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放假,年节将至,元家给下人们发了月例银子和赏银,大家穿上喜庆的衣裳,将宅子打扫的干干净净,整个元家焕然一新。
下人们在外采买时,和相熟人闲聊,话题不知不觉说到自家小少爷。
就有人说了:“我们家锦绣少爷读书可好了,才读了小半年,年末考核得了甲等,很多年纪比他大,读书时间比他久的同窗都考的没他好!”
那人说了:“听说你家少爷以前是个傻子!”
这人又说:“我家少爷力气可大了,前天我拎着两筐煤炭进门,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眼看一筐煤炭要洒在回廊里,结果我家少爷路过,只用了一只手,轻轻松松就接住一筐煤炭,还顺手扶了我一把!”
那人说了:“听说你家少爷以前是个傻子!”
这人气急:“你是不是诚信和我抬杠?”
那人说了:“你还遮掩什么呀?镇子上都传遍了,你家少爷现在的确不傻了,但他疯了呀!”
这人急了:“这是谁瞎传的?如此败坏我家少爷名声,到底和我家少爷有何仇怨?”
那人笑嘻嘻道:“还能有谁?就是和他一个学舍的同窗呗,好几个孩子都那么说,总不能大家都冤枉他吧!
你别和我急,这又不是我说的,人家小秀才公说了,你们家金疙瘩呀,在学堂里不合群,不和大家一起玩儿,也不和大家说话。
孤零零一个人,看起来阴恻恻的,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在想啥,有时候突然一个动作都能吓大家一跳,他自己反倒没事人似的,你说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哎,要我说,你们家金疙瘩的傻病之前根本就没好,元老爷也是太好面子,愣是将人放出来,现在看着表面是没那么傻了,但他疯了啊!这多不划算呀!”
这人气急,刚置办的货也不要了,急急忙忙往家赶,想将这消息告诉寿管家。
那人在后面急忙喊道:“哎,这货不要啦?我给你挑的可都是上好的货呢!”
只得到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要什么要!再也不要了!”
当天,就有不下五波出去采买的下人来找寿管家说了此事。
当锦绣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也就是腊月二十三祭灶王当天。
彼时,锦绣在元老爷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在灶王嘴上抹了上好的关东糖熬成的糖浆,给灶王甜甜嘴儿,让灶王在天上多说好话。
抹好蜜,元老爷带着锦绣恭恭敬敬给灶王磕头敬茶烧香,一丝不苟的完成这一步骤,外面爆竹声噼里啪啦响起,热闹不已,算是正式恭送灶王上天。
寿管家就是这时候找元老爷说事,两人声音很小,但锦绣耳力好,从两人的交谈中,锦绣大概知道了这事原委。
光明正大偷听完寿管家的汇报,锦绣嘴角直抽,万万没想到,人在家中坐,疯从天上来,莫名其妙,元锦绣,元家的金疙瘩,被疯了。
以前是傻子,现在是疯子,锦绣心说,我就不能是个正常人了吗?
这时,锦绣莫名觉得刚才好像听到一声微不可查的幸灾乐祸声,虽然很短暂,也很轻,但他肯定,是小野马无疑了。
但锦绣决定暂时不搭理小野马,信息采集员和对应的客服是要互相信任的伙伴,可不是小野马这样,一言不合就消失几个月的样子。
当然锦绣也没觉得他套路小野马的行为有什么错。
锦绣最近沉迷学习无法自拔,因此对外界消息接收迟滞,但周文可不这样,周文每天都坚持去楚师父的武馆一趟,其中还路过全镇最热闹的茶楼,周文因此爱上了回家路上去茶楼听故事的行为。
因此,算是家里小辈中消息最灵通的一个。
故而周文最近几天总是心事重重,一起吃饭时,总是自认为不动声色的观察锦绣,只有出绣这个真正的小孩子才没发现周文的异常举动,其他人心知肚明。
锦绣虽然觉得周文行为奇怪,但小孩子也有不想说的自由不是吗?因此他也没问。
今儿听了寿管家的汇报,总算知道了周文总偷偷背着他欲言又止是个什么意思了。
说曹操,曹操到,周文一阵风似的冲进院子,先和元老爷见了礼,拉着锦绣就跑。
两人到了没人地界,周文才小心翼翼将外面最近的流言说了。
最后总结:“我发动武馆的师兄师姐们一起探查,最后得出结论,这件事是有人背后搞你,因为流言是在某一天突然出现,刚开始就不止一个人如此说,还言论如此一致,背后肯定有推手,最好不要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否则,哼哼!”
说罢才想起找锦绣的重点:“宝儿弟弟,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为何会有人想在背后黑你?”
