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祂 第27章 彼端爱人

虞秋想，如果他喜欢一个人，并且二人正处于暧昧拉扯的前置阶段，他一定不会带对方吃路边摊。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束手束脚地缩在还没有自己小腿肚高的塑料椅子上，吃着花光身上所有钱财的难吃晚饭。

哪怕面对的不是爱人，虞秋依旧感到有些窘迫。

他咬着筷子，对面的男人一口接着一口，仿佛失去了人类该有的味觉，察觉到虞秋饱含情绪的眼神，梁修宴不经意地抬头，把碎发拨到耳后。

“对了，你刚才要对我说什么？”

“我没说话。”

梁修宴把筷子夹在指尖，语气认真：“在你摔倒之前。”

“你想要对我说什么，但是我没听清。”

“哦，那个啊，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想起自己愚蠢的问题，虞秋差点红了脸，好在夜色深沉，他们所在的地方光线昏暗，因此梁修宴没有发现虞秋已经红透了的耳朵尖。

男人吃相优雅，速度却不慢，很快他就把盘子里的炒粉一扫而空。梁修宴定定地看着虞秋的眼睛，薄唇微张：“你还想去看海吗？”

“为什么不呢？”

虞秋觉得梁修宴的问题有点莫名其妙，他本来就是为了看海而来。

“上来。”

他背对着虞秋，语气微沉。

“我说了，我真的没事。”虞秋一瞬间就明白了梁修宴的意思，被蹭破皮的伤口上已经缓慢的覆盖上了一层脆弱的薄膜，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结痂了。

梁修宴沉默，他没有坚持，但是在接下来的路程里，他和虞秋走的很近，是一个无论发生任何意外，都能第一时间把虞秋拥入怀中的距离。

虞秋失笑，有时候他真的觉得梁修宴在对待他的某些事情上总是有点诡异的小心翼翼，可他又怕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在街道两边小贩挂着的廉价彩灯下，虞秋看见梁修宴紧抿着唇。他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只当对方是不喜人潮喧闹于是心情不佳。

终于，在远离夜市的喧嚣后，虞秋鼻尖翕动，隐隐嗅到了属于海浪的腥香。脚下踩着的不再是具有文化气息的红石砖，而是柔软细密的白色细沙。

即便是在夜晚，人们似乎也有发.泄不完的精力，越靠近海岸线，虞秋发现这里的热闹程度其实不输夜市。年轻的男男女女衣着清凉，吆喝三五好友围成一圈玩着沙滩游戏，他们的身旁是一箱又一箱的当地特色啤酒，价格不贵，度数不高，用来度过这个旖旎又温情的夜晚刚刚好。

穿着长袖长裤的虞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好在他不是一个人来，他旁若无人地走进热闹的人群中间，梁修宴跟着他的脚步，为他隔绝那些来自某些角落不怀好意的打量和窥视。

沿着狭长的海岸线，身后是隐隐绰绰，纵情狂欢的人群，虞秋随便找了块干净点的石堆，确认没有锋利的棱角之后一屁股坐了上去。

深沉的夜色为宽广无边的海面镀上一层朦胧的轮廓，虞秋静静地坐在原地，聆听来自海平面上海水涌向海岸的沙沙声响。

脚下是温柔细密的白色细沙，很多在行走的过程中钻进鞋底，四下无人，虞秋脱下鞋袜，任由五指被绵绵的沙堆吞没。

他卷起裤腿，借着朦朦月色，受伤的部位已经看不太真切，只是那块的颜色要不周遭的肤色深些。面对温热潮湿的海风，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如果不是害怕和人肌肤相触，他也不会顶着大太阳还穿着长袖长裤。

“在想什么？”

梁修宴歪头问他，月光撒在他俊美的脸上，有种别样的温柔。

“在想荧光海。”虞秋定定地看着海平面：“在想它为什么不会发光。”

梁修宴失笑：“快了。”

“如果不介意，我们也可以去那边先喝一杯。”

他语调轻快，似乎忘了他们刚刚才经历过一场堪称暴.力的洗.劫，眼下穷的需要吃同喝一碗粉。

到这个时候，梁修宴反而遮遮掩掩起来，他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同样也不太适合开玩笑。

虞秋偏过头，他听见男人在沙滩上走动发出的“沙沙”声响，不过多时，男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冰凉的酒瓶凑近脸颊，虞秋小小地打了个哆嗦，顺手接过。

“你是怎么做到的。”

虞秋眼神复杂，梁修宴甚至已经细心的为他撬开了瓶盖，他抿了一口，浓烈的果香味瞬间在舌尖绽开，倒是尝不出一丁点属于啤酒的苦涩味道。

“你去赊账了？”虞秋又喝了一口，或许是酒壮怂人胆，又或许是这酒太过醉人，他有点上头，居然开起了梁修宴的玩笑。

“嗯。”

