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雾蒙蒙地发亮,外边的雨停了,冷风转着花式圈儿拍打窗户玻璃。
温延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难以名状的漩涡中,鼻腔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她的嘴巴大张着呼吸,可是周身弥漫的枷锁却牢牢锁住了自己。她的脑袋发晕,模糊的背影逐渐远离自己。
她如梦初醒,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落了下来。缓了两秒,她感觉自己的脖子似乎被人勒住了,但力道不大。
温延转头看了看紧靠在她旁边的邱尤,心里猛地一惊。
愣了几秒,才想起昨天发生的事。
接着再侧头看向邱尤,对方的嘴巴微张着,暖暖的呼吸顿时扑到了自己的脸侧。她有点不自在,皱了皱眉,伸手去拉勒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双胳膊。
邱尤哼了一声,没有知觉,朝她那边挤了挤,勒的更用力了。
温延眉头紧皱,正想叫醒对方的时候。邱尤一个利索翻身,躺到床上的另一边去了,顺带拉走了她身上的被子。
“……”
邱尤感觉这一整晚睡得不是很舒适,手脚似乎都伸展不开。她揉了揉眼睛,却感觉到一股莫名温暖的热源,睁眼一看,却对上了大款的侧脸!
不过对方睡得似乎不是很好,双眉微微地皱着。
邱尤的眼睛转了一圈,发现她居然在自己的房间。她视线转了回来,盯着大款浓密卷翘的长睫毛愣了好一会儿,接着目光下移,发现自个儿的腿搭在了人家的肚子上,一床被子已经被自己挤到床角处。
邱尤的内心有点在狂奔,表面却装的冷静。
她屏着呼吸悄悄地把自己的脚挪了下去,接着坐在床边沉思,脑子的条带往回倒了一圈,记起了半夜发生的事儿。
她似乎起来上厕所了,接着似乎迷迷糊糊地又回来自个儿的房间了。
啧,她怎么就那么有习惯意识呢?
邱尤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大款,轻手轻脚地去拿放在衣柜里的衣服,垫着脚尖挪出房间了。
她对着镜子审视自己,嘴里还满是牙膏沫儿。喝了口冷水,咕噜在嘴里滚了一圈后,又吐了出来。
脑子里纠结,她的睡相真的这么差么?不过她跟季小沫睡一张床的时候也没听见她说自个儿睡姿不好啊,难不成是季小沫太小个了,挤不到一块儿去?
想不通的事儿邱尤通常选择放弃,她利索地穿了衣服,出门买了三人份的豆浆油条,回来搁在矮桌上,随后就出了门。
二叔的店是整条中街开的最早的,响亮的招牌立在门匾上——盛堂批发。
油盐米醋,各种食品杂料一茬儿地做齐。渠道正规,食品新鲜有保证,价钱又合理。于是盛堂成了这一块儿小有名的批发店,上到四星级大酒店,下到王二村小李铺。
盛堂一共招收了五个送货出车人员,刷子是当中最老的一员,四十来岁,胡瓜脸,鼻窝一圈儿的黑点。他前两年娶了个大山里的老婆,生了个大胖小子,最近逢人就夸耀自己的好运气。
五个人当中有俩个女的,除了邱尤另外一个就是胖子了。人不如其名,据说叫这个外号是因为小时候很胖,后来不知名的节奏下减肥成功了。
但大家仍念念不忘当年那个灵活的小胖子,于是这个绰号,名正言顺地叫了起来。
盛堂的生意流量大得很,到了店里面,除了跑一趟车能歇上十来分钟,其余都没什么歇息的时间。
邱尤刚进门,胖子就朝她打招呼,“大邱啊,今儿要不要去撸串?我请客。”
邱尤白了她一眼,“你请客,我也不付钱。”
胖子‘切’了一声儿,“你丫的这么抠。”
她们俩这个庸俗的对话每两天必重复一遍,居然也没觉出无趣。
二叔拎着小茶壶出来了,胳膊肘还夹着一小叠的红色票单,边走边嘀咕,“大米又特么的涨价两块了,昨儿没注意消息,五十袋出去了,又亏了。”
大东是个壮实的憨小伙,这会儿拿了把凳子坐在货架前,转头问二叔“二叔,今儿跑洞子口那边不?”
