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有晴向来凭直觉办事,打架也是。
凭着直觉和怨气黑雾的主动协助,她迅速封堵了梦魇的大部分逃跑路线,只刻意留下几个靠近“核心”学堂的小道供它选择。
魇离也清楚自己逃跑的方向偏离了航道,但它别无他法——原本为了方便它躲藏隐匿身形,而设计得层层叠叠的迷障,成了它逃跑路上的绊脚石。
更要命的是,那莫名其妙的“黑雾”,对它而言,有非常强的吸引力,它必须得万分克制,才能摆脱桎梏。
这是想让我靠近“鬼蜮核心”?对了,进来之前,那老水鬼说过,这栗山村所有人,都被集中在了鬼蜮核心里......这么多人,自己一个梦魇,想逃跑那不是轻轻松松?她到底有什么企图?
因为一照面就吃了这么大的暗亏,魇离难免多想。但其实,阴有晴只是本着一种“关门打狗”的直觉在干事。
反而把在躲在一旁观察的孟少钰急得连忙传音:
『小晴,梦魇特殊,人之于它们,就如同水之于鱼。鱼只要有了水,那便天上地下,无处不可去。梦魇也是一样的!』
梦魇虽然不太受地府重视,但阴有晴在无聊期间看过许许多多话本小说,对梦魇的习性也是十分了解。
对付这种家伙,只要找不到其本源梦境,根本拿它没有办法。阴有晴现在之所以能把它撵得像狗一样到处乱跑,还多亏了这方鬼蜮迷障。只是,万一这鬼蜮主人反应过来,把鬼蜮给关闭了,那她想再找这梦魇的难度,就如大海捞针一般了。
阴有晴是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梦魇活捉到手的。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清晰明了的听见了自己灵魂的渴望;也没有哪一刻,对自己的过往产生如此强烈的好奇——
我以前,究竟是谁?
她身上的黑雾知道,但它们不肯说、不能说、不敢说。而眼前这个东躲西藏的梦魇,却与自己身上的黑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能放跑这个线索!
但阴有晴也隐隐觉得,单凭自己一人,很可能达不到目标。于是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求助:
『......大概就是这样,阿钰,你帮我想想办法吧。』
孟少钰再三确认怨气黑雾对其有反应后,慎重其事的说道:
『好,我帮你想办法......』
想要活捉梦魇,方法只有两种:
其一,断其来源,抓住梦魇与本源梦境断联的一瞬,囚之!
其二,削其法力,困而围之。至于圈围的牢笼有多大,全看施法者自身的能力。
『小晴,这是我向崔掌司借的《崔家纪事集》里记载的,想来不会有错。但无论哪一种方法,都不能长久保证梦魇的活性,毕竟它们一旦脱离了本源梦境之后,就会逐渐死去,这是它们的特性。』
孟少钰快速分析着阴有晴刚才提供的情报,大胆假设:
『小晴,既然你身上的怨气黑雾并不是来源你自身,那它们说不定就是这个梦魇的本源梦境——以前也没有谁去关注过,鬼,会不会做梦。』
依照这个大胆的假设,孟少钰提供了一揽子大胆的计划,正待两人准备分工合作时,鬼蜮外沿又震动了一次。
又有人进来了,孟少钰当机立断道:
“小晴,我去拦住他,你按我们商量的那样去做。必要时,让程山海出手帮忙,他既然不想再给那个老水鬼当牛做马,那就拿出点诚意来!”
孟少钰说完,没给阴有晴说不的机会,直接朝着来人的方向离开。
『阿钰!你能搞定那个家伙吗?』阴有晴连忙喊道。
『......搞定有点困难,但拖上一炷香的时间应该不成问题。小晴你放心,我不干没有把握的事,不然肯定会影响你分神。所以,你先专心把梦魇收了,然后赶紧来帮我。』
话都到这份上了,阴有晴也不再浪费时间,加快速度向梦魇追了上去。
魇离第一次感觉到被追杀的恐怖,以及自己左躲右闪都避免不了的吸附力——那黑雾越来越近了!
它看着迷障缝隙深处的那间学堂,咬了咬牙,一头奔了过去。
鬼蜮核心之地不可侵犯,这是所有鬼物合作的底线,是条不成文的规定。但魇离此刻顾不上这些繁枝细节,自己的小命才是最要紧的!
至于那老水鬼,争取不过来就算了,大不了找元娘认个错,赔个礼就行......对啊,它还有一缕梦息在元娘手上,它可以联系元娘帮忙!
再不济,让噬五那个混蛋进来帮帮自己也好啊!本来自己一个梦魇,居然傻呼呼的听从了噬五的安排,进了鬼蜮打前哨!
