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公成阎王以后 第76章 忆往今

故人久别的重逢宴，不欢而散。

摆在厨房，发冷发硬的美味佳肴，似乎预示着什么。

众人施针灌药，忙活一通。安顿好身体发青，发硬的岁禾，已至午夜。

黑月高悬，清寂气氛如霜冻，无声无息覆盖花宗一切。

无虞守在岁禾床边，任谁都不能靠近。

拂渊端站在蘑菇房外，望月沉思。指腹上的血滴，无火自燃。

那光点比针尖还小，缥缈薄烟，同牵引线般飘进岁禾鼻腔。拂渊时不时通过半开的窗户，往里瞟去一眼。

烛火节节高升，橘黄光晕映在岁禾毫无生气的青白面容，他心中阵阵绞痛。尽管……

“神尊。”

同常生加固完宗门防御的明羡之，从月色下来。与拂渊隔着七八米远时止步不前，双方脚下荡漾的波纹，逐渐黏连到一起。

拂渊过去，两人行至一片紫竹林中。

“小师妹被竹签刺中时，分明已经断气，神尊却隐瞒。可几个时辰后，小师妹气息神奇恢复正常。此等怪异之事，神尊可否给明某一个说法？”

素来温柔的明羡之，第一次疾言厉色。说话间，紫竹移动，抹去进林的道路。两道挺拔孤傲的身影，与外界完全隔绝。

拂渊掀起眼帘，弯月穿过重重叠叠的竹叶，映入他的黑眸。

“她不会死，除非她想。她亦有能力躲过刺杀，可她不想。”

“神尊的意思是……”

明羡之几乎立刻想到罪神山。

传闻真神，寿命无疆。除非自戕，否则无论死多少次，有多重的伤，天地道气都会将其治愈，不过时间长短。

从当年岁禾散布，同真神有关的话本时，明羡之便有所觉。

加之岁禾，除了在为人处世，稍有欠缺。在仙术道法方面，几乎样样全通，样样可为第一。

明羡之更加确定，岁禾不简单。直到今日听闻拂渊言，从前种种怪异便说得通了。

“岁禾是关押在罪神山的真神。”

没能听到满意话语，拂渊直接挑明。

幽暗锐利的眼眸，一瞬不瞬凝视明羡之。他面有惊诧，怀疑，担心，唯独没有厌恶，鄙视。

“此事我全当不知。”

真神之恶名尽人皆知，但凡对外提起，非说其坏话之人，皆论罪处死。

明羡之严肃地岔开话题，“不过……小师妹假死是想作何？”

拂渊但笑不语，转身离开。

到底是岁禾心心念念的好师兄，他没看错人。

不过岁禾所思所想，拂渊也不知。

他拂渊终究是岁禾，不愿相信之人。

“神尊，敖游兄的头发，恐怕不是在厨房中烧毁的吧。”

明羡之突然插言。

离开的人顿住脚步，抱臂倚着一根紫竹。垂下的眼帘，晦暗不明。

静静盯视波光粼粼的水镜地面，与满天繁星相映生辉。如钩弯月在阵阵波纹中，越跑越远。

“你都知道些什么？”

拂渊无甚情绪，抬手接住一片，掉落的竹叶。夹在双指中间，似打水漂一般，将竹叶丢出。

轻薄竹叶，与水镜之上直直打跳三次。

打乱北斗七星的勺头，唯余直直的勺柄，指向黑洞洞的竹林深处。

明羡之思忖一二，脚下用力，波纹荡漾。打乱勺柄所指方位，用开玩笑的语气道：

“敖游兄私下同我说，神尊恨毒了小师妹，与她不过做戏，目的是为报仇。让我不可与忍冬姑娘成婚，建议我默默撬墙角。”

“我觉得可以。”

淡淡的声音消散在风里，时间仿佛停止，四合落针可闻。

“神尊莫开玩笑。”

明羡之仿佛能听到胸腔中的心跳声，干笑几声，一切重新流动起来。

“不是玩笑。”

拂渊也笑。

可惜再怎么恣意张扬的笑，都掩盖不了眼底凄凉。

竹叶簌簌动，明羡之未曾言语。

他以血为引，口中低喃几句秘语，凭空画出一张血符。

鲜红色的空白血符，飞贴到拂渊胸前。

须臾之间，一条白线出现在血符顶端。而后白线以压倒性的力量，吞噬红色，直至红色只剩，一个指节的长度。

“果然如此。”

明羡之笑颜全散，蹙起的眉头，随着符纸血色褪去，蹙的越来越深。

“命……”

音未发出，拂渊面色不善。腕间浮生瞬时化为长剑，架到明羡之脖颈间，划出一条红色细线。

“我不希望有第三人知晓。”

“神尊这点，同小师妹如出一辙。总爱将没有把握的必要之事，埋于心底。宁愿备受误解，也要独自承受。你们非是不信身边人，是怕身边人受到伤害。”

“这可实在算不上好习惯，身边人如若不用来麻烦，那便与旁人，陌生人无异。”

