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公成阎王以后 第23章 残花染白头，苦厄难自渡

拂渊从八角楼离开后，片刻不歇去了祭坛——在纸人镇入口处，是一片空地。

空地中心有一座，巨大无比的低眉菩萨像。像底下是一口貌似葫芦的焚帛炉。

周围没什么人，拂渊站在菩萨头上。俯瞰焚帛炉里的黑色灰烬。一阵强劲冷风吹过，炉子里厚重的黑灰上下塌陷。

心情不爽，但不忘查线索，给岁禾交代的拂渊半眯眼眸。挥袖间炉内黑灰散去，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他撑起屏障，隔绝掉脏污，顺着深坑往前走。

坑道伸手不见五指，没走几步。面前出现一座尸山，尸体大多身着干净整洁的寿衣，唯有青霜衣不蔽体，四仰八叉地躺在尸山顶峰。

拂渊随便扫视一眼，甩出道像太阳似的橙红火光，悬在虚空，照亮黑黢黢的坑道。拂渊一眼瞧见，一条红到发黑的拖痕从尸山出发，占据整个狭长坑道，不见尾端。

以上种种，不难看出是有人在收集镇民尸体，做坏事。

拂渊眉头紧蹙，继续深入，却发现遍布大小浅坑的墙面，长有紫褐色的引魔草——此草只会长在有魔族的地方。

当年狄宁惨死，纸人镇灭镇时，拂渊已闭关。想来这些事，并没有敖游给他讲的那么简单。

仙族，凡族，魔族三族竟都有参与其中。

仙，凡两族为了赚阴德，灭债鬼。联手剑走偏锋，可以理解。可魔族……

魔族想要狄宁死的只有一人，寻甄——拂渊的病秧子大哥！

可若他们想赚阴德，偷寿命，只杀狄宁就好了。又为何灭掉纸人镇上百户人家？

这其中利害又与炼制焦人有何关系？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拂渊眼中的嗜血光芒，再也隐藏不住。

坑道越走越宽，偶尔会飘来几道，听不真切的争吵声。

浑身写满“我不爽”的拂渊，越往前走脸色越黑，越往前走那些刻意不去想的，岁禾推开他，跟祈苍走的画面就越清晰。

心底恨意陡然窜升，他暗沉的眸子有一瞬间，变成了红色竖瞳。

拂渊完全未曾察觉到，这一闪而过的微小变化。

心里郁气难消，嘭地一拳砸在身侧湿漉漉的石墙。拳头正好砸进浅坑，皮肉开裂，隐约可见白骨。但这点痛，压不住他心底的恨意与烦躁。

黑暗里，拂渊平直的唇角扬起一抹怪笑，似魔鬼般对着空气

低喃，“岁禾。”

他想她了。

想快点让岁禾爱上他，然后他狠狠甩掉她，再杀了她。

那一定十分有趣！

在八角楼暗道里，光明正大跟踪方圆的岁禾，捏住鼻子硬生生忍住了要打喷嚏的冲动。

拂渊深深呼气，勉强压下心底悸动，收手往前走时，一股巨大的吸力从浅坑发出，将他吸进一处高达百米，充满妖兽，人族尸体的深坑。

死去的妖兽多为猛虎，豺狼等高级妖兽。看来狄宁冤案，纸人镇灭亡，炼制焦人等事，妖族也有参与。

奉魔为尊的乱世，没有一个干净人。

但他们收集如此多的尸体，到底能有什么用？

拂渊环视四周，深坑石壁上的三道复杂咒文，让他一头雾水。他成神全靠武力强悍，秘籍经文看的少。不像凡间修士，为开灵根，为晋级背过许多经文剑谱。

拂渊黯然神伤，深坑里腐肉混杂中药的臭味，直击脑门。

他恶心的封闭五感时，依稀听到了岁禾与祈苍的传音声。

被“无知”，和新鲜尸山平复心绪的拂渊，再次咬牙切齿。他真的是越活越回去，眼里容不得一点儿沙子。

拂渊轻轻拨动腕间有莲花印记的绳链，绳链转瞬化成匕首。拂渊没有丝毫犹豫，拿出匕首在胳膊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深痕，平复内心的痛苦。

