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公成阎王以后 第13章 路坦仙情坎，梦碎故人辞

雪飘三天，风时时吼。

岁禾单方面与拂渊持续冷战。

其间爆发七次妖兽潮，九尾狐一族全数抗下。岁禾日日前去帮忙，不知不觉间黑衣下摆处多了一抹雪白，似黑夜里的一点繁星。

虽小，但慰藉万丈。

如此忙碌半月，长空初放晴，曦光撒雪原。

暖阳推窗入账，热气氤氲。

岁禾黑衣垂地，侧躺在两条长凳，拼成的简易板床。紧闭的眼中有泪水不断滑进发间，微张的唇瓣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忽然，她神身体一颤，再次被噩梦中拂渊那句“我再不会喜欢你半分！”惊醒。

今日不知怎的，梦到了魔头于新婚夜刺杀拂渊的后续：七神趁虚而入，分尸拂渊埋于天南地北。

岁禾醒后完全无法，从悲离情绪中抽身，越哭越伤心。

泪眼朦胧间，下意识扑到床榻边，抱住半撑手肘起身的拂渊。

他瞬间清醒，身体紧绷。全散的墨发垂在身侧，雪白里衣半漏半掩，韵味无限。

岁禾被情绪冲昏，埋头痛哭。完全埋在拂渊怀里的身体一抽一抽，情意凄切。

“嗯……？”

拂渊调整好姿势，抬手扯开床头禁锢罗帷的绳子，遮住紧紧相拥的两人。

白瘦的手慢抚岁禾脊背，昏柔光线里他放下所有戒备。妖冶凌厉的面容不再张扬，雅贵柔和。

“怎么了？”拂渊浓密黑睫眨动间，收下眸中疑惑，轻声诱哄岁禾。

“你能不能……”岁禾抽泣两下，鼻音很重，“能不能，别喜欢她了？”

拂渊的手顿了一下，脑中闪过很多个岁禾，大笑大哭的、生气高兴的、撒娇使坏的、狠心绝情的、失忆天真的……

“我喜欢谁了？”他嗓音发紧。

“岁、禾。”

铿锵有力，一字一顿回答，让拂渊彻底呆住，心脏仿佛都停止跳动。

岁禾情绪渐渐缓和，抬眸对上拂渊慌乱视线。他不知道她是否想起什么，才有此答问。

但岁禾知道拂渊好像是误会了，破涕为笑道：“我说的是你的前妻岁禾，不是我。”

她有点后悔，为了恶心拂渊起名为“岁禾”了。

“前妻？”

拂渊更紧张了，手中暗暗蓄力，预备敲晕岁禾，再给她清除一次记忆。

“嗯，我梦见你俩成婚，你被……”岁禾用食指作剑，戳向拂渊腹部，手感梆硬。

“你哭的可惨了……”

岁禾啧啧摇头，摸上眼前人的额头，“没发烧。”，敲敲他的脑瓜，“听声音不像坏的。”

心中疑惑加深，忍不住道：“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她可杀了你诶。”

“我喜欢她什么？”拂渊喃喃自语。

或许是他八岁时，在人间流浪逢史无前例的□□，亲娘饿死。

他卖身葬娘，官兵不给一文，拿走他娘的尸身。放进蒸锅饱腹，他千求万求，割腿肉换娘亲尸体。

官兵假装同意，看他将两条腿割的可见白骨后，将他扔进城外饿鬼群中。

饿鬼饿了很久，吃人很常见。

奄奄一息的小拂渊，眼睁睁看着城内官兵满手流油，切割娘亲尸体，万念俱灰。

捏碎脖子上的板块玉佩，请求他的魔皇父亲，救救娘亲。

可魔皇正年少又风流，辗转烟花巷柳之地。从不记得自己还与人族公主有过一段情史，从不将小拂渊放在眼里。

小拂渊心灰意冷，又在心中祈祷请求，从不愿意帮助凡人度过苦难，沾染因果的仙神，救救他的娘亲。

高高在上的仙神，站在云层俯瞰人间。放眼望去，全是苦难。他们瞧见的是人族乃至三界百年，千万，万年的苦难。瞧不见小拂渊这一刹那的苦难。

小拂渊绝望之际，看见一朵睡莲不断碰撞远处罪神山的结界。

撞的遍体鳞伤，她从结界出来了。变成了一个漂亮精致的小女孩，带来了一场大雨，带来了许多粮食。

大家得救了，奉七八岁的小女孩为仙神，请她回家。

小女孩却扬起纯真笑容，朝双腿废掉，烂在泥泞里的小拂渊走去。

小拂渊眼神空洞，盯着城门里被人划烂，扔掉的娘亲，毫无生气。

“我是专门来救你的，你一直在许愿，好吵的。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因为你我才能出来，你就是我的福气星星。你让我得到了自由，你太棒了。”

