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蒂尔德的不完美一生 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卢卡·法利埃洛从小就是个冷静沉默的孩子。还是个幼童的时候，他就显出和许多孩子不同的镇定和独立。他从不哭闹，也不会粘人，当父亲在书房忙碌的时候，他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书，或者托着腮望着前方若有所思。他最讨厌的事情便是跟着母亲出去参加夫人们的集会，想想被充斥着呛人香水味的女人们围着空虚地赞美“多漂亮的孩子”，脸颊上没完没了地被亲吻抚摸，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由和母亲疏远起来，也养成了对女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习惯。母亲过世的时候，虽然心里悲伤，他并没有哭出来。

“真是个生性凉薄的孩子。”父亲的评价让他感到委屈，不过也认为这话说的没错，从此对自己的天性愈发坦诚。他年纪轻轻便成了父亲的有力帮手，性格沉稳，精明又狡诈的处事以及信守合约的良好信用让他很快便获得了一片赞誉。不过另一方面，他骨子里对一切的淡漠却并没有因此而有丝毫的改观。这让老来得子的父亲感到越来越深刻的担忧。

“卢卡，你该结婚了。”一天父亲这样对他说。卢卡从成堆的账簿中抬起头，看了看父亲，意思是他听见了。可是这种事情并不是心想就能事成的。虽然周围适龄的少女一大堆，也不乏门第高贵，不在乎屈身下嫁的。可是娶谁呢？卢卡对此漠不关心，反正是谁都一样，只要是个女人，父亲满意的，能生孩子的就可以了。打定这个主意之后，他向父亲从容地摊了牌，条件是除此以外他要绝对的自由。父亲费尽心血为他安排了和出身康塔利尼家的克拉丽切小姐的婚姻，他抱着百无聊赖的心态迎接了他的新娘。只要生下男孩，父亲就再没理由刁难他了吧。不过克拉丽切小姐美丽娴静，对自己的丈夫怀着异乎寻常的崇拜，这桩婚姻居然出人意料地相当快乐。

克拉丽切的离世一度让他万念俱灰，可时间总会冲淡一切，在成为鳏夫几年之后，他还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哀伤逐渐淡去，被掩盖的**开始冒头折磨着他。尽管他把自己掩盖在冷冰冰的外表之下，可女人们的说笑声，她们走路时衣裙摩擦的响动，她们经过时身上散发的气息时时刻刻都在撩拨着他。他无意再婚，可身体却对那罪恶的乐趣毫无抵抗之力。一个新来的漂亮女仆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个年轻的寡妇。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勾引了那头脑简单的女人，在一个午后在书房的躺椅上让她成了自己的情妇。和她掩人耳目地鬼混了几天后他觉得兴味索然，于是付了一笔不多不少的封口费，干净利落地把她打发走。释放了本能的冲动，他终于又获得了全身心的解脱和自由，沾沾自喜自己没有被女人迷惑。

连他自己都搞不清究竟是什么让他向阿雷扎诺家的克洛蒂尔德小姐求婚。的确她年轻漂亮，可这似乎并不足够。他告诉自己的理由是，他需要一个孩子继承家业。傲慢多疑的他自然不愿意承认自己忍受了一年之久的单相思之苦。订婚之前，当克洛蒂尔德一本正经地和他摊牌说她并不爱他的时候，他有一瞬间感到失落，不过凭借习惯性的冷静他没有表现出来，他也没有注意那一刻克洛蒂尔德眼中闪过的失望。

这对婚前像是比着谁更冷漠的夫妇在婚后居然迅速陷入了对彼此的狂热爱恋之中。克洛蒂尔德在经历了眼泪汪汪的初夜后不久，就仿佛一个孩子头一次知道糖果是甜美的一般贪婪地追逐着这新发现的乐趣，她粘着丈夫一刻也不想和他分开。对卢卡而言，这充实的幸福让他头晕目眩，就像一瓶他亲自打开品尝了第一口的甜美新酒，在它的映衬之下，已故前妻克拉丽切像一杯清水一样寡淡无味，而他那段饥不择食的荒唐经历则像喝脏水止渴一样令人作呕。尽管应该早就过了入迷的年纪，卢卡还是像刚刚偷尝了禁果的少年一样迷恋着年轻的妻子，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他对女管家乔万娜关于夫人挥霍无度的抱怨孰若无睹，只是交待今后夫人的用度预算没有上限，不必汇报。

卢卡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处理着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件，如此疏懒在他还是头一回。从小他就喜欢在书房里静静地消磨时光，无论是看书或是看着父亲工作。母亲去世以后，他就开始跟着父亲学着处理生意上的事情。他似乎就是为了工作而生，对其他的东西一概没兴趣，恨不能吃饭都在书房，勤奋程度让他那工作狂的父亲都感到吃惊。可是最近，那些之前相当热心的东西却让他感到有点厌烦。不过马上要出门一个月，所以必须得把积累的工作完成。他想起年轻妻子脸上晶莹的泪珠，无奈地叹了口气。

“进来。”门外响起敲门声，他应了一声，继续埋头伏案工作。

“先生，请用。”一个女人的声音学着乔万娜的口气，他抬起头，克洛蒂尔德正穿着仆人的衣服端着个托盘笑盈盈地站在面前，“我的新装怎么样？”不等他回应，就把托盘放在桌上，轻快地跳到他身边。

“你非去不可吗？”她从后面抱住丈夫，郁闷地明知故问。

“是啊，非去不可。”

“真是冷淡。”克洛蒂尔德嗔怪着，“本来还想请求你别去，看来就不必费事了。”

“很快就回来。”

“到那个岛上不就是几天的功夫吗？为什么要耽搁一个月？”

“有些事情要处理。”

“卢卡，为什么你说话的时候总是冷冰冰的呢？你晚上比白天要讨人喜欢得多。”克洛蒂尔德低头失望地抱怨着，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兴致，“算了，我去看看他们把你的东西准备得如何了。记得按时去吃晚饭，我会等你的。”说完，她低头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冷冰冰……”卢卡看着她的背影，重复着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