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屿清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起先他还在忍受着宁墒如芒在刺的视线,可是慢慢的,他竟真的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依然没亮,大脑中的倒计时提示着他只过去了两个小时。
最重要的是,他不是自主醒过来的,而是被腿上一种冰凉的粘腻的触感唤醒的。
房间内开着空调,夏凉被虽薄但睡觉的时候还是被白屿清从脖子盖到了脚,可是现在,那被子落在了地毯上,睡裤往上纵着一些,他的半截小腿露在外边。
他睡觉没有踹被子的习惯,白屿清无比清楚这一点,他侧头看身边的宁墒,脸是朝着他的方向的,两只手也放在枕头旁,这次大概是真的睡熟了,那他的被子是怎么掉下去的?
唰- - - - - -
像是被什么冰凉的手划过了小腿的皮肤,引起了生理性的瑟缩。
白屿清骤然回头支起身子看向床尾,什么都没有,刚刚的感觉像是错觉一般。
真的是错觉吗?
他从地毯上捡起被子,折了一下边缘然后重新盖在了胸膛下方,闭上眼睛准备再次入睡。
房间内重回只有轻缓呼吸的安静,半晌,白屿清再次感受到了细微的动静,他的被子从他的手下慢慢被向下拽动着,像是有人站在床尾恶作剧。
没一会儿,他的被子就又被拽到了地毯上,身边的人没有动过,房间内也没有传出什么多余的声音,一切都是在安静中进行的,实在安静的有些诡异。
白屿清保持不动,等待着那将他唤醒的冰冷粘腻,果不其然,那道冰凉顺着他的脚攀了上来,白屿清身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手指慢慢收紧,等到那道冰凉到达他脚踝的时候他骤然睁开了眼向下看去,下一瞬,白屿清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一只惨白无比的手点在他的脚踝上指腹还在向上滑动,那只手悬在空中其上布满青绿色的尸斑,像是被什么凭空切断的一样只留一段腕骨连在其上,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那只断手突然停下了动作,切面整齐的腕骨慢慢染上黑红色开始向上生长,一条条血管像是破土而出的杂草缠绕交错着干瘪的神经和肌肉组织,然后在白屿清的注视下长出一整条胳膊,紧接着是肩膀……
白屿清突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甚至连眨眼和转动眼珠都做不到,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由那只断手长出来的胳膊,肩膀,内脏,脖颈,像是在看一个什么恐怖又恶心的拼图游戏,最后是一颗有着及腰黑发的肿胀头颅还有一身血迹斑斑的长裙。
那张脸像是被注了水般鼓鼓囊囊,皮下蠕动着似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首先是一张黑洞洞的嘴巴,紧接着是鼻子,然后是一双血红的眼睛,那双眼睛缓缓转动,最后盯在了白屿清的身上,黑洞洞的嘴巴咧开一个夸张而诡异的弧度,像是在笑。
任谁被这样一个恐怖的女鬼注视着心情都不会太美妙,尤其还是动弹不得的状况下,白屿清感觉自己的额头沁出一层冷汗,他只能被迫选择看着那女鬼嘴巴越咧越开几乎是将她的脸上下切割开来。
他拼命用指甲掐自己的手心,可是所感受到的像是被打了麻药一般的触感,任他掐的多狠也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鬼压床。
啪嗒-啪嗒-啪嗒——
那女鬼黑洞洞的口中开始不断渗出鲜血,冰凉的,粘腻的滴落在白屿清小腿上,将他的裤脚染了一片血红,又顺着他的小腿滴落在床上。
他终于知道把他从睡眠中唤醒的那种粘腻感是从哪里来的了。
白屿清的视线又被迫盯在了小腿处,脚踝上停留的那只手慢慢刺入了他的血肉,剧烈的疼痛从脚踝处传来让他瞳孔立即缩成一个小点。
属于人类滚烫的血从布满尸斑的手指刺入的地方慢慢涌了出来混进女鬼滴在他腿上的血液中又被侵染的一片冰凉。
动弹不得,叫不出来,手指还在不断深入翻转,他在忍受着这蚀骨的疼痛任鬼宰割,无法逃脱。
救我——
救救我——
身下已经聚集起大片的红色,那只手已经深入进了他的骨肉中从皮下撑起手指骨骼的形状隆起,还没结束,那只手慢慢翻搅着他的血肉然后慢慢握住了他的骨头。
女鬼歪了歪头,血红色眼睛弯了一下,像是在笑,白屿清睁大眼睛,似乎想将他撕裂的痛感随着女鬼手下用力一拽清楚被他大脑捕捉。
啊啊啊啊啊——
被憋在胸腔中的痛苦嘶喊。
嘭!
小腿被提起又放下砸在了床铺上,他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向下拉了一下咯噔一声然后骤然坐起身来。
床尾处的女鬼消失不见,白屿清大口喘着气伸手去摸自己的小腿,却发现那里光洁一片,没有血迹,更没有伤口,那种撕裂灵魂的痛感更是逐渐消失,只留下不知是不是后遗症的细微痛觉。
“屿清?”
