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再次清晰,黛瑞雅仍旧坐在桌上。辛月目光沉下来,看着面前兴致盎然的小女孩,内心升腾起一股惧意。
空气冷却下来,脚步声由近及远,接着响起伯爵的声音。
“黛瑞雅,你怎么在这偷懒?为什么不回房间练琴呢?”
厨房的门是胡桃木,苏茜离开的时候将房门半掩。走廊被黑色覆盖,从辛月的位置,也只能看到门外站了个人。
黛瑞雅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她将刀藏在身后,抓起洋娃娃跳下桌。
“对不起爷爷,我今天太累了,明天再练习可以吗?”
门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哦现在确实很晚了,黛瑞雅你快回房睡觉吧。”说这又是一阵脚步声,黛瑞雅贴在房门上,直到确定那声音远去,都没顾得上身后的辛月。
辛月把冰柜门关上,又找到几片干面包。短暂脱离危险后,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还给自己泡了一杯热牛奶,干脆靠在窗边,一边将嘴巴塞满,一边欣赏外面风景。
尽管那风景是由一望无尽的旷野、干巴且黝黑的树干,还有偶尔飞过的几只巨型乌鸦构成。
“吱呀——”门又被人从外边推开,雅思拜一头银发分外亮眼,他穿着中世纪欧洲男人的普遍装束,修长的双腿两步便走到面前。
辛月大口嚼下最后一片面包,又看到门口探头探脑的两人。
“你们怎么来了?”辛月囫囵说着。
王楚萌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伸手指了指雅思拜,她身后的郝瑞也神经兮兮地靠过来。
雅思拜的视线越过少女,看向窗外黑沉沉的一片。
答非所问道:“已经是晚上了。”
他们从房间内出来后并没有走远,事到如今每个人都深刻地认识到,他们应该联合起来。王楚萌适当地安慰了郝瑞几句,见他一脸失魂落魄,又看到房间里毫无动静,她只好攥紧裙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雅思拜,希冀他能做点什么。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雅思拜侧身躲进旁边的房间,王楚萌也拉着郝瑞躲进了另一间。她拉开一条细长的门缝,只看到黛瑞雅和辛月走下楼。
他们要去哪里?
等到两人身影完全消失在三楼拐角,雅思拜马上跟了上去,王楚萌咬了咬牙。
郝瑞稍微冷静了一些,他明白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或许他们可以乘机直接把黛瑞雅拿下。还以为雅思拜也是同样的想法,可他居然只是敲开伯爵的房门。
不管怎样,辛月获得了短暂的安全。
“爱弥儿,你怎么样,有没有事?”王楚萌是有些心虚的,但看到辛月毫发无伤,她也从心底松了口气。
辛月摇摇头。
虽然用了一次读档的机会,但她也成功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既然这个时候黛瑞雅和迪玛希的关系尚未暴露,那就说明迪玛希现在还没有死。
他们或许应该先找到迪玛希。
郝瑞的语气却急燥起来:“到时间了,我们该怎么办?”
昨晚的这个时间,迈克森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杀害,他成了目击者,是最有可能被黛瑞雅报复的人。
王楚萌举手:“要不我们晚上呆在一起?”这个想法在她脑子里酝酿了很久,她本来就是一个依赖人的性格,这几天的独来独往已经耗光了她的忍耐力。
一想到还有可能在大半夜死于非命。
她真的没有办法独自一人承认。
还没等其他两人回答,郝瑞两眼放光地应好:“就这么办!就这么办!”
辛月看了眼雅思拜,见他没有任何表示。他总是在观察,似乎怎样都没关系。
“那我们去客厅吧。”王楚萌再次提议,“我们可以叫苏茜把壁炉的火点燃,这样会暖和很多。”
没多久,诺大的客厅升起红色的火焰,每个人的脸颊都是半明半暗,困倦和沉默充斥着整个餐桌。
苏茜点燃壁炉后就闭目立在楼梯口,像是例行公事的NPC进入了待机状态。
辛月撑着下巴险些睡着,但很快就会被窗外闯来的寒风吹一激灵,抬头就对上对面不知道盯了她多久的深褐色的眼眸。
也许是倦意浓厚,有那么一瞬间,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这张脸怎么看都熟悉,前不久还在满是丧尸的城市携手逃生,转眼就形同陌路。
她摇了摇头,强迫不要再多想,现在不是时候。
一旁传来王楚萌关切的问候:“爱弥儿,你困了吗?”
