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海道回来,时间就过得飞快。
到了腊月二十三,许君楠练完书法,抬头看了看坐在书房另一侧正在敲电脑的靳煜辰,字写完了,也不知道今天接下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书房飘着淡淡的龙涎香。
靳煜辰忽然抬了抬手,让他过来。
许君楠放下笔。
他以为又是很寻常的要趴在靳煜辰的腿上,可却并没有。靳煜辰将桌子上的两张票推在了他的面前。
许君楠一看到票,一愣。
那个时候,高铁还是有票的,天蓝色的票。两张,目的地通往S省临城。
那是他的,老家。
许君楠:“靳总,我……”
靳煜辰合上电脑,看到他如此紧张,眼睛却里闪动着一点点的光。他叹了口气,拉着许君楠趴在了他的腿上。
“我和你明天,一起回去。”
许君楠用手抓了抓沙发上的软垫,嗯哼一声,
“过年……再回来,吗?”
靳煜辰摘下中指上的戒指,
“过年在那边过。”
夜里许君楠还是哭出了声,可真的很想家,他很多年没回去过了。
两个人是坐高铁回去的,许君楠其实很好奇靳煜辰为什么不坐飞机,私人飞机他明明都有。但也没有开口问,那是靳煜辰的私事。
高铁要坐三个小时,一路上许君楠都在看着窗户外的风景。
从南方的有深绿叶树林,到了北方树杈越来越光秃秃。
“靳总。”许君楠张了张嘴,转过头来,看着靳煜辰,
“那您的工作……”
靳煜辰闲散地坐在旁边的位置,听到许君楠的声音,看了许君楠一眼,
“已经处理好了。”
许君楠懵懵懂懂,
“……?”
像是看出来了他的疑惑,靳煜辰微微一笑,手指轻叩着扶手,
“在你趴在床上呼呼睡觉的时候。”
“……”
许君楠脸一红,后知后觉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许君楠的老家在北方一座沿海的小县城。
因为许久没有人住过了,房子里积满了灰尘。
许君楠想要去收拾,却被靳煜辰制止。
靳煜辰让许君楠去睡个觉。
许君楠醒来的时候,屋子已经焕然一新,身子下的炕,也都给烧的暖暖和和的,外面的烟囱还升起了烟。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些都是靳煜辰做的。但也还是什么都没问。
每一天都是这样的过,每一天的早上七点钟,靳煜辰就起了床,穿上衣服去做饭。许君楠起不来,到了晌午十一二点才能睡醒,两根白生生的胳膊撑在床沿上,迷迷茫茫看着窗户外面的靳煜辰。
有种小时候的温暖,小时候父母还没离开,家里还能生得起火。
靳煜辰没有在A市时那么需要,许君楠有点儿体寒,晚上被子里是热的,手脚也会冰凉。到了晚上,靳煜辰就会把他搂在怀里。
许君楠会问靳煜辰需要吗?靳煜辰拍拍他的后脑勺,让他睡吧。
就像是两个认识了很久很久的人,靳煜辰的话依旧不多,总感觉明天就会突然不见了。
年三十的前一天,家里的柴火没有了。
这边的柴啊树杈子啊,都是自己去后面野坡上拾。许君楠穿好羽绒服,跟着靳煜辰一路上了山。
天空橙灿灿的,有点儿朦朦胧胧的雾,晕染开天边那一**大的太阳,荒草杂生,踩一脚下面都是玉米地剩下的枯杆。
他们拾秸秆的地方有一大片一大片草垛子,这片地过去是锦水镇一户人家的,后来户主去世,常年也都没人管。
靳煜辰坐在草堆前,前面是荒无人烟,他搂过来许君楠的腰,按着他的后脑勺,就吻了下来。
许君楠感觉到自己都快要窒息,肺部像是被抽干了全部气体,两只手完全没了力气,靳煜辰摘下中指上的戒指,让许君楠跪坐在他的怀里。
后面许君楠又哭了,在漫天黄色的秸秆地里,冬天很冷,但他莫名就感觉到了身体很热,手脚也不冰凉了,像是被点燃了的火,要把那一整片秸秆地都给燃烧。
太阳落下地平线。
他们找了一个农车,是一个路过的农夫,拉着装满了稻草和枯枝的马车。靳煜辰付给了农夫一笔很可观的钱,农夫愉快地让他们坐在马车后面。
农夫在前面走,前面就是灯火阑珊的镇子。
许君楠还是有点儿没缓过来,他很敏感,一两天不来的厉害,就有些消受不了了。许君楠甚至有点儿发懵,在田野里的那一下午,靳煜辰好像都不是靳煜辰了,只是一个最原始的野兽。
靳煜辰穿着呢子大衣,坐在马车上,和前面的农夫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农夫问靳煜辰他们是哪儿的,看起来不像是这里小地方的人。
农夫的口音是当地的方言,靳煜辰跟他说了两句,很快就掌握了方言的发音语调。
靳煜辰:“A市来的。”
农夫:“那不是大城市啊!”
靳煜辰:“嗯。”
农夫:“那怎么突然想起来来这个山旮旯哦?”
