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少钰其实没想着能凭自己,还有这些还饿着肚子的阴兵解决掉噬五这个精分鬼物。
只要拖字诀玩得漂亮,只要撑住一炷香时间......他就会把这些勉力对敌的鬼道送回城隍虚影。如果小晴那边再给力一点,他甚至有办法把他们带回地府,享他们应得的香火功德。
能不能取下魂囊都不要紧...他没想要他们以死搏杀......
但好在,他感觉到了,那熟悉的气息,自身后急速赶来。
“撤!诸位能否切换防御阵型,快往我这边撤!”孟少钰心急之下,连喉间的咳嗽都压下了下去。
又一心两用地传音提醒:『小晴,这些鬼道乃是胡城隍在世时,请香上案的阴兵,是自己人。那个阴魂尸身才是罪魁祸首!它的魂囊已被我们截下,小心别让他再抢了回去!』
阴有晴刚赶到现场,虽不至于闹出敌我不分的乌龙笑话,但以她的直觉审美,没准儿会把这些鬼道阴兵连同那愤怒扭曲的阴魂尸身一起打包收拾掉。
没办法,谁叫这些阴兵外观有些过于潦草。孟少钰又因为鬼力不支而被迫断掉了令牌供给,令这些堂堂正正的城隍阴兵此刻与寻常孤魂野鬼无异。
但孟少钰有点失策。
他忘了,若要以貌取鬼,以阴有晴的模样,能排上恶鬼榜前十。
当然,他也没料到阴有晴居然在人间撕破了纸人伪装,以原身恣意作战。
这不,以刚才单独起阵锁魂的鬼道为首,一见黑雾恶鬼猛袭,险些祭出阳魂法同归于尽。
好在阴有晴动作够快,一眨眼的功夫,直接扑上了转身欲抢回魂囊的噬五。
嗯?
感受到些微的功德之力...这家伙居然是同僚?
阴兵鬼道们带着疑惑,缓缓退回了城隍虚影。
嗯?
阴有晴也发现不对——这个阴魂走尸,居然是还带着些许生气的活尸?
活尸不好啃,那股生气于阴有晴的黑雾而言,就像吃鱼被卡了刺。上不去,下不来,还梗得喉咙非常痛。
不过,这点小痛不妨碍阴有晴把噬五拖出了一里远的距离,给孟少钰和一众阴兵留下了休整调息的空间。
但孟少钰不敢就这么放松休息,趁着噬五还被困黑雾,连忙先上前把魂囊回收了回来。
一般来说,如噬五这种多个阴魂共用一个尸身的情况非常少见。孟少钰只能认为是这个尸身的生辰八字特殊,能容纳适配的阴魂数量较多。
但再特殊的尸身,都不可能同时容纳超过5个阴魂,那多余的阴魂,就会放置在魂囊里,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魂囊于阴魂尸身来说,是很重要的补给,只要断了他的魂囊,几乎就立于不败之地。
不过孟少钰急着拿回此魂囊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如果之前阴有晴的直觉正确,那徐小姐和小蓝,最有可能就被困锁于魂囊之内。
虽然很想给阴有晴赶紧送上两位队友,但魂囊之内,更多的肯定是属于噬五的阴魂备胎,若是贸然打开,指不定是帮了谁。
孟少钰调息几秒,缓过劲了之后,手握鬼差令,尝试沟通以试探徐小姐到底在不在魂囊里。
『......孟公子?你和小晴姑娘抢到魂囊了?暂且别急着打开,我先把出口清理一下。』
......
而阴有晴这边,噬五跟下了油锅还能动弹的鱼一样,在黑雾中不安分的挣扎了起来。
这一挣扎本不要紧,但眼下,这黑雾里装了不少的货——先不管魇离这个自爆成一堆碎屑的家伙怕不怕折腾,柳先生那早就脆弱不堪的学堂核心里,还装着大半个栗山村的活人呢。
阴有晴启用鬼差令一环大圆满附加的功德罩,给那岌岌可危的学堂套了一个保护罩。她刚准备将其直接往孟少钰的方向丢出,挣扎不出黑雾的噬五就像是发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死命拽住了功德罩。
这功德罩哪经得起这么折腾,阴有晴好不容易攒下的功德数在飞速损耗。学堂核心也因剧烈的震荡开始开裂破碎,坍塌的碎石间,隐约可见人影攒动,惊慌的惨叫声,隔着功德罩依旧不绝于耳。
糟了。
黑雾状态下的阴有晴脑袋转得不是很灵光,只能全凭本能行事。她收回部分黑雾,凝出人型肉身模样,一拳到肉,重重砸在了噬五尸身的脖子上。
咔嚓一声,脑袋直接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沾满了尘土。
尸身被破,生气自然流失。“鱼刺”咽下去了,阴有晴拆胳膊卸腿的动作也更有劲了。
但拆得起劲的她,忘了点事......
