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众人逛得都有些累了,蓝草提议找个地方坐坐。辛似锦环顾四周,说前面有个地方还不错。众人跟着她往前走。
“天香楼?”陈玄礼有些错愕。怎么来青楼了?他知道辛似锦时常出没青楼酒楼茶楼,不过那都是应酬而已。眼下他们只是想找个地方歇脚,怎么也来这种地方了?
“怎么?”辛似锦戏谑地看着他。陈玄礼那点小心思根本瞒不过辛似锦。
“没怎么啊。”陈玄礼遮掩道。
“常年行走在外的人都知道,青楼的菜不一定是最好吃的,但一定不是最难吃的。何况,咱们只是来吃饭喝酒,你心虚什么?”辛似锦道。
“谁心虚了?”陈玄礼甩袖,越过站在门口揽客的姑娘,当先走了进去。逛青楼嘛,他最喜欢了。
陈玄礼嫌大堂太吵,直接要了一间厢房。
辛似锦丢了一把铜钱给楼里的小厮。小厮接过铜钱,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其他三人,欲言又止。
“怎么?”辛似锦奇怪。
小厮为难道:“我们楼里虽也养着几位少年郎,但依小奴看,都不如贵人身边这三位风姿出众。”
辛似锦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陈玄礼从怀里掏出半吊钱塞到小厮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
武崇操和宗明成也忍俊不禁。
“笑什么?你不过是个陪衬罢了。”辛似锦恼道。
“我自是不如卓杨还有顾大哥这般丰神俊朗,玉树临风。但能看到你哑口无言的模样,也算是不虚此行了。”陈玄礼毫不介意道:“话说,你以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卓杨可比你贴心多了。”辛似锦瞥了他一眼。
“我们第一次来,烦请小哥介绍介绍这楼里的酒菜。”宗明成看着一脸惶恐不安的小厮,解围道。
小厮恍然大悟,赶紧推荐。
酒菜上齐之后,蒙着面纱的舞姬上前行礼。胡人乐师敲响羯鼓,舞姬翩翩起舞。
舞蹈和宗薇那晚跳的有些类似。只是青楼舞姬穿着更大胆,舞姿也更风骚些。
这种专门取悦男子的舞蹈辛似锦自然没什么兴趣。不过小二推荐的杏花酿,倒是醇香清冽。陈玄礼看着舞姬,想起离开多日的宗薇。也不知她到家了没有,她家里人可有为难于她。思及此处,心下烦闷,不知不觉就几杯下肚。胡舞在京都深受欢迎,武崇操和宗明成自然看了不少。这舞娘技艺一般,乐师还错了几个音,武崇操听得直皱眉头。宗明成则一直在回想辛似锦在奇异楼里说的那番话。
四人各有心事,舞姬一曲跳完,未得半点喝彩,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照规矩,舞姬跳完,看客应该打赏,可陈玄礼的心情实在是不好。“就这种不入流的舞技,也敢出来献丑?欺负我们是新来的吗?”
