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柳儿一去不返,宋二家的急了,说要去找张家要人,正巧宋曾氏坐马车回来。
“你要找你侄女,别去张家,去医馆找,医馆找不到就去县衙。”
众人惊奇道,“怎么扯上县衙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去了才知道,槿安的娘子和县官大人的千金认识。我们进去,槿安他娘子就说,虽然是王柳儿自己冲去撞马,和他们无关,但是冲着都姓一个宋字,也不能不管。她没空闲呀,就让县官大人的千金把王柳儿送到医馆,还专门拨了个丫鬟伺候她,多大的脸面啊!”
“她没空,家里两个公子也没空吗?”宋二家脱口而出的话,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反应过来不对,又赶紧描补,“我家柳儿是被他们骑的马撞的,他们也不管管?”
宋曾氏冷笑一声,“男女有别,你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不要脸,人家可是守礼的人家。”
“不对啊,当时王柳儿就撞了一下胳膊,皮都没破,这还用住医馆?还用丫鬟伺候?”
“是啊,还用的是县官大人家的丫鬟,王柳儿命真好哦。”
“哈哈哈,我说呢,这些天在咱们村里待着不回家,大热的天在路上走来走去的,原来是等着撞福气呢,这回可让她撞着了。”
宋二家的不耐烦听这些阴阳怪气的奚落,冷哼一声,“我家柳儿是他们带走的,必须给我全须全尾的还回来。”
“哈哈哈,怕不是你侄女赖着不肯回来吧。”
“宋问他娘不是说了么,想要人直接去县衙要,快去,别耽搁。”
宋二家脸上挂不住,一扭屁股走了,一个老大娘冲她背影吐了口唾沫,“幸好王柳儿不是咱们村的人,丢脸都丢到县令大人那儿去了,八辈儿祖宗都要羞红了脸。”
宋曾氏正色道,“我跟你们说,后日槿安接媳妇,县官大人家要来人,你们这两日在村口坐着可要帮忙看着,别让王家来闹事。”
“放心,别看我们老掉牙了,走路都要拐杖,这些事我们心里明白着呢。”
“哼,宋二家的不老实,要是我家媳妇儿,早休回娘家了。也就是宋二窝囊,让婆娘当了家。”
几个族老知道王柳儿的事情里面肯定有猫腻,这会儿村里有喜事,不是个时候,大家默契地不提,回头等办了喜事,再一并扯清楚。必须好好管管,眼看着他们宋家有起来的势头,万不能里头先烂了。
宋槿安写完一篇字,望着窗外皱眉,宋家,宋家村,有见识的族老们管不住人了,他要想往上走,还是要把年轻一辈带出来。
他另拿了一张纸出来,沉吟半晌,写下宋问、宋明、宋观、宋举,四人的名字。
这四个人,脑子有,调教调教,多见见世面,眼界大开了,或许是宋家下一代族老的好人选。
他的目光落在宋问和宋举上,这两个人,能考个秀才才好顶事。
宋举打了个喷嚏,宋问推搡他,“干嘛呢,大热天的你还冷吗?问你话呢,后天给槿安哥接亲,你去不去?”
“他又没请我,再说我家里……”
宋明蹲在屋檐下,白了他一眼,“槿安哥办流水席的时候把你叫上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不明白吧,你不是说你聪明绝顶吗?”
宋观冷笑一声,“我看那,他是没考上秀才,觉得自己丢脸比不上槿安哥,低不下头。”
“宋举,你这就不对了,虽然你比不上槿安哥,好歹比我们几个强不是?当第二也挺好。”宋问安慰他,“你至少还是个童生。”
宋举郁闷,“我考童生考了三次才过,宋槿安一次就考通了童生和秀才,要不是今年不是乡试之年,我看他说不定还能一口气考中乡试。”
“你可别郁闷了,人和人本来就不一样,你考中童生,你看我们三个酸不酸?”
宋举扭头懒得看他们,他宋举和他们可不一样。
“别扭啥,就算你想考秀才,你也该和槿安哥搞好关系,以后多跟他请教请教,不是那什么事倍功半,很快就考上了嘛。”
“你个文盲可别说了,那叫事半功倍。”
宋问不想听他们扯东扯西,“都起来,反正闲着没事儿,这会儿去找刘婶婶问问,有没有需要我们帮把手的。”
宋举嘴上说不想去,走的时候不用宋问拉他,自己就跟在屁股后面,宋问都懒得搭理他,这就是个口是心非的。要不是爷爷说叫他把宋举拉上,好好的人,别因为一时赌气心高气傲走错路,他才不想管他呢。
六月二十四,大喜的日子,离吉时还有一个时辰,宋家村就热闹起来,吹吹打打准备着,跟着新郎官儿去县里迎亲。
宋问和宋淮生关系不错,宋问知道张家养着许多马,动了心思,想借来骑骑。宋淮生回去回禀了主子,昨日就牵了六匹马过来,还叫了几个护卫过来教他们骑马。高头大马太俊了,宋举忍不住,也跟着学了。今日去迎亲,几个小伙子骑马去,可神气了。
不过也就是远看着神气,近看嘛,只有宋槿安是自己骑马,其他几个都是林家的马夫在前头牵着。宋问骑在大马上,高兴的哈哈大笑,惹来宋家村的小儿郎眼红,都闹着要骑马。
宋家村离县里不算远,吹吹打打着,半个时辰就到了。
张建业和张绍光兄弟俩守在大门口,比文他们兄弟俩肯定比不过宋槿安和他的同窗们,但是论武他们倒是可以比划比划。
张绍光架起几条高板凳,吆喝着要宋槿安蹦过去。宋明嘿嘿一笑,蹦板凳罢了,他们从小跳到大,有什么难度?