靳煜辰:“一个朋友,他堂妹在这边长大,有几年没回来,把房子借给我们住一个年。”
农夫:“余水丧葬的小谢是吧,你一说堂妹,这我就知道了。”
靳煜辰微微一笑。
最后一抹阳光转瞬即逝,血红的夕阳拉出长长的尾巴,反光了过来。
许君楠的嘴唇有些肿,还有些水痕。夕阳映在他双唇上,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果冻。
靳煜辰跟农夫说着话,突然伸出手,伸向了许君楠的嘴唇。
中指压着唇线。
许君楠一愣,下唇被人掰开。
“嗯……唔……”
靳煜辰不断往里面伸,腕表在手腕上卡啦卡啦响。许君楠好不容易不哭了的双眼又被刺激到泛出生理性的泪水,一阵阵反胃的干呕感直喷脑门。
靳煜辰的眼神变得有些黯淡,深沉。
他抽出手,扯过许君楠的羽绒服领子,按住了他的后脑勺。
靳煜辰教过许君楠,牙齿要收拢。可是靳煜辰实在是太宽了,许君楠总是做的不够好。靳煜辰又摸索着许君楠的羽绒服下摆,撩开一道缝隙。
刺骨的冷风,突如其来的压迫,还有反胃,这让许君楠不可控制地产生了生理上的泪水与呜咽。
靳煜辰还跟农夫说着话,农夫往前走,似乎听到了一些声音,转了转头,喊靳煜辰,
“先生,和您一起的小伙子,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靳煜辰看了看下面的许君楠,用手按着他的后脑勺,挺平静地跟农夫大哥回应道,
“有些不舒服。”
“没事的,快点儿回去就好了。”
农夫应声,快马加鞭,马车忽然就跑的飞快。
车子颠簸的,也更厉害了。
回去后许君楠就趴在床上呜呜地哭,哭到都快要断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成这样,就是觉得莫名的委屈。他不应该这样的,他的身体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他会对靳煜辰的一切感到了适应,敏感的不得了,居然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期待。
靳煜辰做了饭,却见许君楠还在哭。过了很久很久,饭都凉了,靳煜辰看着深夜里的许君楠,忽然叹了声气,用那些稻草秸秆,扎了一个可爱的小青蛙。
许君楠抬起头来,就看到床边立着一颗颗可可爱爱的草编小王八。
很久以后,当许君楠回忆起这段往事,他才能意识到那些在老家的日子,是靳煜辰此生很罕见的温柔。
只是这个时候的许君楠,并不知道,还觉得靳煜辰果然是变态,变态编王八。
过完年,市里的高三生就开学了。
靳煜辰带着许君楠离开了锦水镇,许君楠以为他们要回A市,然而并没有。依旧在临城,靳煜辰随手在临城一中对面买了套学区房,又把行李放进了房子中。
临城一中的高三生大年初四就开学,集体回学校上课。
许君楠都已经毕业好多年,并且当年他上的高中也不是临城一中。靳煜辰忽然让许君楠再去读一段时间的高三,许君楠登时就愣了,完全想不明白是要干什么。
“我……”许君楠看到那套放在茶几上的临城一中校服,觉得怎么这个世界这么的荒诞。
靳煜辰就让他过去,说都安排好了,让他不要有什么疑问。
可是突然回学校当高三生,许君楠到底还是不太适应的。他还是忍不住问了靳煜辰,是想让他、复读么?
好像还真的有些很荒唐的事情,就是那些富家子弟养小情人,想养一个独一无二的,于是就全方位改造小情人,包括读书专业,打回高中,连重新高考都能整得出。
这句问题,无疑是让许君楠胳膊撑着墙撑了一晚上,靳煜辰从锦水镇离开前,还捎了些过年时候从荒野里拾到底树枝,用火烤过,会生疼,却不留任何痕迹。
靳煜辰最后告诉许君楠,没有让他复读重新高考的意思。
许君楠穿着18岁的校服,背上靳煜辰给他准备好的书包,沉甸甸地走向一中的大门。
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他感觉到挺羞耻的,自己明明已经大学了,还要回来重读高三。
班主任给许君楠指了教室中间的一个位置,让他坐过去。
好像同班同学,以及学校的老师,都不知道许君楠已经20岁,还都以为他真的就是一个高三过来借读的学生,主要是许君楠本身长得也确实显小,校服一穿,头发都不用弄,看着跟高一的小孩都没什么两样。
很快许君楠就跟周围的学生们融入到了一起,许君楠长得天生有种让人产生保护欲的冲动,皮肤也细嫩,同座前后位的男孩对他都挺好的。
但许君楠也还是觉得别扭,毕竟,他跟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他们晚上写完作业就可以睡觉,他晚上得哭到半夜两三点,屁股还会被抹上消肿的红花油。
上课一个周后,第二个星期的星期一,靳煜辰早上送许君楠去学校。许君楠依旧不知道靳煜辰究竟想干什么,他每天都很懵逼地去学校跟一群高三生一起上课,考试,晚上回来写作业。
靳煜辰的那支用火烤过后的木杆,也越打磨越光滑。
周一早上升完国旗,大家都回到教室,第一节是数学课,班主任突然说,他们的数学老师怀孕了。
“会有一位新的老师,来给我们上课。大家热烈欢迎——”
班主任带头拍起了手掌,同学们也跟着鼓掌,许君楠抬起头,忽然就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大步走入了教室,跨上了讲台。
男人深黑色的风衣还在身后划出一道弧度,就听到周围好多女生都倒抽了一口气,小声喊着“好帅啊……”
靳煜辰放下手里的课本,捻起讲台上的粉笔,转身,利利落落在身后的黑板上写下一行字,
“以后就由我来给你们担任数学课的教学。”
“我姓靳,靳煜辰。你们可以叫我数学老师,也可以喊我、靳老师。”
讲台上,那根一并被带过来的木杆,静静地放在课本前,火烤过的表面光滑,在太阳的照映下,反射起一道很亮的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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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