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时间刚好 第5章 第五章

从实物到人像，快乐偶尔来得简单，悲伤才总是来得没缘由，到底孤独清冷才是唐晚心里常驻的情绪。

总不知为什么，唐晚的颜料失了颜色，画出的只有一个落满雪花的孤岛和一棵只有一片叶子的伫立于萧瑟之冬里的，于孤寂中枯去的蓝水杉。唐晚的心境，本就寒凉。

不曾察觉之间，太阳早已西沉，暮色开始浓重，只有唐晚一个人的楼栋里，只有唐晚一个人的班级里，教室后排的日光灯白晃晃。唐晚用凝霜的枯藤在凄凉的大地上画下的是那些迷途的怅惘，没一句话，没一个字。待图画完成之时，小小的唐晚站在敞开的门边，发现门外是漆黑的楼道，整个世界寂静得异常。白天里楼道本就昏暗不明，夜里更是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了。

唐晚试图跑去墙边按楼道里灯的开关。刚迈出去三五步，身处极度黑暗中的她忽然怕得紧，恐惧像一只无形的的饿狼，狠狠攫住了她的心。她立马冲了回来，“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回过神来时已跑到班里最亮处。她依旧觉得汗毛竖起、脊骨发冷，跑了一圈儿把班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唐晚所在的空间瞬时亮堂得晃眼。

她忽然着急了，正当亥时，四下无人，她自己又不敢出门去……没有人知道唐晚被黑暗困在这里了，怎么办？真的要在这骇人的教室里呆一整晚吗？唐晚惊魂未定，仍旧惶恐不安——

得想想办法，绝不能担惊受怕一整晚。唐晚赶忙跑去窗边，焦急而又慌乱地四处张望。发现楼下有光亮，还听到谈话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唐晚欢喜地呼喊了一声，“同学！”

没有人理，唐晚又喊大声了一些，“喂，同学！我不敢下楼，太黑了！你们可以帮帮我吗？！”

听到楼下传来一些小声议论，“三楼有人在叫我们吗？”

“是吗？”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什么。”

“好像是？”几束手电光扫过来。

唐晚再喊一句，拼了命地放大音量，“我！不敢！下楼！啊……”

于是楼下的几个人好像终于搞清楚状况了，因此唐晚收到了回喊，“不要担心！我们过去一小会儿，帮你叫保安大叔上去！”唐晚安心一点儿了，“谢谢你们！十分感谢你们！”

楼下的人就走了，黑乎乎的篮球场上已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最后连手电筒的光束也消失在黑暗里了。唐晚一个人靠着墙壁，一分钟过去了，她想，她刚刚是听错了么？两分钟过去了，她开始担忧，他们走了还会回来吗？三分钟过去了，她期待着，保安大叔过多久才会来啊？四分钟，五分钟……没有动静。她会不会就一个人被丢在这里了呢？唐晚忽然有点想哭。

这时候听到了“呼啦——哐哧”，是铁门被拉开的声音。唐晚得救了！

接着唐晚就听到愈来愈清晰的“哐啷哐啷”的脚步声，临近了，一束光线从班门玻璃窗外打了进来，晃了几下。保安大叔推开门，出现在了班门口。

“你终于来了！”唐晚看着保安大叔吸了吸鼻子，“我手里一排蘸了颜料的画笔还需要拿去楼道最边上的水房清洗，我一个人不敢出去……”。

保安大叔转身去楼道，唐婉连忙跟过去。他轻车熟路地按开楼道里灯的开关，“你看，开关在这几个位置，下次就不怕了。”唐晚一步不离地跟着他，听到这话连忙摇头，“不会有下次了，不会了不会了，一次就吓得够呛了。”保安大叔哈哈大笑，开着手电筒陪唐晚去水房洗笔刷，“多开些灯，手电也开着，看给小姑娘吓的。”清澈的水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冲刷着画笔，变得浑浊，流进水池里。唐晚应和道，“真的可怕，怕黑，这么空荡荡一座楼。”