不论虞秋问什么，梁修宴给出的永远是肯定的答复，他眸色深沉的眺望不远处的海平面：“骗你的，只要参加他们的沙滩游戏并获胜，就会得到游戏主办方颁发的奖品。”

虞秋实在想象不出来梁修宴这样的男人会跟那群年轻人混迹在一起，参加他们堪称疯狂的刺激游戏，哪怕梁修宴身穿短袖短裤，和沙滩上的其他游客别无二致。

他只是有种莫名的直觉，梁修宴不是属于他的世界的人。

虞秋打了个酒嗝，他把酒瓶抬起，狠狠灌了一口下肚，完事了还不顾形象地砸吧嘴，把酒瓶翻了个面。

写着酒精度数的那行字在虞秋眼前变成了模糊的重影，他不死心地揉了揉眼睛，终于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了酒瓶标签上的字迹。

他点了点头，不是酒精度数太高，只是他自己酒品太差又贪杯，因此才觉得头昏脑胀。

大多数时候，虞秋都很安静。

只剩一半液体的酒瓶被虞秋放在脚边，柔软的细沙无法支撑玻璃瓶的重量，慢慢往下深陷，直到酒水从细口里缓慢流出，将白沙染上更深一层的颜色。

虞秋晃晃悠悠站起身，缓慢又坚定地朝着大海走去。

湛蓝的海水没过脚背，冰凉中带着些许轻微的痒意，越往里走，被海水浸没的就越深，刺激到膝盖上的伤口。虞秋打了个哆嗦，干脆把袖子也挽起来，以免被海水打湿后贴在皮肤上不舒服。

脚下不知踩到什么，虞秋一个踉跄，险些一头扎进大海的怀抱。梁修宴一把捞住虞秋的腰，将已经醉得不轻的青年抱在怀里，意思昏沉间，温热的吐息铺面而来，虞秋顺从地闭上眼，对方却只在光洁的额头上克制又虔诚地落下一个吻，随后把人死死按进怀里。

那股灼热的感觉仿佛烧到了心底，虞秋推开梁修宴有力的手臂，踉跄了几步之后在浅海里站定，梁修宴并没有阻拦，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虞秋醉酒后产生的幻觉。

“哈……”

虞秋低着头，他用手捂住脸，身体止不住地发颤。

他不懂，他不明白，他没谈过恋爱，可他是个成年人，他知道对方吻他的含义。

可他向梁修宴告白，对方却温柔又坚定地拒绝了他。

脑子里一团乱麻，这个不知道情从何起的吻彻底打乱了虞秋的所有思考。他眯着眼，即便心中忐忑不安，他也想彻底弄清楚梁修宴的用意。

“我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被掩盖在车轮中的话就这样被虞秋直白地再度提起，他呼吸一窒，不为别的。

因为梁修宴点了点头。

毫不犹豫，不假思索，像是其中一方终于守得月开见月明，终于得到了暗恋者的答复。

虞秋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拍了拍自己因为醉酒而涨的通红的脸，声音低沉：“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知道。”

虞秋简直要被梁修宴的无赖气笑了，他喜欢虚拟男人这件事，连他的好朋友楚明霁都不知道。

梁修宴完全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他叹了口气：“没骗你。”

“我们感情很好，马上就要结婚了。”

“我知道。”

虞秋猛然转身，这一刻，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那些因为梁修宴而辗转反侧的日子他不想再经历重复。

“那我们现在这样的关系算什么呢？”

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干涩字眼，虞秋觉得声音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你费尽心思制造偶遇，甚至不惜把我和你塞进这趟无聊又冗长的旅程，可你也拒绝了我的告白。”

有什么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流淌，虞秋随手一抹，咸湿的眼泪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无用的人。

“明明拒绝我就好了啊……”

虞秋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他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哽咽着开口：“都是你害的。”

“你和他很像，但我知道，你不是他。”

他沉默良久，觉得自己这话实在可笑，这是他自己的问题，是他自己看不清执意奢求，无关梁修宴的事。

虞秋抬眼，语气中的忐忑多的像要溢出来，可他的眼神却足够温柔：“算我对不起你。”

这放在任何一段感情里而言，都堪称最大的羞辱。

如果真心相爱，又怎么会错认呢？

虞秋恍然想起刚才一闪而过的场景，海滩，夏夜，分食的同一份饭，一切都完美得恰到好处。虞秋喜欢的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身居高位的完美男人，他不会，也不能陪他这样，像世界上无数的芸芸众生那样过着平平无奇的生活，更不会为他下凡陪他去吃那些难吃的路边摊。

他曾经也是个爱幻想的中二少年，如果有一天，他的爱人终于降临在他身边。

虞秋想，他会和爱人去看他最爱的大海，去市区最高级的旋转餐厅吃西餐，悠扬的大提琴音才是他们爱情最开始的底色。

而这一切都被梁修宴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