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判、魏严,甚至刚才想溜之大吉的崔谦,他们此刻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样的疑惑。
“就这样就行了?不制止?任由她们打下去?”
但黑白无常没有浪费时间解释,直接出手封锁了东边区域。陆判和魏严对视一眼,不再多问,紧接着出手协助。崔谦作为资历最浅的掌司,见长辈们都这样,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帮忙。
而此时,废掉钟慈所有魂索的阴有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对自身怨气黑雾的掌控更进了一步。但还是不能完全控制,那些嘈杂混乱的声音又出现了。
【熟悉...好熟悉......】
【不会错,就是她就是她......】
【...面具......掀了她的面具!!!】
阴有晴其实已经不想再打下去了,从刚才的短暂交锋中,她其实感觉到了这位钟掌司对自己没有杀意。虽然她一靠近钟掌司就还是觉得浑身刺挠得难受,但这好像不是人家刻意为之。
她不喜欢的,是那个青面獠牙的面具。
这个面具一看就是绝非凡品的鬼器,自己已经毁了别人四根魂索了,如果再废掉一个面具......反正阴有晴以己度人,若是她的话,绝对不会原谅对方。
阴有晴不想在内城任职的第一天就搞出这样大的仇家来。但这个钟掌司到底有什么毛病?既不想伤了自己,又不肯停手。
就像是在试探底线一样,试探她对怨气黑雾掌控的底线。
阴有晴努力思考着——她是罚恶司掌司,这难道是在判断自己这身黑雾会不会失控对内城造成危害?
想通此节,她都想给这位钟掌司跪下了。
别啊,我对怨气黑雾的掌控没有那么差,但也没有特别好。你要是再逼我,可能就真的收不住手了!
这些话阴有晴当然只敢内心想想,要是直接说出来,岂不是自送把柄?
“喂......不打了行不行?你不是说过过招而已嘛,这都过了好几招了呀......打坏的魂索,我以后赔给你行不行?
“你看,黑白无常他们都来了,我们再打下去,他们也会出手制止的。还不如我们自己休战停手,怎么样?”
至少这样还能说自己有“改过自新”的倾向,少扣点功德。
阴有晴递出了休战帖,钟慈也随之缓下了动作。
就在她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就等黑白无常他们下来各打五十大板收个尾就好了的时候。
黑白无常还有另外两位紫衣掌司突然联手封锁起了轮回司。
阴有晴心里莫名一沉,直觉将有大事发生。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黑白无常要找自己算乱用名册的账了?可轮回司并不排斥自己,自己甚至能直接使用汤勺鬼器而不被腐蚀......
以阴有晴了解的情况来判断,轮回司应该对地府很重要才对,自己能成功进入轮回司,黑白无常应该高兴才是。
为何会如此大动干戈?
相比阴有晴的惴惴不安,钟慈却长叹了一口气。
那声叹息里,包含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解脱和释怀,令阴有晴不由得转头看向钟慈,却见钟慈正直勾勾的看着她。
那双青面獠牙面具之下的眼睛在闪闪发光。
“真的是你啊,那太好了。”
“什么?”
阴有晴一脸茫然,但钟慈显然没打算为她答疑解惑,自顾自地说道:
“可惜了,我今天出门太急,没有带上我的斩鬼剑,不然还能多撑一会儿。”
“撑什么?我们不打了啊,那个,钟掌司,您跟我一起去黑白无常那儿吧,我们去说清楚情况。”阴有晴边说边强行收回身上还在激动的黑雾,压抑着浑身的不适朝钟慈真诚的发出邀请:
“钟掌司,要一起吗?”
钟慈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默默地看着黑白无常他们忙碌的身影。
“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钟慈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样疏离的冷漠,就像一位真正的长辈,在安抚不安的小辈一样。
但越是这样,阴有晴越是觉得不对劲。她甚至莫名产生了“就这样躲进轮回司里,以后再也不出来”的念头。
在这一分一秒的煎熬中,黑白无常完成了最后一条魂索的封锁链。
此刻,轮回司在内城,成为了真正的孤岛。
阴有晴疑惑迷茫之时,却听见身旁的钟慈在笑。
不是那种阴森森的冷笑,也不是癫狂抽风的大笑,而是一种如沐春风一般的和煦。
她在笑着问她:“准备好了吗?”
