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公成阎王以后 第32章 清风拂绿浪，谊果早有因

鬼城百里之外的火渊。

沟壑遍布，向西延伸，万米有余。低矮火焰伏趴在地，噼啪乱响。尽头处，是一深不见底的垂直火焰瀑布。

冰蓝色的玄冰长城，横穿火渊，却戛然止步于火焰瀑布。像是被人特意斩断，毫无征兆。

债鬼从火焰瀑布涌出，从地面沟壑爬出，应接不暇。

一股疯狂撞击玄冰长城，一股不要命似的，奔向变成小点鬼城。

奔向鬼城的全是人形债鬼，嘴里含糊念着“……阎主……报仇……”

乘剑飞驰先来的岁禾，被兽性债鬼团团围住。

低阶的兽债鬼，如炮弹接二连三扑向岁禾。她左闪右避，一剑杀十。

高阶兽债鬼，在外围见缝插针，用术法偷袭。

此次来袭的债鬼数量巨大，可攻击力不强。

岁禾游刃有余。

突然一只蝙蝠形的债鬼，被掩护瞬移到岁禾身后，亮出尖利爪牙。

正在以一敌万的岁禾，毫无察觉。蝙蝠利爪落在岁禾后背之时，一只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的人形债鬼，挡在她的身前。

利爪撕破皮肉的声音，膈应人心。

岁禾扭头，利爪捏爆人形债鬼，吊在脖子前的白色心脏。刺破债鬼身体，堪堪停在岁禾面前。

浑圆的红色血珠，在弯钩似的指甲上摇摇晃晃，染红了岁禾鞋尖的白色梅花。

她瞳孔放大，心有惊雷。

与此同时，拂渊从后一步赶来的鲲鹏仙船，飞跃而来。

故意暴露了手腕间，施了障碍法的锁神链。抬手间，巨大灵力从宽袖间的灵符挥出，碾碎了围攻岁禾的债鬼。

众人视线也有瞬空白。

他们没有看到，债鬼帮岁禾抗伤害的一幕。

“岁禾。”

拂渊将人提到高达百米的玄冰长城，暂时躲开债鬼。“你是真的学不会听话。”

“你看见了。”岁禾整理好衣领，拦住沉脸离开的拂渊，“先前不让我随便出手，是因为你早知道，债鬼为何会保护我？”

方才的事，对她的冲击很大，有些口不择言。她下意识认为拂渊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拂渊脚步不停，一路往西，奔向玄冰长城尽头。

“等等。”岁禾十分不安，语气焦急。

“确定要现在问？”

拂渊加快步伐，所过之处，每隔十米皆留下一张，隐泛金光的防御符纸。

他冷硬视线，扫过玄冰长城之下混战的人群。半点没在意岁禾。

从混战中被众兵将，保驾护航脱颖而出的祈苍与雷蒙。如苍空中捕猎的猎鹰般，锁定岁禾，久久不动。

一个是为了处理背上魂魄。

另一个是为了提醒岁禾完成任务。

被敌人保护暂时失去理智的岁禾，顺着拂渊的视线望去，与祈苍还有雷蒙，目光交错。

理智回笼。

“成。”岁禾深吸口气，“待回到离恨天，神尊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她给拂渊暗示。

但拂渊好似没听懂，冷嘲道：“但愿本尊能活到回离恨天的那天。”

他驻足，背对着岁禾，“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下次再犯，本尊不介意带你进水牢，磋磨一番。”

语罢，拂渊的背影消失在岁禾视线。两人的称呼不知为何又变得生疏起来。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正要转身离开的岁禾，反复呢喃着这句话，脑海中突然多出一段记忆：

是日。

化形不久，身着藕粉嫩黄裙装的岁禾，扔掉手中令人头大的书本。

左闪右避绕开身边，三四个教导规矩礼仪的老嬷嬷。一路蹦跶进云星殿——魔后，凌云星的宫殿。

殿内奢华，琉璃穹顶美轮美奂。

少年拂渊马尾高扬，玄衣缀玉。端坐于放有古筝的桌案前，拨指弹筝。

动作间，傲气难挡，雅贵无双。铿锵激荡筝音，浩浩汤汤。

凌云星面带为微笑，侧卧于贵妃榻间，品茶听曲。

“咳咳。”

进殿却无人搭理的岁禾，轻咳几声吸引来两人视线。学着教书先生的样子，摸摸不存在的胡子。

“母后，我决定不再吟诵书经，学习法规。我愿意当养女，担个公主的名头。”

一语激起千层浪。

拂渊指尖的筝弦，忽然绷断。

“不可！”