小拂渊第一次被人肯定，夸耀。他睁大眼睛，努力记住小女孩的样子。

拂渊想他从这刻就喜欢上了岁禾，喜欢她的干净纯真。

天灰蒙蒙，雨丝乱飘。

打湿了小拂渊的眼眶，小女孩干净的粉绿裙摆，纯真笑脸，澄澈眼眸，从他眸底刻进心里。

小拂渊攥紧自己破烂的乞丐服，祈祷下辈子再遇见她，报答她。

可小女孩却治好了小拂渊的腿。叽叽喳喳地说自己叫岁禾，选了一块风水宝地，用两只白嫩的手，吭哧吭哧挖坑帮小拂渊埋葬了娘亲。

又吭哧吭哧帮小拂渊，在海边搭建了一座茅草屋。破破烂烂的茅草屋，点缀着杂七杂八的花。

可以看出审美不怎么样，但爱美。

两个小家伙平静地生活了一段时间，一天下午小拂渊到海边捡贝肉。回来时却看见小岁禾被云层上的仙神处死了。

他们说小岁禾是恶妖，冒充仙神大不敬，破坏因果最该死。

小岁禾变成了一朵枯萎的睡莲。

小拂渊捡起睡莲，他知道她不是妖。她是神，罪神山里出来的神。

罪神山是蓬莱仙山，有结界。

外人不得进，里面人不得出。所有人都说里面的人，生来有无上神力是因为背负滔天罪孽，比作恶的魔还可怕，是三界内人人都该喊打的罪神。

小拂渊并不觉得，他日夜带着枯萎的睡莲，住在离娘亲墓地不远的地方。

没过几日，一群魔族的蒙面高手冲进茅屋。刺杀小拂渊，还想再休息几天化形的岁禾，不得以用尽了全部神力，帮小拂渊击退了敌人。

她又变成了一朵枯萎的睡莲，但好在茅草屋里进来了一个面容英俊的男人——魔皇拂玄。

拂玄撅了拂渊娘亲的坟，小拂渊十分厌恶他。他强迫小拂渊和小岁禾吃下吞吃记忆的蛊虫。

带着一大两小回了魔族。

自此以后，小拂渊成了魔族太子。他有一个爱他的父亲，更爱她的母亲。

父亲很专一，从小教导拂渊从一而终，哪怕遍体鳞伤。

失去记忆的小拂渊，不记得小岁禾。

小岁禾被随手扔在莲池，任风吹雨打。侍女要扔，小拂渊不让，因为枯萎睡莲的花心并未烂掉。

他要等。

拂渊十八岁时，被魔族长老忽悠喝了十几坛烈酒。大半夜睡不着，躺在莲池旁的槐花树，赏溶溶月色。

莲池中早已恢复生机的岁禾，被树下桌案那盘金黄香甜的琵琶酥，勾的神魂颠倒。

她抖抖粉尖绿瓣的莲身，在池水中荡悠。时不时和鱼儿一样蹦起来，看看树上少年。

见少年睡熟，岁禾旋身一变，一位娉婷粉群少女，蹑手蹑脚靠近桌案。

飞速捏起盘中琵琶酥塞进口中，一块，两块，三块……

“哪儿来的小贼？”

拂渊坐在槐花树间，额前碎发被风吹起。邪魅危险的眸子里，荡漾水光，温柔又致命。

岁禾幽幽转头，眉眼舒展，纯俏的脸鼓成河豚。这让她高不可攀的出尘气质，多了几分人间烟火味儿。

有一眼误终身之能。

树上少年看呆了，手脚不受控制摇了摇满坠繁花的槐树。

似雪花瓣，翻飞飘落。清冷月光下，对视的两人久久沉浸在惊鸿一瞥中，不能自拔。

半晌，拂渊轻笑。

此刻他真正意义上知道了书中，“一见钟情”的意思。

她是种在他心里的春天，会一直生根发芽，会始终生机勃勃，永不凋零。

他喷涌而出的爱，像四季。初看如春勾人心弦，细看如夏心潮澎湃，再看如秋冷静克制，还看如冬慌张封心。

回望又如暖春，万物复苏，爱意疯长。

一瞬间，拂渊便在脑海中和岁禾过完了一生。

花树下的岁禾，从愣怔中回神，转身逃跑。拂渊一跃而下，逼近岁禾。

“我…我不是贼。”