锦绣无语的瞥一眼周文:“阿文哥,我最近在干啥你还不清楚吗?没事儿我连书房都不出的好嘛?我就算想得罪个人,也要有人给我得罪才行啊!”
周文一想也是:“这行事手法,至少得是个成年人才行,你最多只得罪了学堂里的启光他们,不是我小瞧那几个小鬼,他们还真没这个本事!”
锦绣心说,那可说不定,这次你还真猜错了。
嘴上安慰他:“阿文哥你别着急,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爹肯定也知道了,这件事就交给大人去处理吧,说不定这就是他们大人之间的事呢,我只是殃及的池鱼。”
周文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找不到证据。
于是只能被锦绣“说服”了。
锦绣也很满意自己现在总能“说服”人,而不是用拳头解决问题。
满意的两个人转头各做各的。
周文继续私下联系武官的师兄们,想探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锦绣听到寿管家和爹爹的对话,对这件事一清二楚,同时也没放在心上,继续读书。
楚师父的武馆二十三后闭馆,楚师父要回府城过年,回去的时候刚好和自己堂姐楚子玉先生结伴而行。
两人预定好今日午后启程,和元家发往府城的一批货一起走,人多安全。
因此,中午要给两位楚师父践行,兰娘和元老爷两位主人家带着几个小辈一起,热热闹闹的一起吃了顿饭,大楚师父临走再三对自己的学生出绣叮嘱:“布置的功课每天按时完成即可,不可懈怠,等到年后匆匆完成任务,也不可为了年节放心玩儿,就早早地一次性写完,需知,学习知识要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所以,要过年了,所有人都很开心,只有出绣一人噘着嘴闷着头,每日要在全家人的监督下完成功课。
锦绣看小姐姐可怜的不行,于是主动提出:“要不你来我书房吧,咱们一起学习,刚好我每日也要看些书。”
出绣很高兴的答应了。
元老爷是不在意锦绣到底在看什么书的。
自元老爷知道自家宝儿在读书上有天分,一点儿都不像自己后,对儿子那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又回来了,总觉得自家宝儿自己就能做到最好。
况且,元老爷曾经私底下对夫人兰娘说过:“老爷我当年就不是个读书的料,现在也不见得有多爱读书,所以还是不要瞎指挥了,我看咱儿子自个儿有主意着呢!再说了,咱儿子那可是上天恩赐给咱们家的宝贝,总不能比别人家的差了的!”
因此,自从锦绣有了书房,元老爷再也没关心过儿子到底在读什么书,也没想过,自家儿子就读了几个月书,才识得几个字?三百千读完了吗?书上的意思能明白吗?
只是一股脑儿的给儿子书房添东西。
也不管是什么内容,天文地理,农学水利,话本故事,不拘是什么书,只要带字儿的,元老爷都让人往儿子书房送。
锦绣也从没拒绝,都笑眯眯的收下了。
元老爷甚至添加了新的爱好,外出不管去哪儿,都要“路过”书铺一趟,然后“顺便”买点儿最近的畅销书带回家。
因此,不过短短半月功夫,锦绣的书架上已经分门别类摆满了各色书籍,看起来密密麻麻,颇为壮观。
元老爷那满是账本和买来充面子的四书五经的书架远远不能与之相比。
当出绣一脚踏入弟弟书房后,就被那高大书架上密密麻麻的书震惊了,小嘴好半天合不上。
随即就用崇拜的眼光看锦绣:“弟弟你可真厉害!听阿文哥哥说,你每天都要读书,我就不行了,先生布置的功课,我总是不耐烦写,听雪绣姐姐读画本子还行,正经看女四书就头疼的厉害!每次先生一读,我就想睡觉。”
这一刻,锦绣觉得自家老爹对自己的预判也不是没道理。
看看元家前面几代人,包括锦绣的太太爷爷,太爷爷,爷爷,父亲,再看看锦绣前面九个姐姐,统统没一个读书的料。
出绣小小年纪,已经颇具元家人特色,能将性情冷淡的先生气的花容失色,口吐芬芳。
元老爷大概是经历过太多这样的教训,早就麻木了。
因此到了锦绣这里,索性也没抱期望。
出绣不是第一次这样对锦绣抱怨,因而,锦绣还是那句话:“姐姐,你要知道,只有强者才能践踏规则,弱者只能吃透规则,利用规则,规则很多时候是束缚,但同时,规则也是一种保护。当你彻底明白女四书在说什么时,也就该知道在外如何行事才能让自己过的舒心自在。”
出绣噘嘴:“好啦好啦,姐姐知道啦!每次都这么说,怎么比阿文哥还能唠叨!”
锦绣:你当我乐意吗?要不是看你这么不求上进,我能如此苦口婆心?
这时门口传来声音:“说我什么呢?谁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