二叔看了他一眼,“你小子又想作甚。”
大东憨厚地笑了笑,“俺丈母娘摔了腿,要是跑那边的话,二叔您让俺去呗,俺就顺道把老人家载来搁家里,要不,老太太一人照应不了自己。”
二叔的小茶壶滋滋地冒着一呼儿的热气,他啜了两口,咂摸了下嘴。从胳膊肘里抽了一个单子,递给大东,“麻溜点儿。”
大东道了声谢,连忙接过单子出了门。
剩下邱尤跟胖子,一个跑二街,一个跑西市。
邱尤开着那辆专属的小面包车,咔哒到了二街。
这儿的老板是个挺鸡毛的人,一车子货到了,还要挨个地给你挑毛病,什么上次来的大米太糙了,煮的破粒太多;酱油太黑了,一次又涨了五毛钱。
邱尤心说我也不是发行货物的老板大主,您找我说这门子的事儿有个屁用。
但她也不好回这么个话,只好顶着筛子漏口,过滤掉这鸡毛老板的抱怨。
一天下来跑了七八趟的车,还得兼搬运,虽然报酬也高点,但也是真的累。
天色渐渐暗下来,空气中荡着凛冽的寒气儿。
出了盛堂店口,邱尤照例到海口小夜市挑了点青菜猪肉,还没到家,就看到从木门板底下漏出的光亮。不得不说,这让她的心挺暖和的。
季小沫说邱尤是个缺爱的人,她信,毕竟,这个世界的人谁不缺爱。
开了房门,吱呀一声。客厅里的两个人同时向邱尤投来了目光,邱尤看着那个端坐在沙发上的女人,有点震惊,这个大款居然还没走?
照邱尤的想法,这个大款理应早上吃了自己的豆浆油条,然后可以的话,接着找那么一天风和日丽的日子,再来找自个儿感恩鸣谢。
结果,事实跟她的预想大相径庭。
温延没有注意到邱尤的内心活动。她不得不承认,最近这几天她似乎无处可去,川城的工作没了,那里的房子也被人转手卖了,似乎再也不会和那个地方有任何瓜葛。
温延的表情时明时暗的,邱末多少也能估计到对方的现况不太好,她挠了挠眉尾,啧了一声,“算了,吃完晚饭你再……”
话还没说完,却突兀地被一句话打断了,“……能不能在你这儿借住几天?”
声音沉稳,语气诚恳。
挺莫名地,让人很有好感。
邱尤愣了下,花了两秒理清这句话。末了想,我跟你认识么,你就借住。才不肯。
温延对于自己提出的这个建议也有点意外,她应该不是这么冲动的人。但她早上起床那会儿,看见装修温馨的房间时,从来没有过的触动由心底掀起。
十来平方的小房间,地板和墙面都粘了暖色系纸贴,床头桌上摆着一台老旧的星星灯,上侧墙壁挂了一片捕梦网,夹着一些照片,边缘牵着细条小彩灯。
那会儿刚睡醒的温延,就坐在床头上,盯了许久。
微妙的情绪从心底闪烁,攥住了神经。
温延垂着脖颈,思考了一瞬。她眼尾轻敛,对邱尤继续补充道,“我会付租费的,具体数额你来提,你看成么?”
成么?成么?
邱尤在厨房里面切菜时脑子里总转起这两个字的尾音,就跟人拿了片儿羽毛搁她心里头挠痒痒似的,一抽一抽的。她叹了口气,自个儿怎么就那么没骨气,就给答应了呢?
说实在的,邱尤没啥特长,值得吹嘘的也就厨艺功夫还过得去,随便开火炒了点包菜,再来一锅猪肉炖黄豆。
三个人围在矮桌边开饭,不到半个钟头,桌上的两盘菜见了底。
温延喝下了最后一口蛋汤,突然意识到这算是这三个月来自己吃的最饱的一顿了。
洗了碗,洗了澡,邱尤看着对方坐在床边愣着,才想起要给人家找套衣服换洗。
大款长得瘦瘦高高的,邱尤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露出白生生的一小截皮肤。
邱尤眼神瞟到,撇了撇嘴。嗬,这人长得比自个儿高呢。
她到老太太的房间里翻出了一张陈旧的折叠床,用湿毛巾三两下擦了个干净,她掂量了下老人家的房间,加上自己这张床那得够呛,老人家手脚也不利索,被绊倒的成率会在百分之五十以上。
于是邱尤利索地扛着折叠床回到了自己的小窝,这会儿温延正坐在床上眼睛瞪着窗户在发呆。直到邱尤把折叠床‘吭’地一声放在了地上,才把对面那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温延微微拢着眉毛看着邱尤的举动,嘴巴里嗫喏了一两声,也就没了声响,接下来就静静地看着邱尤铺床。
邱尤忙活了半个钟头,后背出了毛毛汗,正直起身子准备拉一拉衣服透风时,却对上了一双明晃晃的大眼睛。
温延觉得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生活气息了,很平凡又很难得,楼下小卖部里搓麻将的嚷嚷声,对面楼房里小孩儿打闹哭喊的声儿,还有邱尤忙活着铺展床铺的细碎声儿。
那她以前都是在忙些什么?
应酬、工作估计是占了大半部分。
邱尤有点无奈地看着对方在走神,这人见天儿地跟掉魂一样。她去扯那条断了一半的灯绳子,房间顿时暗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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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