*

八角楼暗道，墙上黑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不见。

“你觉得心虚吗？”

跟在狄宁身后的岁禾，掩耳盗铃地捂住眼睛。放轻脚步，同祈苍传音，心里紧张的不行。

她身上罩着一层通明的外衣——隐身衣，是凡间炼器师，为获得，三月后公开选仙名额而献上的宝物，全三界仅两件。

一件在岁禾，一件在祈苍。

“嗯。”祈苍面色冷淡，但依旧实诚回答，“我也是第一次用隐身衣。”

岁禾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又一眼。

由于对身上隐身衣的效用不放心，壮起胆子，快步走到方圆面前，隔着空气对住他的脸，砰砰两拳。

拳风吹动了方圆细软且长的眉毛。

对着元若，狄宁吆五喝六的方圆，挠了挠眉毛。突然回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头转回来。幽长且暗的暗道，压根挡不住，他干瘪眼眸里的狐疑精光。

瑟瑟发抖的元若，下意识挡在跪地行走的狄宁身前。岁禾与祈苍对隐身衣效果持怀疑态度，吓得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神同步的屏住呼吸。

他们能清楚的看见自己的身体，可面对面的方圆却不能看见，场面多少有些滑稽。

搜索一圈，毫无发现的方圆低咒一声。往前走了不过几米，三道外观一模一样的旋转石门忽然出现。

方圆摸了摸有些塌陷的鼻子，凑到石门前嗅了嗅。眼疾手快拦下，即将从他面前一闪而过的石门，钻身进去的刹那。岁禾眼前视野开阔，烛光摇曳。

前方俨然是一座建造精美，纱幔飘扬的地下宫殿。殿四周有许多大小不一的孔洞，黑不见底有些渗人。

亮如白昼的殿中央，矗立着巨型桂花树树根，树根底下有一位，同方圆长相有六七分相似的男子。

长达十几米的树根根须，全部扎进男子体内。男子脚下是红色蛇纹献祭大阵，阵法整体散发淡淡红光。在男子微不可查的一呼一吸间，大阵上的复杂蛇纹，像活蛇一样游走不停。

以血亲献灵树，人为制造家神。以此来保家宅，吸财运！

岁禾内心震颤，走到蛇阵旁，细细观察。如今桂树与男子，还有蛇阵互为一体。无论破坏那一方，都会打破微妙平衡，使男子仅存的一线生机，消失殆尽。

“来人！”

方圆贼光四射的眼眸，滴溜乱转一圈，发现宫殿里没人出来来应合他，对着空气怒甩一鞭。

气得骂爹骂娘，拽住元若往正南方的孔洞走去。洞道很短，却步步都设有杀阵。

方圆走的特殊步法，很安全。众人有样学样，很快到了一个圆形洞窟。

洞窟里有数不清的焦人，且多为女子。

有些面目全非，似痴似傻。有些还保持人样，或身着大红嫁衣，或身着单薄蝉衣，他们瞧见方圆来了，又哭又笑。

莫不是方圆的一百零八房小妾，全部被他当成炼化焦人的材料了？

岁禾心中猜测。

“林嫂！我说了不准动那几个长相俊的！”方圆跺脚愤恨怒吼。

“不过几个女子，何必动怒。如今三界奉魔为尊，魔族好色。凡间那些卑鄙商客，会放过这个发难财的好机会吗？”

林嫂从暗处墙体里缓缓走出，周身气质，说话语态丝毫不见怯懦卑微，像是天生的王者。

岁禾见此满眼震惊。祈苍不遑多让，但他能做到面不改色。

方圆嘴唇嗫嚅，面上露出不解神色。

“蠢笨如猪！”林嫂不屑冷哼，随便抓起一个还未曾，完全焦人化的女子。燃起黑色的掌中火，将女子烤成快要碳化的模样。

“凡间有个组织，名唤玉女阁。那里专生娇美娘子，用来交换利益。如若镇主能再为我骗些人来，我可以为镇主寻来一张玉女阁的请帖。”