保安大叔带着唐晚下楼梯，唐晚步步小心，寸步不离跟着。

刚到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就从远处迎过来，“都十点多了，你还没回来，我们到处找了都没有，刚准备跑去班里找你。”看到冯佳敏，唐晚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了地。她很自然地挽起唐晚的胳膊，俩儿并排走着，唐晚想起刚刚的心神不定，急着诉说自己刚刚的处境，“我画完板报，才发现天黑了没人了，楼道里特别特别黑，特别特别安静，我站班门口脑子里忽然满是恐怖电影里的画面，吓死我了都……”

保安大叔在一旁看着她们说话，交待几句准备走了。她俩儿就又是鞠躬，又是道谢，忙不停趟。

“下次别乱跑了。”

“跑丢了你来找我吗？”

“我当然找，但更着急的是宿管阿姨。”

“是啊，把这茬儿给忘了，我想着很快就画完的。”

“心真大。”

“有你操心就好喽，况且我真的没乱跑，我一直在班里呀。”

“行行行，没乱跑，赶紧回去了给宿管阿姨报道了。”

“还没吃饭……”唐晚愣愣看着冯佳敏，有些委屈巴巴。

“等会儿我们出去看看校外还有没有店铺开着门，但是现在，先去门卫处给宿管阿姨打个电话吧。”利落。

“走吧走吧。”

她俩就手拉手朝校门的方向走去。

为了试探敌情，周一晚自习前，唐晚就一个班一个班地进去瞧板报。到十八班的时候，板报设计是一个拎着盛满天竺葵的花篮的小女孩站在花田里的背影。她戴着棉草遮阳帽，白色连衣裙裙摆随着浸满花香的风飘起，灵动轻盈，意境朦胧。已经放学了，班里人少，正在拿着刷子上色的女生就很友好地和唐晚搭话: “看这么入神啊？”唐晚灵机一动，“飘逸。”

这是唐晚第一次进邬瑞泽所在班级的教室。

板报最终的评分也出来了，是个全校二等奖，凭唐晚一己之力。当着全班的面，边何有说了一句话，而后整个班又进入紧张的学习状态中。唐晚觉得，那是她第一次得到边何有一笔带过的肯定。

每周天下午，唐晚依旧是跑去画室学画，从素描到色彩，过了一年，又到春天。

一个同级的女生边画边和唐晚聊着，“你的画颜色都比较浅淡，连投影也感觉柔柔的。”

“你的线条很硬朗，我可以看看你削的铅笔吗？”唐晚正说着就拿着画板斜凑过去，她用一双大眼睛带些疑虑地瞧着，“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也是HB，但画出来效果却不一样。”

“没事啦。听说你在一班？为什么想到来画画啊？”

“从小就喜欢。”

“我在六班，打算参加艺考，边老师都不管我听写了现在。”

“不管你？那你也太幸福了吧！”

“但是政史地以及自习课都要来坐在这里画画。”

“画画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啊。”

“有从这里考到中央美术学院的。”

央美？唐晚也想艺考。

想着，过了有几天了。唐晚终于一口气跑到边何有办公室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后退一步，但又没法走开，下定了决心，坚定地推门进去。

“老师，唐晚准备艺考。”

“艺考？艺考你去考什么？你在这读了一年多了，就是准备去艺考？人家艺考的学生，从小都有基础的，你有吗？”

“每周天学美术，快一年了。”

“你知道学美术出来做什么吗？刚刚外面新建的亭子，那老爷子学美术的，天天踩着椅子画了一个月，又没多少工资，有多少人看？”

可以做很多事，那或者，就做一辈子流浪画家，总之是快乐的。

“说白了你就是为了逃避听写！什么懒惰的毛病！”边何有忽然有些激动，听写对他来说，好像神圣到不可侵犯。

“你去好好想想，做一项选择之前，你得为你爸妈考虑考虑，你去画画了要饭了无所谓，你让谁为他们养老？”

不至于要饭了吧……

边何有没有同意，家里也不同意。

“我说你每周多要三十块干嘛去了！”林素不再给唐晚课时费了。

“不是爸不支持你，你补课的钱我可以给，但画画还是等你考上大学了再说。”

周天，唐晚照常去了美术室，却不是为了继续学画。到楼下时，正巧碰到美术老师彦清在和一个小朋友打羽毛球，那画面看起来格外温馨。唐晚远远看着，彦清以前循循善诱、耐心鼓励的样子就像他作的栩栩如生的画作似的一一幅幅出现在她的脑海，唐晚眼里又蓄了泪水。

