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驹过隙,半月余的日子很快过去了。到了入宫去探望文兰的日子,采薇跟随着他塔喇氏,坐着宫中来接的马车一同进宫了。
“进了宫,除了延禧宫,你哪里都不要乱去走动。”他塔喇氏小声地与采薇说道。
采薇坐在他塔喇氏身边,挽着他塔喇氏的手臂,笑着说道:“额娘放心,我绝不离开你身边半步。”
她怎会不知,行走于宫中的人绝大多都是顶聪明的人。哪知晓哪一位是聪明尖心思坏透的人,又有哪一个是心思好的聪明人。为了不惹麻烦,她就少说话,少走动最好。她都巴不得,能全程套在马车里面,一个人不见。
“见了郭贵人……”
“额娘,女儿知道。我是平民百姓,自然是色恭礼至,至始至终。”采薇知道他塔喇氏不放心她的是什么。
从小到大,无论是在盛京老宅,还是在京城。每次采薇与文兰见面总是少不了的要拌嘴,文兰为人酸溜,喜好攀比,又因为本是家中嫡女,却不如庶女活得舒适滋润,性子中不禁有些自负又好胜。
采薇自小识字阅卷,且琴艺、棋艺、书法以及绘画样样精通。文兰虽然也每样皆有所涉猎,但因为后母掌着内院之权,但往往半月学个一两次,有所耽搁。
采薇性子是外软内硬,为人温谦淑和,但遇到文兰这嘴皮子上酸溜,争风好胜的人,她也不会强忍着脾气,偶尔会冷冰地回呛文兰几句。
只是,如今文兰是君王的女人,她是民间百姓。她也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忍不住呛回去了,老实受着了。
他塔喇氏抿嘴笑着,在采薇耳边悄声说道:“你就忍忍,左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
……
到了延禧宫,遵礼要先去正殿惠嫔处请安。
纳喇氏着一身深桃色贡缎双面锦花枝氅衣,梳着宫中现下风靡着的朝云髻,缀着金钗步摇,别着珍珠簪花。
“嫡夫人和采薇姑娘坐吧。”
纳喇氏美目流盼,一颦一笑之间娇柔妩媚。
“谢惠嫔娘娘恩典。”
他塔喇氏与采薇两人谢了恩,依次在下座的紫檀扶手椅上坐下。这边,奉茶女婢已经上了茶盏。
“嫡夫人,郭贵人不小心动了胎气,皇上疼爱体恤,特破例许了恩典,让郭贵人母家女眷进宫探望。郭贵人母家远在盛京,又说与您这位亲伯母心近,这便是召您进宫探望贵人。”
纳喇氏与他塔喇氏和采薇说话甚是客气。
他塔喇氏忙起身欠身说道:“惠嫔娘娘您言重了。”宫中的主子娘娘称她为“您”,这她如何能够坐得住。
采薇也随着他塔喇氏站了起来,半弯着腰,举止恭敬。
纳喇氏见状,轻声笑道:“嫡夫人您拘束了,快坐下。本宫与郭贵人一同侍奉皇上,又都住在延禧宫,是难得的姐妹缘。夫人这般,是真的生疏了。”
纳喇氏说到此处看向他塔喇氏身边站着的窈窕少女。肌理细腻骨肉匀,眉梢眼角藏秀气,果然是容貌气质皆绝佳的美人。更重要的是,起初头一眼望去,真的太像了……
“本宫今日头一次见采薇姑娘,一看便知是一位蕙质兰心的姑娘。而且……与郭贵人眉眼之间有一丝相像,不愧是堂姐妹。”
纳喇氏满面笑意说道。
按照礼仪,主子娘娘这般说,便是要谢恩。
采薇按礼谢恩。
纳喇氏看着采薇笑道:“既然本宫今日是头一次见采薇姑娘,姑娘又谢了本宫,那本宫就送给姑娘一件物什。春杏——”
春杏进了暖阁去取了一柄红木簪盒,启开之后,侍候在一旁。
纳喇氏优雅地抬手从红木簪盒中,取出了簪盒中躺着的一支点翠红玉如意银簪。
“这支如意银簪是本宫尚在闺阁之中,最喜爱簪戴的簪子,今个见了你,就赐给你了。”
“臣女不敢。”采薇说道。
“这有什么不敢的,本宫与姑娘一见如故,颇为合缘,赠予一支银簪而已。你若是不收,本宫就当作是你不喜欢了罢。”
纳喇氏双目蕴着笑意,眸光不离采薇身上。
纳喇氏的话已然说到这份上了,便是断绝了采薇拒绝之推辞。如若她依然婉拒,那便是不识好歹了。
主子赏赐物什,或是讨了她的欢心高兴,或是因事需要用心去办。
采薇她不明白惠嫔赏赐物什与自己,是因为她讨了她的欢心高兴,还是因为惠嫔她需要自己替她用心去办何事?
她一个从三品武将的女儿,能帮她一个一宫主位的宫嫔娘娘什么要事?她讨了惠嫔的欢心高兴,就因为她今日与惠嫔见了一面,惠嫔就欢心高兴地赏了她一支闺阁中常簪的银簪。她都不知晓自己的面容竟然有这般奇效。
什么“一见如故,颇为合缘”,谁会信如此的客套话。
如果真的只是一支普通的闺阁中常用的银簪也好,头次见面客气地赏赐一支银簪,这倒也是合乎情理。若是如惠嫔之前所言那般“银簪是她尚在闺阁之中,最喜爱簪戴的簪子”,那怕是别有深意了……
何种深意,采薇一时想不通透。
“臣女谢娘娘恩典。”
采薇遵礼仪,行跪安礼,叩谢道。
纳喇氏对此颇为满意,脸庞上的笑意更深了两分。
“快起来,坐吧。”
他塔喇氏与采薇两人又坐了半盏茶的功夫,从惠嫔的正殿抽身出来。
文兰的贴身侍女玉春已经在宫阶底下等着了。
“夫人、姑娘,贵人娘娘让奴婢来接您二位。”
玉春灿笑着对他塔喇氏与采薇说道。
采薇朱唇微勾,脸上轻漾起笑容。贵人娘娘这一叫法,她还是头一次听说到。
“那麻烦玉春姑娘了。”他塔喇氏笑着说道。
“夫人言重了。”玉春在前面领路,往文兰所居的偏殿去了。
他塔喇氏与采薇母女二人对视,互相无言微笑。
……
春杏忍不住地感叹道:“娘娘,奴婢刚才猛然一看,还以为看见了……”
纳喇氏冷瞥了春杏一眼,春杏惊慌地急忙住了嘴。
“单单是你吗?就连本宫也有一瞬间的恍惚……”
纳喇氏望着红漆菱花槛门说道。
“娘娘,那支点翠红玉如意银簪,可是您在闺阁中最喜欢的簪子,您怎么给了她?”春杏问道。
纳喇氏弯了弯唇角,缓缓说道:
“凭她那张脸,这银簪本宫也要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