“到底是要我准备什么啊!!”阴有晴压抑的神经快要爆炸了的近乎崩溃,终于忍不住歇斯底里的大吼起来。
钟慈一手抚上了自己的鬼首面具,一边温言细语道:“没有面具压制,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是控制不住情绪而已么......的确比我强上不少啊。”
说着,她揭开了一直令阴有晴耿耿于怀、浑身刺挠的青面獠牙面具。
面具底下,是一张被黑雾侵蚀得,完全看不清长相的脸。
就跟阴有晴一模一样。
诶?
阴有晴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仿佛照镜子的脸。
为什么?
下一秒,失去了面具压制的,钟慈身上的怨气黑雾骤然离体,好似被压抑许久后,重见天日一般的疯狂乱窜,但被黑白无常他们设下的封锁链给通通弹了回来。
阴有晴甚至能听见它们不甘的怒吼咆哮,以及自己身上的怨气黑雾也受此影响的开始沸腾起来。
不好,控制不住了!
“快躲开!”
阴有晴情急之下,举起大汤勺,以勺背挥击钟慈,企图拉开距离,并将其送至封锁界限处,好方便黑白无常施以援救。
陈旧腐朽的汤勺轻而易举的划开了失控的黑雾,在此刻黑雾满天、暗无天日的轮回司周遭划出了一道清晰的轨迹。
也让钟慈不费吹灰之力的反手一抓,就控住了挥向自己的大汤勺。
“喂!”阴有晴又气又急,不明白钟慈抽了什么风,非得搁自己这儿找死。
却见从钟慈脸上喷涌而出的黑雾在被大汤勺飞速吸收,一时间,原本陈旧的汤勺像是得到了滋润,在一截一截的除旧返新。
“嘘,别吵......你多担待点,我家那小子怕疼,扛不住这么多。”
恍惚间,钟慈好像又听见了自己那不争气的侄儿的哭声。
“呜呜呜呜......爹,姑姑说,要让我加强训练,怎么办呀——”
咔嚓一声,钟家祖祠里,属于钟慈的牌位应声而裂,绽开了一道自上贯下的裂痕。
钟子慕猛地睁大了眼睛。
......
事已至此,魏严和陆判都明白了钟慈当年为何会获得黑白无常鼎力支持的原因。
“所以,这些年,内城这边积攒的怨气,都、都在钟慈那儿?”陆判面上无光的语气萎靡,只觉自己这种老家伙太过无用,这种事情,居然让小辈打头阵。
“忘川底下的钟老爷子也是因为这,才放弃钟家当时的那些‘候选’,直接认命了钟慈这个小辈吧。”
魏严凝眉不语,心情很是压抑。他和钟慈算是同辈,年龄也相仿,两人没当掌司之前,关系也还不错。那时,还没有他和钟慈应该互相换换名字的调侃笑话。
钟慈原本不是狠辣疯狂的性格。
“原来是这样啊......那、那钟慈她,等她身上的怨气散完,是不是就没事了?”
“......”
空气有些安静,但魏严明白了答案。
“她是自愿的。”黑无常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谁:“如果她今天不愿意,刚才我们布置封锁链的时候,她随时可以走。”
崔谦觉得气氛太过沉重,犹犹豫豫地问了句:“如果、如果钟姨......那罚恶司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姑姑还没死呢!”来者语气不善,当然这也是因为崔谦自己说错了话。
崔谦算是最没有架子的掌司,闻言也没有被冒犯的生气,反而有些抱歉的转过了头,正打算道歉来着,却发现来者是钟子慕。
钟慈亲手带出来的钟子慕。
要遭。虽然崔谦比钟子慕其实要年长两岁,而且身份地位上也有悬殊,但钟子慕长期在钟慈的训练下,那种不苟言笑、生人勿近的压迫感很是强烈。
崔谦一下子有些说不出话来,有些感慨,自己这种样子都能混上掌司之位,而钟子慕这么强的实力和气场居然还被以“多历练”为由,压在绿衣等阶这么久。
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鬼比鬼压死鬼。
钟子慕扫了一眼崔谦,内心暗骂自己今天一连得罪了两个鬼司,肯定要被加倍“特训”。
......加倍“特训”也行啊,只要姑姑没事。
“我来给我姑姑送鬼器,请让我进去。”
白无常看着左握金锏,右提斩鬼七星剑的钟子慕犹豫了一瞬,才道:“你爹难道没有告诉你...”
“我爹说了,我知道!”钟子慕一如既往“头铁”,举起斩鬼七星剑,一字一句道:
“所以,我来给我姑姑送鬼器来了!
“请让我进去!”
与此同时,他左手握着的金锏被催动亮光,腾空而起,在黑白无常拉起的封锁链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寒芒直逼封锁链的阵眼,一触即发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