“禾禾还是吃不了苦。”凌云星笑着摇摇头，发间珠钗随之响动。

岁禾嗔怪地瞪眼拂渊，依偎到凌云星身边，撒娇道：“当公主就不用学那些个破规矩了，母后快些让你的相公，赐我封号吧。”

岁禾天生不喜喊拂玄父王。

“好好好，都依你啊……”

凌云星的话被拂渊，怨声载道的声音打断，“母后成日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话？”

“母后能说些什么呀？”凌云星哼笑一声，点点岁禾额头，眼底闪过阴毒。

拂渊权当瞧不见，端起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样子，起身拉走，满面不悦的岁禾。

走出殿外，寻了处无人的角落。

拂渊抽出随身携带的竹条，教育岁禾。

“昨晚给你讲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故事。你怎么就记不住？还轻易将情绪想法，暴露在外？”

咬牙切齿的少年，高高举起竹条，轻轻放于岁禾掌心。

“再记不住，我便不帮你读话本了。”

“拂笑笑，你到底是在威胁，还是撒娇？”

树荫下鬼灵精怪的少女，眼底澄澈美好，笑的恣意。

拂渊跟着笑一下，捂住岁禾上扬的唇，“不准笑了，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他一脸认真，“轻易暴露情绪，等于亲手将软肋送给敌人。”

“你自小长在这吃人的魔宫，无论出世与否，必会受人白眼，遭人冷遇。若不学的聪明些，会被世人的偏见拆吃干净，骨渣不剩。”

轻飘飘的字音随风飘远。

少年拂渊总担心，保护不了心中所爱。掏心掏肺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树下深思的岁禾，敲敲脑袋，像是听懂了。

拂渊见她不设防，用竹条做剑，袭向岁禾心脏。

她侧身躲过，抬手折下花枝回击。拂渊夸赞声响起，“不错，有防人之心了。”

两道清绝的身影，你来我往地舞剑。

凌厉剑风，使得百米之内，不得近人。

“话本中那些你崇拜的侠女，武力绝顶，同你一样优秀。但那些侠女还有一个特点，禾禾可没做到。”

拂渊手中竹条，刺向岁禾拧紧的眉心。

她抬手夹住竹条，“什么特点？”

竹条主人停下攻击动作，

“情不外露，才不外泄。知世故而不世故，历圆滑而弥天真。正是因为这些，侠女才成为众人敬仰的侠女，这下想通了吗？”

“嗯嗯。”

岁禾摘下纸条上的白色槐花，别在拂渊耳后，“道理都想通了，老先生。”

她摇头晃脑，“但，你说的这些和我要当魔族公主，有必要的冲突吗？”

“鬼灵精。”

拂渊轻笑。

“冲突很大，我于你有养育之恩，可你一进殿却冲母后撒娇服软，引我神伤。”

“这点我可以不计较。”

拂渊做出黯然神伤的模样，“可禾禾貌似忘了，我告诫过你，凌云星表里不一，行为举止必有玄机，禾禾不该轻易上了她的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怎知我与她，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岁禾仰着脑袋，鼻尖细小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日日派些，从凡间请来的老嬷嬷磋磨我，说女子无用，不可抛头露面。

不准我学兵书奇文，治世之言。要我学三从四德，为了防止我的脑袋被学坏，我只好将计就计，当一个威胁不到任何人的纨绔公主了。”

“后宅宫斗之事，可不是只有凡间才有。那些嬷嬷也不是凡人，禾禾别忘了仙，魔，在千百万年之前，亦是凡人。

成神，成魔，不过是那一刹那间，心中天平的倾斜而已。”

拂渊牵着岁禾，沿着槐花小道，回寝宫沐浴。

寝宫内的温泉池，引自魔山，常年恒温。

大咧咧坐在太师椅上的岁禾，指挥拂渊往池水里加冰块。

冰块有转头大小，拂渊一块一块往水里添。每添完一块，还用手试试水温。

“你就不能把冰块全部倒进去吗？”

岁禾提起装冰块的木桶，预备往温泉池里倒。拂渊急忙出手制止，“水太凉对身体不好。”

“我被煮熟了怎么办？”

岁禾看向不断冒热气的池水，心慌的不行。

“那正好，我可以吃掉你。”

坏笑的拂渊，兀自拆卸着岁禾头上的发饰。

墨迹半晌道：“好了，我让嬷嬷进来伺候你。”

“我拒绝。”

“是想让我亲自动手吗？”

拂渊去勾岁禾的腰带。

“不是！”她连退三步，躲到半透明的屏风后面，抱紧自己。

“我是不要嬷嬷来，她们来了肯定还会用沐浴时间，在哪儿说什么女规啊什么的，烦死我了。”