身旁传来宁墒有些模糊的声音,像是被他吵醒了一般。
白屿清后背的睡衣布料被冷汗沁湿一片,甚至他的鬓边也被疼痛所产生的冷汗沾湿,黑眸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转向旁边,带着十足的凛冽杀意。
宁墒真的是被白屿清突如其来的起身吵醒的,他疑惑的看着白屿清的背影,又喊了一声:“屿清?”
白屿清还是没有动弹。
宁墒皱了皱眉,支起身子伸手去碰他的肩膀,可是刚刚碰到,下一秒却天旋地转。
“你……干什么……”
白屿清整个人骑在宁墒身上双手死死的掐住了他的脖子,黑眸中杀意弥漫布满血丝,带着疯狂的意味,他的手慢慢收紧一字一顿
“你、找、死——”
气管被压迫,瓷白的脸被血液上涌染成红色,宁墒大脑发胀用手去抓白屿清的手,“咳……松开……”
白屿清死死的盯着他手指越收越紧,似是下定了决心要将他掐死在这里。
宁墒眸中冷光一闪而过,曲起一条腿用力顶在了他的后背上,趁着他无法保持平衡往前扑的刹那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白屿清抬腿朝他踹过去,两人立即在床上扭打了起来,桌上的电子钟被扫到远处的门板上发出嘭的声响。
这一声突然拉回了白屿清的理智。
不对,这次的事情太真实了,那种疼痛太真实了,绝对不是人为幻觉能模仿出来的,宁墒模仿也只会模仿声音,那么拙劣,而且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更没道理会再来一遍。
他看见的一切……难道这次是他的妄想症产生的幻觉吗?
理智一旦回归,那股凛冽的杀意也慢慢淡去,宁墒一拳头朝他的脸砸过来,却只停留在了他的上方,宁墒看着他的表情,慢慢放下了拳头,双手撑在了他头的两侧,“清醒了?”
“嗯。”白屿清躺在床上卸了所有的力气,眸中红色未褪变成了围在眼眶的一圈雾气,他就那样看着上方的宁墒,额头的碎发被汗水沾湿成一缕一缕的,有汗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在眼角,然后又坠进床铺里,像是他在流泪一般,艳丽的脆弱。
宁墒骤然从他身上起来坐到旁边的床铺上,哑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白屿清慢慢转动着眼珠,没有听出他声音中的不对,道:“幻觉。”
宁墒拧了下眉,“看到了什么?”
白屿清慢慢闭上眼,精神和体力都消耗不少,他累极了,道:“女鬼……”
宁墒转头看他,却发现他在说完之后呼吸慢慢变得均匀,竟然是迅速入睡了,他盯着他看了半晌,修长的手指慢慢摸上自己的脖颈,刚刚窒息的感觉犹在,他的眸色逐渐变暗,深沉一片。
他有些不对劲,记忆中他对白屿清这个人从来都只有厌恶的感觉,不管他做什么事情这种感觉从来没有变过,那现在又怎么会因为他的行为而产生改变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卧室内洒在了白屿清的脸上,他的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房间里已经变成明亮的,那几乎算是噩梦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白屿清坐起身,精神依然有些不济,身上因为昨晚出的汗变得黏黏糊糊的,两床被子都在地毯上扔着,他和宁墒都是四仰八叉的躺着睡了,床单扭曲成团,地上也一片狼藉,他翻身下床,准备去浴室冲个澡,宁墒还在睡着,他转头看了一眼,他的脖颈上还留着两道勒痕,是他手指的形状,黑眸重新变得理智漠然,然后转身从衣柜里拿了换洗的衣服朝浴室走去。
打开水流开关,白屿清脱了身上的睡衣放在旁边的置物架上,水已经变热了,他走到水流下将身体淋透,感觉一晚的疲惫也被热水一并冲走。
正冲着,花洒里的水流却戛然而止,白屿清睁开眼,花洒只有有淅淅沥沥的水滴快速的滴落下来,里面有种被冲刷的沉闷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水流。
白屿清关上开关然后抬手取下花洒,用手晃了晃,里面响起水声冲刷着什么的响声,他将花洒头转下来,一个塑料袋被水冲刷出来掉在了地上。
将花洒重新拧好放回原位,白屿清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塑料袋,那里面装着一个塑料卡片,比身份证小一点,他打开塑料袋的开口把那张卡片拿出来。
异瞳男人的照片占据了卡片左边的位置,右边的信息让白屿清愈发捏紧了那张薄薄的卡片。
「姓名:商榷」
「职业:舒宁心理治疗室主治医师助理」
「地址:天海大厦17F1703室」
卧室床上睡着的男人慢慢睁开眼,先是茫然了一瞬,然后唇角慢慢勾起一个笑容,充满了妖冶与恶意。
原来——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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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虚幻与真实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