林嫂似乎心情很不错，将女子扔进装满黑色液体的水池，不知有何作用。

“玉女阁的美人！”

暴怒的方圆闻言，立刻点头哈腰，连连称好。说话间，还抹了一把从嘴角流出的口水。

岁禾同祈苍悄咪咪凑到黑池旁边，里面黑水翻腾，泡了三具焦人。没有异味，却令人作呕。

两人同时用隐身衣，罩住手中的瓷瓶。灌了满瓶的黑水，岁禾心想，要将这东西交给乐儒，让她好好研究。

她烦躁的揉了揉头，眼前的东西让她感觉很熟系。可仔细一想，脑海里便是一片空白。

这种看得着，摸不住的感觉，让她心慌。

“镇主来这儿有何事？”

林嫂从荷包中抓出一把红眼毒蝎，扔到傻乐的方圆身上，语气变得很阴冷，“我说过，这地方不是你能随便来的！你若再敢擅闯，我不介意禀告那两位。”

红眼毒蝎“叽叽”叫着，在方圆身上胡乱啃咬。不过瞬间方圆便红肿成了猪头，倒在地上哭天喊地的求饶。

“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恶人还得恶人磨，方圆全然没了之前打人的气焰。

林嫂似乎并不满意方圆的答案，又抓出一把红眼毒蝎扔到他身上。

方圆疼的满地打滚，“我再也不敢了！我来此是因为殿中无人，我想找人阉割狄宁那个杂碎而已！”

得到理由，林嫂满意地拍拍手。啪啪声响落下时，方圆身上毒蝎爬进黑池。两个焦人拉起狄宁，手起刀落间，昔日风光无限的阎主，成了最不受人待见的阉人。

岁禾本想去阻止，可祈苍却拦住她，“你今日救了，最终结果也改变不了，还会暴露行踪。纸人镇的情况我们不了解，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岁禾默然。

她劝诫自己，今日不是孤身一人，不能因冲动，连累旁人。听林嫂的话，还有幕后之人没有现身，不能心软。

可知道狄宁是必死结局，就对他的苦难袖手旁观，是对的吗？

岁禾想不通，她不想当人了，还是当花花比较快乐。

恍惚间岁禾想起她救下青霜，拂渊说她的结局不会改变，但你此举能满足死者死前美好的幻想，消解怨气。

人在受到伤害时，都幻想过有人来拯救自己。此刻的狄宁，是否有过片刻的幻想呢？

“啊——！”元若发疯了般扑向，肿成猪头的方圆。再忍不住怒气，扇他耳光。“你混蛋！你怎么能如此折辱他！？”

方圆面颊本来就疼，元若本身有点修为，一巴掌毫不留情。扇得方圆咳血咳出一颗白牙。

他怒目圆睁，抬手扇了回去。

“贱人！你居然为了他打我！你们果然有奸情！”方圆猛踹倒地不起的狄宁，“我不仅要折辱他，我还要他日日跪在房中，看我怎样凌辱你！”

方圆越说越激动，额上青筋暴起。

“留条命。”林嫂淡然开口，“他曾是阎主，对研究制作焦人，鬼魔都有所帮助。且他根骨不错，易结灵根。两位大人的意思是，给他砸药，待他长出灵根剜掉卖钱，循环往复。”

鬼魔？

鬼族，魔族的结合体，实力凶悍。完美继承两族优点，可号令万鬼，使人化鬼；也可号令万魔，使人心魔丛生，自相残杀。

它与能带来病痛的病魔，并称两大魔主。是传说级的存在，至今无人见过真容。

居然有人想制造鬼魔！？

岁禾不敢想，如若鬼魔出世，三界会面临怎样的大浩劫。

“是是是！”

方圆对林嫂毕恭毕敬，林嫂不想与他过多纠缠，屏退方圆。警惕环视一圈，跳进黑池。

岁禾与祈苍对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跟着跳了进去。只因林嫂方才的话，给两人的冲击太大。

黑池里并不像表面一般，是波涛汹涌的黑水。它里面是无数个大小不一的黑色孔洞，像镂空是骰子。

岁禾跟祈苍，分别被吸进了不同的孔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