一顿,顿时心中升起赫意。
施诚一手撑伞,一手扶他,此时见他顿足,便问道:“沈夫子,是足底进水了么?”
“未,”沈临川微抿唇,说道:“走吧。”
施诚又开始絮叨起来,“要我说啊,您就找个媳妇……”
他的声音渐渐飘远,而另一边逃走的施维头重脚轻的来到林子耀身前,一把扯下自己脸上的黑布,囔道:“不干了不干了,差点被认出来了。”
话落,他打了一个酒嗝,林子耀捂鼻满脸厌恶的后退两步,心中怨他没甚么胆量,而后从腰上锦囊中丢出一块银锭子给他,沉声道:“拿了银子快些出去,免得叫人看见。”
他也懒得再问此人有没有给沈临川吃个教训,总之见施维这腿脚发软的模样,他心中觉得这锭银子不如打发了乞丐要好。
接过银子,施维对他‘嘿嘿’笑了两声,又说道:“表少爷您放心,我可是将他胳膊都打断了,您明儿自个儿亲自瞧瞧。”
他已经不大清醒,眼见着林子耀清秀的模样,竟然缓缓咽了咽口水,擦了下嘴角,身子不自觉往前,目光呆滞,“您自己瞧就知道了……”
林子耀一惊,忙后退两步,对他挥手,“快回去,莫要在此处发酒疯!”
他生平最厌此等烂俗之人,若不是他心中恨极了沈临川,也断然不会让这种人接近自己,以免败坏声誉。
施维有些发懵的脑子顿时清醒了一些,反应过来此时不是在勾栏院之中,不舍的看他一眼,手将裤腰带一提,捏着银子便往府外跑去。
一直到过了许久,屋内的酒气才逐渐散去,林子耀坐在窗边,心中一时郁闷不已,他实在是不明白,施玉儿究竟是为何意,今日叫他如此狼狈。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来,从窗外望去,恰见一窈窕身影自回廊下经过,顿时便心头便升起一些痛意来,眼见那身影往落桃院的方向而去,于是也不自觉跟着站起了身来。
林子耀一摆手,仍旧是按耐不住心中躁动,亦是往落桃院方向而去。
落桃院在白日便冻人不已,到了夜间,更是阴冷,施玉儿坐在椅垫之上,看柳氏满脸笑意的亲自为她倒出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来。
她的衣裳单薄,落座后指尖便细颤起来,那股湿凉的冷意贴着她的肌肤一寸寸不停地往上蹿,将她裹起,如坠寒窑。
她将那杯热茶捧起,轻声对柳氏道谢后便抬起头来。
柳氏上身穿着厚厚的交领短袄,虽在屋内,仍裹着兔毛披风,未施粉黛,脸色苍白枯黄,此时她轻轻在茶面吹了一口,将周围人都屏退,才说道:“我今日叫你来,你可知何意?”
“不知,”施玉儿将那杯热茶紧紧捧在手中,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暖意从其上传出,蝶睫轻颤,“侄女愚钝,还请叔母明示。”
今日的事情已经有人提前告知了她,既然曹通判对施玉儿有意,那她定然不能再如从前一般对她不闻不问。
“好孩子,”柳氏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来府上已经三个多月,叔母念及你乃女儿身,期间对你多有严苛,你可怪叔母?”
“不怪,”她的掌间有股难言的滑腻,施玉儿心中隐隐泛起恶心,望着柳氏的面颊,浅笑道:“侄女知晓叔母苦心,又怎敢责怪。”
她的话柳氏很是受用,话落,柳氏收回手,说道:“叔母膝下没有一位可人的女儿,我自然是疼你的,你也乖巧,令我心中欣慰不已。”
“今日老爷带你见了贵客,自然心中也是看重你的,但是叔母还望你要记好,”她的声音微微压低了一些,继续说道:“你双亲故去,日后此处便是你的家,落叶归根,人亦是不能忘本。”
“你可明白?”
湖面的风一下下扑向窗面,沉闷涌动在四周,施玉儿明白柳氏的意思,若她真的逃不了被送入曹通判府中,那柳氏的意思也只不过是让她做个听话的侍妾罢了。
做一个听话且能扶持施家的侍妾。
思及此,施玉儿将手中茶盏放下,乖巧点头,轻声说道:“叔母放心,侄女定然不忘叔母教诲。”
“如此甚好,”夜已深,柳氏不愿再与她多言,道:“不日族老便要过来,他是你本家叔祖,是特来看你的,你自己把握些分寸,不要叫族老忧心。”
“待到明日,老太太与族老见过后,我自会派人来唤你。”
她的眸光微沉,其中告诫之意不言而喻。
闻言,施玉儿心中顿时迸发出喜意来,只面上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神色如常告退离去。
在背对柳氏的那一刻,她的唇角不可抑制的扬起笑意来,叔祖来看她,定然是二叔来族中提及她要入曹通判府中之事,只要叔祖过来,她便可以告诉叔祖,一切并非她本意。
她并未狼狈到要自甘为妾的地步。
屋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施玉儿便顿住了步子,她看见站在门旁的林子耀,他面上神情复杂,似乎是欲言又止。
“玉儿……”林子耀见着她此时艳丽夺目的模样,一时间心中更加不是滋味,又见她衣衫单薄,忙对伺候在一旁的言画说道:“还不快拿件披风与玉儿小姐披上。”
他的右手微微往前伸出,似乎是想要将她拥入怀中,施玉儿柳眉微竖,侧首不言。
抚琴见状,先一步在言画之前为施玉儿披上披风,说道:“玉儿小姐,奴婢送您回院子。”
既然曹通判已经相中施玉儿,那她便要清清白白的如曹通判府中,这样才最能讨人欢心。
抚琴的目光晦暗,她向言画投去一个目光,言画只得将不忿的神情收起,对林子耀问道:“表少爷,您此时来夫人院中做什么?夜里容易寒气入体,您早些回去吧。”
“无事,”见二人身影远去,林子耀只能失落收回目光,凄惨笑道:“左右夜里难眠,便想着出来走走,没想到竟然走到了姨母院中罢了。”
他面上的怅然若失就算是站在阴影处言画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她心中颇有些鸣不平,又觉得林子耀是被迷了心智,但却想不出什么宽慰的话来,只能说道:“夫人总会为表少爷您再寻一位清白女子,您何必如此?”
她的话落,林子耀面上便顿时涌上不悦,自己的心思别明目张胆的戳穿,于是冷哼道:“谁给你的胆子如此编排她?她是主子,而你只是这个府上的奴婢,你可有认清自己的身份?”
言画一噎,不敢反驳,只能低声暗恨应是。
林子耀话落,一盏瓷盅自屋内摔出,摔的粉碎,柳氏的声音夹杂着怒气传来,“子耀,进来!”
沈临川:我老婆手很滑
施玉儿:谁是你老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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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