侍候在外边的小厮赶紧上前解围。
不想看舞,那便听曲吧。
“不是说前几日新来了个很会唱曲的姑娘吗?快把人叫过来。”陈玄礼吩咐。
“这个……”小厮有些为难:“翠翠姑娘除了登台之外,一般不见客。”
“不见客还当什么花娘?若我一定要她来呢?”陈玄礼不满。
“算了,何必强人所难?”辛似锦阻止道:“若实在想听,等会去大堂听就是了。”
“哼!”陈玄礼坐回位子,喝了杯酒,道:“等会定要去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四人吃完饭,又去大厅找了张桌子坐下喝茶。
等了约一盏茶的功夫,终于等到翠翠上台。她抱着凤颈琵琶,穿着一身嫣红色的衣裳,略施薄粉,鬓角簪花,行走间若微风拂柳。
是个妙人!也不枉费众人等她许久。
“这是什么曲子?”陈玄礼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这是《清平调》,一首描述田园风光的曲子。”宗明成解释道。
“田园风光有什么好听的。”陈玄礼不满。
“这曲虽不应景,但很配她的声音。”宗明成倒是很认同。
“时下,文人雅客都爱在花楼吟诗弄曲,姑娘们为了生计,当然要投其所好。”辛似锦虽也喝了不少,但她的酒量比陈玄礼要好很多。
“这位翠翠姑娘,当真人如其名,声音清脆,宛若黄莺。”武崇操道。
翠翠一曲唱完,满堂喝彩。众人纷纷要求再来一曲,老鸨笑着回绝。
“都是借口,价码不够高罢了。”陈玄礼不屑道。这种用来抬高姑娘身价的伎俩,他在窈娘那里见过很多次了。
“想听就直说。”辛似锦朝茜草看了一眼。茜草拿出一对金镯子递给她。
“再来一曲。”陈玄礼举起镯子,大声道。
堂上众人皆看向辛似锦这边。
老鸨走到他面前,看了一眼镯子,笑道:“这位郎君,实在是翠翠姑娘身体不适……”
辛似锦又拿出一对,道:“这位妈妈,就当是我请诸位的,如何?”
“这……”老鸨犹豫。
辛似锦再拿出一对,道:“他一喝多就喜欢闹脾气,我也劝不住。”
老鸨这才收下镯子,笑着答应。
从天香楼出来后,众人决定一边欣赏夜景,一边醒酒,慢慢走回小院。
“夫人如此做,是想让那王氏知道,你已经到金城?”宗明成边走边说。
“玄礼第一次跟我出门,万事自然要顺他的意。”夜风有些凉,辛似锦紧了紧外衫道:“至于你说的,我并不否认。”
“那夫人接下来准备怎么办?若有用得上明成的地方,还请夫人尽管开口。”宗明成道。
“公子客气了。”辛似锦的脸掩在树影里,宗明成有些瞧不真切她的神情。
“在宁州时,承蒙夫人照顾,明成心下感激。还请夫人给我们一个机会。”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若公子真想报答,不如找个机会再吹几首曲子给我听。公子下午那一曲,我到现在都觉得意犹未尽呢。”
不知不觉就到了院子。辛似锦看着陈玄礼三人,提议道:“咱们大周朝疆土辽阔,造化神奇。山川风物,四时美景,皆是不同。难得来边城,你们有空就多出去走走,别老跟着我在城里打转。”
“那你呢?”陈玄礼道。
“挣钱啊。”辛似锦笑道:“至少得把今日六只金镯子的钱挣回来。”
陈玄礼吹了许久的风,酒已醒了大半,听她提起镯子,嘲道:“那你可得努力了。说不定明天送到你聚宝斋的账,就是六十只呢。”
“那我就把账单都整理好,然后差人送去刺史府。”辛似锦不在意道。
陈玄礼瞪了她一眼,转身回房。
接下来的两天,辛似锦都在忙生意。陈玄礼则跟着宗明成还有武崇操四处游玩。郑达找了一个对金城,还有周围都很熟识的人,给他们做车夫。辛似锦也让跟来的两个护卫随行保护。
这日下午,辛似锦刚从外面回来,连口茶还没来得及喝,就听到院中传来一阵吵闹声。
出门一看,被吓了一跳。
“出什么事了?”辛似锦失声道。
陈玄礼,武崇操还有随行的几个皆是满身狼狈,就连宗明成的衣角都沾着灰尘。
陈玄礼不耐烦地朝她挥挥手,直接往堂上走。武崇操落后他半步,也是一脸阴郁。
宗明成朝辛似锦一礼。辛似锦见他的神色也不太好,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她安慰道:“人没有大碍就好。”
说完,她看了茜草一眼。茜草会意,赶紧差人去请大夫。
陈玄礼连灌了好几口茶,闷坐在堂上不说话。
“好了好了,明明是出来散心的,怎么反而生起气了呢。”辛似锦安慰道:“厨房的热水应该快烧好了,你们先各自回房沐浴更衣吧。”
说到沐浴更衣,陈玄礼抬起袖子闻了闻,随后嫌恶地揉了揉鼻子,起身回房。
待三人离开后,辛似锦招来护卫问明情况。
“你是说,他们因一言不合,动手打了李蒙手下的亲卫,还砸了半个酒楼?”辛似锦惊道。
侍卫丁林点头。
“谁先动的手?”