......
对于栗山村全村人来说,今天,绝对是难以忘怀的一天。
在经历了莫名其妙的大雾魂影,又来到了早已烧毁的学堂,还见着了已故许久的程山海,以及非常刺激的现场活人变人皮,紧接着又是如同翻江倒海的一阵颠簸......好不容易终于稳定下来,让一群人瘫坐在地缓和心神。
上一秒,张萍还在悄声感叹着,自己这辈子最刺激的事,都赶上今天了。她觉得,今后,无论遇到什么事,自己都能平静自如的坦然面对。
念头刚起,学堂又开始了剧烈的晃动,比先前更甚。这次是真真正正的地龙翻身,学堂地面与墙根之间突然涌现一道道横向裂缝,上下颤动冲击令屋内的主梁错层位移。
学堂要塌了。
第一个受冲击的,是与“学堂”深度绑定的程山海。他的魂体同步出现了裂痕,像一个被摔坏了的陶俑人偶。
他抬头看了一眼学堂的屋顶,眼神晦涩难明。
没有时间考虑,他最后正了一次衣冠,转头盯着一个方向,更准确的说法是盯着一个人。然后,他身上的色彩迅速淡去,最终归于透明。
而此刻学堂之中,人人都在惊慌的躲窜,无人在意他的消逝。
不,有一个人的目光,一直没有从程山海的身上离开过。
胡项平对视着程山海最后的眼神,轻声应下了一句承诺:
“只要我活着出去,我会亲手揭开那张镇符......把你的尸骨捞出来。”
“......”
然后程山海消失了,学堂也跟着消失了。
那些碎裂墙壁即将倒下的石块、错层不平剧烈摇晃的地面,还有屋顶将塌的悬梁,都在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栗山村一众还在躲避学堂坍塌的状态下没有反应过来,一个恍惚,就发现自己突然又到了一个陌生的地界。周围一片昏暗,有隐隐的灰雾缭绕了一个大圆球的样子,而他们,就在这圆球之中。
经历了这么精彩非凡的一天,栗山村的人数骤然减半。活下来的幸运儿们在生死之劫里磋磨了这么久,见识了村长的手段果决,终于不再自以为是的妄自尊大,至少表面上,已经尊村长一家为首。
“村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
胡项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自小在宣城,跟周家太爷同穿一条□□的交情。年轻的时候,跟着那时还做走镖声音的周家,走南闯北见识了不少世面。
所以,他是相信这些道士术法的。无论是先前那位贪财刮油的“高人”,还是如今这两位非要一正栗山村村风的“贵人”,他都相信人家有真本事。
但这本事,的确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他望着那一圈烟雾朦胧的罩子,觉得自己的世面还是见少了。
“等。都到这份上了,千万别告诉我,你们还觉得是我能插手的事。”
胡项平有些乏了,随意摆了摆手,抱着自家大儿子的皮直接坐在了地上。
众人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村长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然后各家开始四处打量,寻找自己的好友亲朋。渐渐地,随着第一声伤心啜泣的哭声响起,栗山村好似逐渐恢复了人味。
功德罩内,每多一分伤心懊悔,功德之香便些许凝实了一分,但又很快被消耗抵消。
而沉浸在悲伤中的栗山村民没有察觉这忽隐忽实的烟雾,唯有胡项平默默盯着雾气里朦胧的黑影,背上炸起一片片寒毛,连一旁二儿子和小儿子的哭嚎都顾不上安慰。
今日这是怎么了?咱们还能看见明日的太阳么、
胡项平本来还很悲痛。自己大儿子走的可怜,不如自己下黄泉去陪着他。不然,以他那实心眼,以后被鬼欺负了怎么办?
但人就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平静悲伤的时候想死了去了,等死亡威胁真的来了,又本能的想活了。
他捧着胡朝的人皮,默默地想;
我儿生前最爱晒太阳了,老爹绝不会让你留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界。
唰的一声,胡项平站了起来。
......
噬五的尸身被阴有晴拆了个四分五裂,丢了许多阴魂,鬼力开始大幅度下滑。
但也不全是坏处。
阴魂少了,能拿主意的声音也少了,此谓念头通达。相比有些着了相的阴有晴,噬五现在脑子无比的清醒——他需要换个肉身。
那边,有很浓的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