好好跟彦清老师道了别。彦老师说，“虽然我之前也讲过很多艺考成功的例子，为了梦想，是另外一条成才之路。但没有告诉你，也有一些人来我这里学习，是想着未来能进入更有发展前途的院校而孤注一掷的，我会帮助他们走到最后。但你在实验班，并非没有选择，抓课业成绩是对的，以后想继续学，都是有机会的。”

彦清的话唐晚接受了，至少他毫不遮掩地肯定了唐婉的努力，不像边何有，云里雾里怀疑里。彦清是唐晚进边何有的班以来，唯一一个耐心而真诚地，哪怕四周空无一人，也会对唐晚说出肯定的话的老师。

唐晚依然要背书。背就背！

放学后，唐晚孤零零地走在一楼，失魂落魄。抬头偶然间看到十六班，她忽然想起孙七七，隐约里感觉自己距离柔和的温暖很近很近，一步步靠了近过去，靠近孙七七的无忧无虑，靠近孙七七的无拘无束，还有活泼欢乐。唐晚已经来到了孙七七班级门口，静悄悄的，很不确定地朝班里瞧进去，想看看她回家了没有。

“你来了啊，”一站到班门，坐在桌子上的孙七七就朝着唐晚大喊，然后傻笑，“好巧啊。” 唐晚就想，好巧啊是什么？她打招呼的方式还是如此新奇、不拘一格啊，唐晚可是特意来看她的。

唐晚站在原地有点尴尬地笑着看她，“你还是喜欢放学之后回这么晚啊。”

孙七七优雅又放肆地从过道里走过来，忽然风格一转，二话不说就拉着唐晚就往门外跑。唐晚跟在后边一个劲儿叮嘱，“慢点跑，当心别撞着人。可，可我们这是风风火火去哪里啊？”孙七七没说话，神秘兮兮的。唐晚也没来得及再追问，倒是挺开心的，跑啊，笑啊，无缘无故地吵吵闹闹啊……

孙七七忽然停下，“到了。”“什么？”“你看窗户里边。”孙七七在前面，唐晚就躲在她后面，透过窗户看到教室里灯很亮，有很多人围着讲台。唐晚发现一个一眼就认得出的人，他只站在那儿就那么的与众不同。他眼中清冷的悲伤不偏不倚地融进唐晚的心里，如月色融进窗外冬末的山林里，唐晚似乎再次有了几秒钟的失神。他拿着练习册弯下腰和一个坐在第一排剪着齐刘海的女生轻声说着什么，那同学推开作业本又埋头算题了。他忽然站起身。

这一个起身让失神的唐晚一下子紧张到慌乱，赶紧往后退一步，靠着墙。“万一……被他发现可怎么办？”

“你看到邬瑞泽了？”孙七七就笑眯眯又有些胸有成竹地看着唐晚，“不会发现的，他们班同学都还没回家呢，班主任留的。”孙七七七七整个人都趴在门上，脸贴着玻璃，“他们班主任可帅来。”“好……好的。”唐晚只是伫立在原地，不敢靠近，靠着墙的她脑袋一片空白。

孙七七忽然拉着唐晚往教室后门跑去，“他回座位了，我们快过去！”唐晚特别想躲到不会有人看到的地方，孙七七却什么也没察觉地，开开心心拉着唐晚看后窗，“你看，他在靠近后门的中间倒数第三排坐下了。”唐晚始终闭着眼不好意思看。

“他在收拾书包。”那他是要走了吗？

唐晚大着胆儿瞧了一眼后窗，“然后呢？”

“他就要出门了呀，快跑！胖迪迪，快点啊，等你好久了啊！”由于孙七七看到了好朋友，便又被她吸引过去了。

唐晚就站在教学楼大门口目送她们俩儿嘻嘻哈哈回班，而后转身朝宿舍楼方向飞奔而去。

唐晚和孙七七在一块儿的时候，大概就是做一些又傻又冒险的事儿。

猜一猜，唐晚下一次是在哪里见到邬瑞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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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艺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