“是顾六公子和陈公子。”丁林忐忑道:“我们本来想拦的。没想到那群兵士上来就下死手,我们怕陈公子他们吃亏,就跟着一起动手了。”
辛似锦宽慰了两句,让丁林先行退下,自己则坐在堂上,撑着头沉默不语。
手底下的亲卫被打了,李蒙必定会追究。到时候宗明成的身份定会暴露。一个宗楚客就足够让李蒙忌惮,若所谓的“顾六公子”的身份真如她猜测的那般,那李蒙可就倒大霉了。
有的时候,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陈玄礼几个也终于收拾齐整,来到花厅坐下。
茜草和蓝草赶紧端来熬好的汤药。
“大夫说了,只是些皮肉伤,没什么大碍。”辛似锦道。
“就那几个废物,还不能把我们怎么样。”陈玄礼捏着鼻子把汤药灌下去。
“你当这里是宁州,说动手就动手?”辛似锦斥道。
“那还不是他们先仗势欺人的?”陈玄礼喝了口茶,漱完口,道:“竟然想吃白食。”
“身为官家子弟,竟公然殴打朝廷戍边兵士,你这是知法犯法,你知道吗?”辛似锦道。
“夫人息怒。”宗明成起身朝辛似锦一礼,道:“都是明成的错。若明成能及时阻止他们,就不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了。明日一早,我就带六弟去都督府请罪。”
“事情是玄礼惹出来的,怎好让公子受过。”辛似锦拒绝道:“何况,你和六公子是我的客人,哪有出了事,把客人推出去,代主人受罚的道理。”
“分明是那李蒙的亲卫仗势欺人,我们只是路见不平而已,为何要道歉?有本事他派人来抓我啊!”武崇操不满道。
陈玄礼也附和着点头。
“六弟。”宗明成看了一眼武崇操,道:“不管原因为何,总归是你先动的手,明日还是随我去一趟都督府吧。”
“不可。”辛似锦拒绝道:“李蒙在陇右可谓只手遮天。你二人初来乍到,他为了遮丑,说不定会重罚你们。牢狱之灾是小,若他心狠点,你们怕是就要有去无回了。玄礼毕竟是刺史之子,想来李蒙也不会太过为难于他。”
“这……”宗明成犹豫道。
“说来也巧。朝廷派来陇右的巡抚使昨日已达金城。为了给他接风,周刺史特意准备了一场晚宴,就在明天晚上。据说满城的权贵富豪都得了请帖,刺史夫人也给我送来一份。”辛似锦道。
“朝廷来的巡抚使?”武崇操奇道:“谁啊?”
“你问这么仔细干什么?”陈玄礼没好气道:“难不成你还认识?”
“那可说不定。”武崇操道。
“哼,真要是熟人,你敢将今日的事告诉他,让他替你收拾那李蒙?”陈玄礼道。
“有何不敢?”
“哼,只怕你敢说,那巡抚使也未必敢管。”陈玄礼道。
李蒙胆敢在陇右作威作福,就是仗着背后有梁王替他撑腰。以魏王在朝中的势力,小小的巡抚使如何敢得罪他?
“敢不敢的,得见过才知道。”武崇操想了下,道:“明日晚宴,不如夫人带我们一起去?”
“这个……”辛似锦为难道:“我怕是带不了这么多人……”
她只是个普通商户。按理说刺史府的迎客宴,她是没有资格参加的。靠着刺史夫人的面子,勉强得了请帖,也只能居于末座。如何还能带这么多人一起?
“无妨无妨,让明成哥陪你一起,我俩就说是你的小厮就好。那周刺史难道还能把人给赶出去不成?”武崇操道。
辛似锦看向宗明成。
宗明成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