明羡之摇头，轻轻拨开浮生。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温柔。

“俗话说，一日为兄，终身为父。论一句胆大妄为之言，明某姑且算神尊半个岳丈。今夜知晓些事，虽不明就里，却感大道不易。断没有袖手旁观之理，自当尽己所能，生死无悔。”

他望月长叹，有孤鸟划过寂寥夜空。

“所以，小师妹的终生……神尊另找他人托付罢。”

明羡之拍拍拂渊胳膊，大步离开。

苦涩的泪珠没于夜色，是为自己无法宣之于口的浅薄的爱难过，也是为拂渊亲手将所爱之人，推向他人之痛难过。

初听敖游之言，卑鄙如他的确怀疑过拂渊，也暗自庆幸过。

如今想来，他怎么能，怎么配怀疑拂渊。

日夜担忧不能给所爱更好保护，而以魔之躯成神之人。

怎会察觉不到岁禾的异常，岁禾的难言之隐？

怎会因不明不白的一剑，几句情绪上头的难听之语，便生起报复之心？

怎会看不出，从头到尾都是七神在利用岁禾伤他？

口口声声的报复，不过……不过心中委屈，无处可诉。

到头来，倒是他个情敌看的明白透彻。

“啧，看来你猜的没错。明师兄为了岁禾还真是，万死不辞。既如此他的吞天军，岂不犹如探囊取物。”

敖游慢摇玉骨扇，眼里闪着精光，闲庭信步地从竹林外走来。

“你不同常生上山找忍冬。”拂渊扯唇讥讽，“就为了来试探我一番？”

“我这不是怕你被美色所惑，道心不定吗？”

敖游摸摸鼻子，悻悻解释。

*

当岁禾再次有意识时，已端站在玉女阁外的大佛头顶。俯瞰清都，凤凰两城召集的有勇之士——主要是城中仅剩的，没被大头怪弄怀孕的男子。

他们在玉女阁商榷，共找镜花宗讨伐岁禾一事。

正如拂渊所言，张伯拿竹签捅向岁禾时，她有所觉。

刻意没有避开，是因为似乎冥冥之中有东西，在指引着她以魂魄形态，逃出伤重□□，连夜奔出镜花宗。

出宗途中，当过前山。岁禾碰到六只，衣着褴褛，在原地打圈的孤魂野鬼。

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岁禾前去探究的瞬间，孤魂野鬼脚下的献祭阵法，大亮金光。

在六只鬼被献祭金光吞噬时，阵法中央的岁禾听到，一伙男女的声音：

“唤你半天，终于来了。求你救救常生师姐……”

话未说完，血染满身的常生，手握断剑。跪在披雪戴霜，白泥成河的镜花宗的样子，映入岁禾眼帘。

这是未来，还是过去？

阎主令异动不单单是因为地母河，还是因为镜花宗真的出了问题。

难不成与生死簿碎片有关？

不容岁禾细想，魂魄被骤然消失的金光，震到玉女阁前的大佛之上。

当岁禾站稳脚跟的刹那，肉身那边对她的挽留太强烈。竟让她直接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艳阳高照，千军整装待发。

其中机密，她是一点未听清楚。

“怪哉。”

岁禾伸个拦腰，飘到被阁主夫人，潘牧挤兑。说不上一句话的连曦身侧。

青天白日的，连曦脖子上浮现一层鸡皮疙瘩，不禁打个寒颤。

“连曦公主对我等所议，有何意见？”

阁主夫人捧着袖炉，转头询问连曦。

“无有意见，我只是在想，阁中徘徊花为何一夜之间全数凋谢，变成白泥，恶臭熏天。这是否乃不祥之兆？”

“好了，此等祸乱人心的消息，不要传出。连曦公主还是到长生寺去，或帮忙制香，或安慰腹肿男子，或审讯大头怪，或到地窖点粮，分与众人……”

阁主夫人话没说完，连曦就迈步离开，躲到角落，给岁禾等人传信。一旁潘牧，高呼一声，带人御剑上天。

瞧方向正好与镜花宗所在之地相反。

但为了保险起见，岁禾还是捏诀，从体内分裂出一魂一魄。

命它们顺路在城中抓几个孤魂野鬼，给潘牧一行人制造内乱，扰之计划。

城中马上兵刃相见，城外亦然。

凡间两大君王连花婉清，花伯山。带领上万士兵在清都，凤凰两城的婴手墙外，筑起了一道人墙。

他们分别于万兵之前高呼，“接到密报，清都凤凰两城，有不臣之心。此二地，于法度之外逗留太长时间。待婴手墙破，诸将领便随我攻城。”

两个君王十分清楚，谁拿下清都，凤凰，谁就会得到仙主支持，成为凡间唯一主宰。

尽管清都，凤凰两城鱼龙混杂，实力深不可测。可总有人为了权柄，在所不辞。

“仙主好计谋，不费吹灰之力，便让替死鬼，帮您探水深浅。”

九层仙云之上的寻甄，接过文歌递来的消病柳枝。

“魔皇言重，不过点拨几句肺腑之言。主要还是人心不足蛇吞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