岁禾缩靠在槐花树干旁，心虚地不敢抬头。

“最近宫中侍女说，有个饿死鬼到处游荡。”拂渊低头，眼睛锥子似的盯住岁禾，“原来就是你啊。”

“魔还会怕鬼？”

岁禾很会抓重点，眼含笑意试探性地看向，慢慢凑近自己的少年。

鼻尖相碰，呼吸烫熟了少年少女的耳尖。岁禾吓得变回原形。

拂渊楞了几瞬，懊恼地拍了拍脑门。唇角挂着浅笑，捧起岁禾，泡进天青色浅缸，抱着安心睡觉去了。

自此以后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岁禾的每一个瞬间，他都喜欢，没有原因。

“你傻掉了吗？”

等许久等不到回答的岁禾，彻底从噩梦中走出，使劲儿晃晃拂渊。

“你再喜欢她，我眼睛就要瞎了。”

岁禾恨铁不成钢，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眸瞪住回神的拂渊。

“那你帮帮我。”拂渊推开岁禾，缓步走到桌前，倒了一杯冒着热气茶水润嗓，“帮我忘掉她。”

“好！”

不想瞎掉的岁禾一口答应，转身出门平妖兽潮。

*

月上枝头。

拂渊说忘掉“岁禾”第一步，就是要岁禾陪睡，每一晚。

不用再睡板凳，心大的岁禾当然同意。

两人白日一起平妖兽潮，晚上回营帐同睡。拂渊有时，兴趣来了还会给岁禾按摩。

累了一天的岁禾心理上，身体上都很受用。

丝毫不觉自己已经，一步步深陷温柔陷阱。两人这样相安无事一月，不周山通往玄冰长城的入口，于破晓时开启。

通体漆黑的不周山，像是被人用斧头一分为二。中间形成一道深不见底的窄长裂缝。

岁禾摸摸手臂上的冰纹，小声吐糟进入玄冰长城的令牌真丑。

拂渊敲她脑门，拉她率先跳进裂缝，各族大军跟在其后有序进入。

他们全数落在一望无际的大冰原，冰原之下冻有万种瞧不清面容的妖兽尸体。蜿蜒绵长的玄冰长城，横亘冰原分裂四支，消失东西南北四方位。

坠满星点的夜空裂开四个大口。分别落于东、西、南、北四方位，正好对应玄冰长城。

黑漆漆的债鬼，陆陆续续从裂口蹦出。

此时不是债鬼群体进攻时，没有人在意那零星几只。

岁禾好奇打量，冰原一片橙红。分仙，妖，人，魔，吞天军五大营地。各个营地五步一火把照亮，百步一火堆取暖。用冰做的冰蓝色房屋，有序坐落其中。

“神尊来啦！”

一方脸老头从插有“吞天军”冰旗的营地，疾步走来，做出请的姿势。“房屋，饭菜都准备好了。前日极昼刚结束，不知此次极夜又要持续多久，许多凡人都得了雪盲症，还请神尊多多照料。”

拂渊淡淡应了一声，瞟了几眼岁禾眨巴不停的晶亮眼眸，迈步往前。

各族军将也有序散开，前往各自营地。

带领妖族的兵将的东慈，离开时吐槽，“不愧是最爱舔神尊的卓老头，也不知明天我们饭食中，会不会又被下药！神尊会不会又怪我们妖族偷懒！”

卓老头？饭食下药？

这应该就是我要找的人吧。

岁禾心情极美，屁颠屁颠跟着拂渊，同卓老头去往一处用冰做的四合院落。

“爹爹！爹爹！你回来啦！”

一对龙凤胎跟着一位五六十岁的妇人，从暖光遍布的屋中走出，迎面而来。

岁禾眉心狠狠跳了一下，不小心踩了拂渊一脚。拂渊以为他看不清，牵住了她冰凉的手。

“夫人，你怎么又让这两个小泼皮出来了？”

卓老头面上笑意不减，挥手将龙凤胎往侧屋中赶，“神尊喜静，快回屋温书去。”

“略略略！”

龙凤胎冲卓老头做鬼脸，手拉手跑开。

岁禾脚步踉跄，藏在胸口处的那封家书滚烫发热。

她很想问问卓老头，是否还记得悬空山，有一位等他归家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