魇离越想越气,凝出一丝神智,灌注进那缕被切割了的梦息之中。但很快,它就发现了不对劲——它感知不到那缕梦息了!
怎么会!?
魇离自从在元娘手下办事后,虽然没有受过什么委屈,但它天性就不喜受管束,一直幻想着自己哪天能重获自由......但绝对不是今天!绝对不是现在!
这就是元娘常说的“欲哭无泪”的感受么?
就在魇离心慌迟疑的一瞬间,阴有晴准确把握住机会,如打弹弓一样,发射了一枚怨气黑雾凝成的“石子”,打进它的体内,等魇离反应过来想要将其隔离排出时,已经来不及了。
“石子”在接触到的一瞬间,就迅速扩散,在它体内深根发芽。
梦魇的身体不似普通活物那般有血有肉,更像云像雾像风,能看见、能听见、能感知,但就是抓不住它。
但阴有晴打出的这枚“怨气石子”不一样,这是与它几乎同根同源的东西,且受阴有晴的操控。
此刻,魇离感觉到自己体内仿佛扎进了千百根丝线,且这些丝线正在被人大力向后拉扯。就像是被猎鱼枪打中的猎物,虽然还未完全落入砧板,但也只剩离死不远的挣扎。
现在再想拔除这些在它体内生根发芽的“黑丝”,那无异于是扒皮抽筋式的脱胎换骨,但再痛也得忍着!反正它是梦魇,轻易死不了,无非是新凝的身体没有现在这个习惯罢了。
魇离憋足了一口气,把自己抽离成碎片细丝状,再奋力一挣,便彻底摆脱了“黑丝”扎身的桎梏。不过这个身体是没法抢救了,要赶紧寻找新的“休养所”。
它已经闻到了人类散发出的阵阵恐惧不安。
美妙的香味。
它已经迫不及待了。
但事实证明,无论是人是鬼,或是梦魇,着急上头的时候,都会不带脑子的昏招频频。
魇离估算了一下,距离自己最近且防御力最薄弱的综合最佳位置,带着憋了好久的气,一股脑的冲了过去。
嘭的一声巨响,学堂靠南侧的外墙绽开了道道裂缝。
“程山海!用尽你所有的力气,把那裂缝堵住!!”
阴有晴的嗓门极富穿透性,比魇离更先一步抵达学堂内部。
程山海知道轻重缓急——学堂是他师父的鬼蜮核心,而他与这核心牢牢捆绑在了一起。在两位鬼差出手助他脱离之前,“学堂”毁了,就等同于他也没了。
为了自己,他自然得全心全意的出力。
他双手一拍,把戒尺拍得粉碎,再挥起这些粉末洒向那道道裂缝。而此时,学堂外好似燃起阵阵火光,火光把这些裂缝瞬间撑得满实满载,再无一点缝隙。
这样就安全了?
呵,笑话!
魇离打心底里鄙视程山海这个伥鬼——自己不过小小撞了一下,就把他吓得直接透支了鬼蜮核心的排外原力。
现在,这个核心、这间学堂亮起的火光,正是老水鬼鬼蜮快要覆灭的象征。
核心被毁了,老水鬼会如何根本不在魇离的考虑范围内。它只知道,一旦鬼蜮消失,迷障也没了凭借,这些人类就将豪无保护的暴露在它面前。
届时,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它想去哪都无人能阻拦!
甚至在元娘那里,它也重获了自由!
只要废了眼前这间碍事的学堂!
......
“我说,要不我们合作吧?”
噬五难得从自己脑海里翻找出一个彬彬有礼的人格,对着孟少钰笑脸相迎道:
“你看,你们想要抓祸害这一方水土的罪魁祸首,我给你们送来了。”他说着,还托了托右手上被禁锢得死死的一团水雾:“我现在进来,其实是来找我的伙伴的,啊,好像也不能说是伙伴,姑且算是同僚吧。
“它啊,拿了老大的好处,现在却过河拆桥,提上裤子不认人了啊!兄台,你我皆是读书人,岂能让这种不忠不义之辈得逞?!
“你说,对吧?”
噬五言笑晏晏,客客气气,但手上动作不停,揉掐捏压地玩/弄着那团水雾。突然,鬼蜮迷障范围缩圈的速度猛然加快,更多的力量集中流向供给给了那摇摇欲坠的“核心”。
孟少钰感知着鬼蜮的变化,明白自己这躲藏式的“游击”即将失去地形优势,却也不急不忙的拿出鬼差令:
“令至,代城隍,召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