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陋的客栈中,天心宗的弟子分布在各个房间养伤休憩。
“大师兄!我真的没有骗你,那个妖物根本杀不死!”横眉弟子瘫坐在地,目露惊恐,“那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梨花妖!”
慕西筠脸色苍白地坐在床榻上,听到他的话愈发心烦。在旁不遗余力给他输灵力疗伤的叶怜苏额上渗出了汗水,终于撑不住了,倒在榻边。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慕西筠一边催促周冲离开,一边将叶怜苏扶起。
周冲依旧沉浸在自己的震惊和惶然中,好一会儿才有所反应,跌跌撞撞走出门。
叶怜苏大口喘着气,起身去将门关紧,回头道:“那小花妖是我亲眼看着化形的,绝不可能出差错。”
“我知道。”慕西筠招手,让她回到自己身边来,“定是他自己废物,解决不了才将其夸大。”
“筠哥哥。”叶怜苏见他说话还是有气无力,眼中的心疼快要溢出来,“你没事吧。”
慕西筠直起了腰,勉强笑笑,“不用担心,我没事。”
他说话时,一点绿色莹光撞破窗户纸,直冲他腰间锦囊而去。
叶怜苏伸手捕捉,“这小东西这个时候回来,看来小沉是终于发现了。”
已经无用,慕西筠将藏在他香囊中的另一只飞蝉拿出。相隔十年终得重逢的双玉蝉紧紧纠缠在了一起,绿色的光芒更甚。
慕西筠冷哼一声,将其捏在指尖一捻,光芒便暗去,双玉蝉的尸体随后坠落在地。
“看来我还是小瞧他了。”
叶怜苏忧心忡忡,“没想到我们这么多人都降不住他,现在又丢失他的踪迹,要不……算了吧。”
“如何能算了?”
慕西筠激动了几分,握上她的肩膀,“阿爹为我筹谋至此,不惜赌上自己的修为布下剥骨之阵。如今只差我把他带回,若现在放弃,我如何向阿爹交代,如何对得起他一番苦心?”
“况且,如若不成功,我们怎么可能在一起?”
叶怜苏红了眼睛,久久未言。
爹娘死前交代她来投奔慕叔叔,说是曾和慕家定下娃娃亲。爹娘死后她没了依靠,身后也无其他势力可以帮衬,慕叔叔虽然嫌她累赘,但碍于名声还是收留了她。只是她给不了夫君任何助力,所以被许配给了慕叔叔的养子。
即便筠哥哥喜欢她,也无法忤逆父亲。
除非……他强到可以无需未来妻子的助力,能只靠自己就在修真界站稳脚跟。
“苏苏,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以后啊!”
叶怜苏垂首,“可是我害怕,小沉他毕竟……”
“若没有阿爹将他带回,他哪有这么多年的好日子过。若不是有我袒护,他还不知被同门排挤到什么程度。我只不过想要他一点回报而已,况且我也没想要他的命,他之后还是可以在天心宗无忧无虑的生活,我也还会把他当亲弟弟一样爱护。”
慕西筠眉目黯淡,“你现在退缩,莫不是因为对他……也对,毕竟他才是你未婚夫。”
“我没有!”叶怜苏忙道,“我心里只有筠哥哥你!”
慕西筠将她搂入怀中,“那就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成功的。他是我养大的,永远都不可能真正逃出我的手掌心。”
话落,他将细密的吻,落在叶怜苏脖颈间。
叶怜苏僵硬片刻,酥麻的感觉渐渐遍布全身,她跟着闭上了眼睛。
*
白梨笙忽然睁开了眼睛,得见眼前天朗气清,听到耳边流水潺潺。
她大抵不适应这样的光明,所以瞳孔紧缩。毕竟鬼域终日黯淡,遍布一眼望不到头的黑。
“你终于醒了?”
白梨笙侧目,慕西沉手里捏着张纸,正匪夷所思地看向她,“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不就一晚上?”
“两天了。”
“啊?”白梨笙惊坐起,“怎么可能?”
她的确有些贪睡,但也不至于此啊。
慕西沉淡淡瞥她一眼,又看回手里的纸,“我有必要骗你吗?”
“真的假的。”白梨笙揉着眼睛问黑无常道。
黑无常砸吧脑袋,想起来她看不见,便道:“是真的,老大你睡得越来越久了。”
按理来说,鬼域之主堪比上仙,根本用不着睡觉的。可是平日里他们老大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六个时辰都在睡觉。
此前还以为是她个人爱好,但现在黑无常不得不怀疑事有蹊跷。
白梨笙拍了拍脑袋,断定是这具身体排斥她的缘故,不再多想。
“你在看什么?”
慕西沉听到她问,便将手中的纸递给了她。
“悬赏令?”白梨笙拿近了瞧,“我派弟子慕西沉受梨花妖蛊惑,重伤同门,叛逃师门。现天心宗悬赏五十金,抓捕劣徒。若遇蛊惑其心智之梨花妖,可就地斩杀,取其妖丹与劣徒一同送回,另付十金。”
下面还有慕西沉和她的画像,且标注了慕西沉的修为,金玄巅峰。
“凭什么?我才十金。”白梨笙嘟囔着,愤懑片刻后抬头问:“五十金多吗?”
“你想干嘛?”
白梨笙一本正经地问:“你有钱吗?我听说在人间,钱是最重要的东西,没有钱寸步难行。”
慕西沉闻言在腰间掏了掏,摸出银两放在两人之间的石头上。
一小颗孤零零的银锭,小巧可怜。
白梨笙睁大了无知的眼睛,问:“这是多少?”