宋家村来的人多,最后也不管什么拦门不拦门,推推挤挤进了大门,宋槿安摸了个空,撩起喜袍,往后院疾步而去。
张绍光怒吼一声,“霍英你个龟儿子,你站在墙边看热闹都不帮我。”
霍英带着人高马大的护卫抱着手看热闹,往后退一步,就是不帮忙。主子早交代了,让他们别跟着张家两个公子胡闹。影响了出门吉时,主子回头肯定要收拾他们。
今日凌霄道长也下山了,爹娘不在,拜别长辈的时候,两个新人跪拜师傅和舅父舅母,倒是惹来三人痛洒热泪。
有盖头遮着,林栖看不到人,只能拉住师傅和舅母的手,轻声道了句,“我去了。”
从小养大的小娘子啊,这就嫁了!从来不为俗事所动的凌霄道长,哭的眼睛都红了。
宋槿安深鞠一躬,“后日我和二娘再回来。”
张毅强装镇定,摆摆手,“走吧,走吧,别误了吉时。”
盖头下,一滴热泪掉落在绣花鞋上,从珍珠上滚落,被红艳艳的石榴绣花吸了,正红色的石榴子变成深红色。
昨日宋家安床的时候就看出宋槿安这个娘子腰缠万贯,今日来迎亲真是开了眼了,绫罗绸缎、金银玉石,应有尽有,这哪是娶亲,这是娶了个金疙瘩呀。
宋潘氏今日没去看热闹,宋槿安那小子迎亲的热闹却一直送到她耳边,想躲就躲不了。这样有钱的媳妇儿,活该嫁到他们家来才是。
宋刘氏今日忙着待客,照顾儿媳嫁妆的事儿就交给李婶子,李婶子毕竟是下人,挡不住宋家那些有辈分的妇人,要不是林家的小厮护卫还在,他们恨不得冲上去上手摸一摸。
看的如此紧,就这,还有些不老实的人抓空子,李婶看到晒出来的一匹葱青色丝绸上多了个黑手印,心疼的直抽抽。
孟倩娘穿着一身水红色的长裙过来,一挥手,一群身体强健的丫头婆子拦在外头,嫁妆只许看,不许摸。
“怎么不许我们进去了,晒嫁妆本来就是给咱们看的。”
头上簪了支喜鹊登枝的银簪子的体面婆子笑着答,“站在这儿也能看,你想看什么,我跟你说道说道。”
“我想看那个箱子,上面摆着的那是啥,红的真好看,我老婆子这辈子见过灰的、白的、黑的罐子,还没见过这样色儿的。”
“这个啊,这个叫釉里红,贵着呢,景德镇那边最好的师傅,最好的窑口,十次也不见得能烧出一个好的来。我主家原是京都里的,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就算是一品大员家里,如若是家底子太差,也不见得能在家里摆上一个。”
“嚯,多少银子一个。”
婆子笑道,“这种珍贵的东西,说银子就俗气了。”
“那个布呢,灰不灰,绿不绿的,一看就不喜庆,怎么放嫁妆里头了。”
“这个颜色雅称叫青玉案,说是出自一个什么诗,读书人最喜欢了,这个色儿可不好染。”
“喔唷,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了。”
可不是嘛,大开眼界!孟家的家生子都是跟着主家从京都过来的,自认长了些眼界,没想到,在桃源县这样的小地方,居然能见到这样多千金难求的东西,这桩亲事,啧啧,怎么做成的呢?
听得稀奇的人,满足了好奇,赶紧去前面坐席,等着上菜的时候,还不忘把刚才听到的给同桌人摆谈,惹来一声声惊呼。
季越和石川、孙承正等人坐一桌,他也是娶的商家女,他原来以为宋槿安和他一样。没曾想到,宋槿安这个娘子,这么不一般。
季越心里想着事儿,一口酒下去,才回过神来,这个什么酒,味儿怎么这么纯正?
孙承正叹一声好酒,莫不是状元红?
宋槿安把林栖送到屋里,让她且坐下休息,他出去敬酒。敬到同窗这一桌,季越笑问一声,“槿安这酒哪里买的,莫不是从淮安带来的吧?味道不错,回头我也去买一坛回来。”
宋槿安举杯道:“哪里买的我也不知,这是先父早年间准备的。”
季越:“……”
孙承正闷笑一声,忙道:“对不住,呛着了。”
“今日客多招待不周,请多担待。”宋槿安笑着拍拍孙承正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