“日后磋磨你的事，还多着呢。这些天就先适应适应，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待日后我会寻个机会将人打发走。”

拂渊字字铿锵，半点不容人拒绝。

岁禾眼珠子滴溜转，没有应声。

当纨绔公主，可比日日被人耳提面命的教训，好上百倍。

大不了明日伙同，凌云星先斩后奏。

“你可知我为何不愿，让你当魔族公主？”

拂渊似乎猜中岁禾心中所想，慢挪几步，与岁禾隔着屏风对望。

不待岁禾回答，他沉声道：“你俯耳过来。”

岁禾偏头，耳朵紧贴着薄如蝉翼的屏风面。

拂渊低头，于她耳边低语，“哥哥迎娶妹妹，似乎有悖人伦。传出去，对禾禾名声不太好。”

蛊惑人心的嗓音，推送着温热的气息，飘进岁禾耳中。

痒痒的。

她一时没转过弯，透过屏风，定定地看着拂渊。

目光相交时，拂渊眼含挑逗之意。微凉的指尖，隔着屏风，摩挲着点在岁禾的润泽红唇。

饶是岁禾再愚钝，此刻也明了了话中之意。

她后退一步，跳进温泉池，没了踪影。只余下一串，又一串从水底浮出水面的气泡。

憋水的窒息感，另岁禾恍然回神。

她福至心灵明白了，之前在梦中看见“岁禾”于大婚夜，刺杀拂渊的一幕，不是拂渊的心魔。

是她的记忆！

或者说，是她的心魔！

她与拂渊之间，定不简单。

有可能她就是，百年前抹杀七神的妖女“岁禾”！

岁禾按住酸涩胀痛的心脏，慌忙回头，找寻拂渊的身影。

莽苍天地，孕有万物，可独独不见他。

岁禾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有点想掉眼泪，也有点想见拂渊。

可四周厮杀债鬼的吼叫声，压住了她眼底湿意，心中悸动。

深吸一口气，岁禾环视四周，战况不算激烈，各族大将皆未出马。有些甚至，坐在城头，就着火渊地表天然的圣火，烤肉吃。

岁禾收回视线，雷蒙迎面而来，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岁禾。

“将人引到玄冰长城尽头处。”

雷蒙与岁禾擦肩而过时，传音道，“此次债鬼潮，不知何时退下，行动亦快不亦迟。”

“无须费心，我自有我的部署。”

岁禾回音时，眼角余光，瞥见只被同伴抛起，一飞冲天的蝙蝠貌债鬼，俯冲着靠近她。

与此同时，人形债鬼搭成人梯，爬上了玄冰长城。

岁禾手中蓄好灵力，故意没有躲开。

她在试探，人形债鬼，会不会再一次冲出来保护她。

这是一场豪赌。

当蝙蝠债鬼，靠近岁禾时，人形债鬼果然也冲了过来。

噌——

不待岁禾出手，拿下两只债鬼。东慈的红缨枪，便刺穿了两只债鬼的身体。

“如何？”

随祈苍来城墙巡逻的东慈，得意地冲岁禾挑挑眉。

岁禾没搭理如开屏孔雀样的东慈，转眸看向祈苍。他道：“东边有截玄冰长城似不牢固，可否请阎主移步，与我联手，查看一二？”

“自然。”岁禾答应的爽快。

离两人不远的雷蒙，闻言揪住身旁，两个抬担架的银甲仙兵，呵斥道：

“你们银甲士兵，不在前方吸引债鬼火力，上来玄冰长城作何？不要本末倒置，做些无用功！”

此话是吆喝给岁禾听的。

岁禾心知肚明。

文歌让岁禾杀拂渊，又不告诉岁禾完整的行动计划。

一切全凭岁禾臆想。

为了将文歌深埋在地下的种子，连根拔起。岁禾只能拖，拖到最后一刻。

让文歌不得已帮她出手，她再揭竿而起，掀翻所有。

两个银甲士兵，不敢顶撞雷蒙。

连连称是的同时，掂掂手中担架。

担架上面的金甲伤员，痛呼一声。

雷蒙这才注意到，担架上有伤员。自知误会了人，但又抹不开面子，冷哼一声，飞上鲲鹏仙船。

魔族，人族，仙族，妖族的一切动响，皆落入眼底。

他冷嗤一声，看向拐进城角的岁禾与祈苍。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宋，苏洵《心术》

知世故而不世故,历圆滑而弥天真出处——春秋战国时期鬼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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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违人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