“一两。”
“才这么点?”白梨笙毫不掩饰嫌弃,“你全部身家?”
慕西沉如鲠在喉,在她的鄙夷下,没忍住道:“我……之前收服恶妖赚过很多钱,但是、但都上交给、给……”
听他支支吾吾,白梨笙被好奇心驱使着刨根问底,“给谁了?”
“给、姐姐。”
“你哪有姐姐?”白梨笙毫不犹豫地拆穿,下一刻恍然大悟,“你未婚妻啊!那她给别的男人送礼物,岂不是正好花你赚的钱?”
“闭嘴!”
白梨笙笑容灿烂,几乎把嘲笑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慕西沉好看的脸上满是郁闷,几度开口都没说得出话来,最终只是气恼地别过脸去。
即便感到白梨笙用手肘戳了戳他,他也不理会。
“有人来了。”白梨笙哭笑不得地提醒道。
慕西沉回头看,只见一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已至他十步之内,他没有察觉定是修为不低于他。
书生眉清目秀,衣着朴素,背了个布包,半支笔杆从里冒了出来。
他躬身道:“不好意思打扰二位,在下上京赶考,却误入此地迷了路。一整天了终于见着活人,请问二位,可知怎么走出这林子,或者去往京城,该走哪个方向?”
书生彬彬有礼,模样也俊俏,看久了还似女孩。白梨笙缩着脖子,用悬赏令勉强遮了遮自己身上的窟窿,以免自己这副模样吓到人家。
“我不识路。”她老实道。
“我也不识。”慕西沉如实道。
书生诧异,“那二位为何在此?”
慕西沉随口道:“四海为家,云游至此。”
“原来如此。”书生点了点头,“既然二位也不知道方向,那我就不打扰了,我还是自己再找找吧。”
他说完,似乎有些失望,捏着布包继续朝前走。
“啪啪!”
从慕西沉身后路过时,书生倏忽出手,甩出两道黄符。
白梨笙还没反应过来,额上便被贴了一道黄符纸,接着便不能再动弹。
慕西沉早有提防,在符纸与他的背咫尺距离时,回身躲开,与书生对打。
“呼!”
白梨笙长吹一口气,让遮挡视线的符纸飘起,好观战况。
有的人看起来是个手无寸铁的文弱书生,实则是个下手快准狠的霸道符师。
符师出手利落,不断丢着符纸,白的、蓝的、黄的应有尽有。
慕西沉身为剑修,反应极快,而且近身作战的优势很大,将对方丢来的符纸劈得七零八落。
打着打着,符师布包空空。尽管他已是乘黄,修为高出慕西沉一个境界,但没达到天地为纸可画符的化神境界,攻击符和控制符一空,自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任人宰割。
符师本人显然也知这个道理,攥着两支笔和飞行符转身就跑。
只是刚至半空就被剑气打下,重重跌落,正好五体投地趴在了白梨笙面前。
“倒也不必行此大礼。”白梨笙只有眼珠子在动,声音靠气传出,含糊不清。
“呸!”符师抬起头,吐了一口草。
下一刻,慕西沉用剑锋抵在了他的脖颈,“接悬赏来的吧。”
他绕着符师走了半圈,走近揭了白梨笙额上的符纸,放在手里捏火诀烧毁。
“不是说你只是金玄境,还身受重伤吗?”符师不服气道。
白梨笙伸了个懒腰,轻嗤道:“那天生剑骨的金玄能和一般的金玄一样?”
虽然吧,他的剑骨日后会把他钉在耻辱柱上,她唏嘘地想。
“再者你一个符师又不擅战。”
“咳。”慕西沉忽地掩面咳嗽。
符师冷哼一声,“天生剑骨还只是金玄境?还敢瞧不起符师?中了我的止气符,就等着窒息而亡吧!”
白梨笙歪着头打量慕西沉,“他哪里中你的符了?”
“又不是所有的符都得贴到人身上才起效!刚刚我丢出止气符,被他自己一剑爆开成粉末,就算只是沾到分毫,也已经是中招!”
“欸欸欸?”
原本得意的符师哇哇大叫,以为自己的话能让慕西沉忌惮几分,没想到他的剑逼得自己更近了。
“你搞清楚!现在只有我能救你!”
“天底下只有你一个符师吗?”慕西沉言辞冷漠,“如果中了你口中的符我会立刻毙命,你刚刚也不必逃。”
符师仰起头,一时语塞。
因为被他猜中了,符没全中,所以至少十二个时辰才可能危及他性命。趁这十二个时辰他随便找个乘黄期及以上的医修,都能给他解。
“别杀我!别杀我!”
剑锋已经割到她的脖子,符师除了脖子,浑身都在用劲。
“我不过是想赚点盘缠好上京赶考,罪不至死啊!”她头脑风暴,为自己的小命努力,“我很有用的,我才十八岁就已经是乘黄境大符师,阿爹阿娘说我是绝顶天才,上京必能一次考进司天监,将来前途无量的!”
他满眼真诚,“我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与我一同接悬赏的有十几个,其中最厉害的有乘黄九境的实力。若不是我中途使计让他们找错方向,他们中说不准有人比我先找到你们。现在过了那么久,他们肯定已经反应过来,朝这里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慕西沉便警惕回头。
林中忽然有了动静,绝不止十几个人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