墙上的时钟沉重而有节律地转动着,刺骨的冷风从四面八方钻进来,除了远处的狼嚎和近处的呼吸声,整个城堡都像一整块海绵,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被自动消音一般。
在临近日出的时间,他们终于放下心来,确定黛瑞雅不会出现,才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辛月从来没有熬过这么紧张而漫长的夜晚,回到房间后睡了五六个小时的回笼觉,再次起来的时候正值正午,苏茜又在门外询问她是否下楼。
辛月打开门传达想要继续休息的意愿,又叫住苏茜转身的步伐。
“苏茜,你知道迪玛希在哪里吗?”
这个问题突兀而古怪,苏茜脸上却并没有任何疑惑,她像一个完美的服务者,只一味地露出恭敬地微笑。
“爱弥儿小姐,您说的是迪玛希,那个最下等的奴仆吗?”她的嘴角持续勾着,“庄园的奴仆每天都要为田庄做活,只有夜晚的时候,他们会回到庄园最偏僻狭小的房间内休息,绝对不会突然冒出来打扰您。”
辛月点了点头,示意苏茜离开,回到房间内又思考起来。
她要找到迪玛希,看来得等到晚上。
今天比往日更加安静,也许他们都在睡觉,辛月独自找了点吃的,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偷偷来到苏茜提到的地下室。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生了锈的铁门,粗长的铁链淌进角落的浑水堆,空气中是腐朽和酸臭的气味,地面粘粘的,辛月抬起脚都会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好在时不时冒出老鼠吱吱声,掩盖了她的行迹。
她找到了一个摆了好几张床铺的房间,月光从狭小的窗户挤进来,只够照亮半边简陋的空间。辛月眯起眼,视线在半空中逡巡:“迪玛希,你在吗?”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
“迪玛希?”她听到了闷哼声,是青年独有的沙哑。
循着声音看过去,能依稀辨别角落一团黑影。
辛月没有想到这里居然连灯都没有,不然她至少会带上一盏电灯。
“爱弥儿小姐。”青年也认出了她,但并没有任何动作,仔细听这声音其实毫无情绪,甚至有些戒备。
看来伯爵和其他人已经对迪玛希动手了?
黛瑞雅应该并不知情。
“你是迪玛希吗?”辛月下意识问出口,突然想起两人或许打过照面,又找补了一句,“这里太黑了,我看不清。”
“是我。”迪玛希回应得十分干脆,“您找我有什么事?”
“黛瑞雅叫我来的。”辛月面不改色地从身后掏出来一个信封,“这是她叫我给你的。”
“她知道我在这?”迪玛希的语气立马急促起来。
辛月并不清楚他现在的心情,是害怕黛瑞雅担心他,还是恼怒黛瑞雅视而不见。
地下室用来关押惩罚庄园犯错的农奴和仆人,迪玛希已经被伯爵下令在这里关了将近一个月,虽然白天还是会让他要到田庄上干活,但到了夜晚他就会被人驱赶到这里自生自灭。
“黛瑞雅不知道你在这,她被伯爵管的很严,见不到你,才拜托我给你送信。”辛月编得头头是道,总之现在不能激怒他。
至于这封信,自然也是她模仿黛瑞雅日记的笔迹和口吻写的,她在信中约定了见面的时候。目的就是用迪玛希做诱饵,找到黛瑞雅最脆弱的地方。
迪玛希接过信,立马拆开,然后久久没说话。
就当辛月以为他是看不懂,想要把信拿过来念给他听的时候。
“她想见我。”迪玛希声音沉重像巨石拍打在岸堤。
辛月点头:“时间地点你定。”说完考虑到迪玛希作为一个农奴,可能连笔墨都买不起,还随身带了一张牛皮纸和笔递过去。
离得近了,辛月隐约能看到他庞大的胸肌,此刻正在剧烈的起伏。
她往后退了几步,站定在铁门的前面。等了一会儿,听到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黑影很快占据了墙面的一边。一只布满伤痕的手臂靠过来,辛月接过黛玛希递过来的纸条,她折叠了一下放进腰间的口袋。
没想到一切这么顺利。
辛月按耐住自己内心的喜悦,眼神从青年高大而**的上身瞥过,那里横七竖八躺着无数的伤口,空气中还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
她的声音有点发抖:“那我先走了,你要好好休息迪玛希,黛瑞雅也不想看到你变成这样子。”她又说了一些话,青年持续保持着沉默。他四肢发达,视力也很好,能清楚地看到黑暗中少女变幻多端的表情。
他下了逐客令:“快走吧,爱弥儿小姐,伯爵看到你在这里,会惩罚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