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眠在没人的小树林里跳下宋洐之的衣领,落地后正巧变回人,下一秒就脚一软一屁股墩摔在地上,饶是宋洐之也没来得及反应。
唐眠自己先是一懵,下一秒就被席卷而来的剧烈疼痛而闷闷喘息了一声:“怎么回事……”
之前吃那个糖豆,也就是酸软无法用力,这一次居然这么严重。
虽然他确实知道24小时内重复使用会导致副作用强烈,卡牌介绍上明文写着。
宋洐之把他半抱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唐眠很小声地说:“没事、只是卡牌的副作用,等一段时间就好。”
宋洐之叹气,掂量了一下手里瘦骨嶙峋的少年躯体,无言地把对方抱了起来——他确实是个成年男性了,就算是这样古怪的姿势抱着一个少年,也轻轻松松。
“做什么?”
唐眠在剧痛中茫然挣扎了一下,被人哄小孩似地轻拍了下后腰,顿时如同被抓住耳朵的兔子,偃旗息鼓、老实下来。
“别动,先带你回病房。”宋洐之解释,见对方还在别扭,只好说,“一点钟我还有事情,再乱动耽搁了。”
唐眠没有再挣扎,趴在他肩膀上,咬住了自己的手腕。
他痛得更厉害了……实在无暇他顾。
宋洐之察觉到什么,停下了脚步,伸手碰了碰对方发颤的眼睫:“睡一会吧。”
他的话似乎有什么魔力,唐眠急促的、忍耐的呼吸在下一刻轻了起来,很快睡着了。
与此同时,他做了一个梦,他之前也反反复复地梦见过。
那是他记得的东西,没有失去的部分,构成了他阴暗面和所以尖刺的根基——
很热,耳边先是女人的哭叫,砸摔东西的声音,再还有男人暴躁地走来走去的声音。
梦里的视线很低,那时候他还很矮小。
下一秒,那个正压着女人一拳一拳打下去的男人忽然发出痛呼,从旁边冲出来的干瘦的小孩死死咬住了他的手臂,手中拿着的烟灰缸砸了下去,见了血,男人一时眩晕。
“跑!”那孩子松了口在叫,“跑啊!”
头发凌乱的女人流着泪和血看他,懦弱地后退,摇了摇头。
女人过来抓住他:“别打你爸爸!眠眠!不能打爸爸!”
瘦小的孩子绝望又凶狠地看向她,下一秒转回了视线,咬着牙自言自语:“我才11,可以杀了他……”
他手上的烟灰缸再一次对着男人的头砸下去,不停地、不断地砸下去。
女人惊恐地看着他,扑上来拉他的手:“不行、不行……他是你爸爸!”
小孩子的力气有限,就算是再能斗凶斗狠,也没能造成太大伤害。
下一秒,男人掀翻了他和旁边的女人:“狗崽子!敢动手,看我不打死你!”
那孩子被一脚踹到地上,肚子五脏六腑移位般抽痛起来,半天没能爬起来。
“你打死我!”他看着男人怒吼,“打死我你就去坐牢!死在里面!”
男人愤怒地操起皮带,往他脸上、身上揍,一边抓着他脖子,往地上砸。
痛。很痛。到了后面是麻木的感觉。
就在男人打累了,停了手,那小孩才像是濒死的狗,忽然抽动了两下。
在旁边瑟缩发抖的女人才反应过来,立刻开了门,把他推出去:“出去、出去!你这种崽子,家里不要你!”
女人大抵是在救他。
门关上了。
里面安静了一会,又传出打骂声和女人的哭泣。
躺在门外的唐眠一动不动。
能感觉到旁边的领居开了门,看了看动静,又嗟叹着关上门。
如同死狗的孩子,忽然慢慢爬了起来,开始手脚冰凉地往外爬。
他要死了,但他不想死,他要去医院。
他滚下了楼梯。
尽管护着脑袋,但还是摔了个痛快。
真痛啊。
梦里天旋地转,他还在不断地爬,爬,爬,爬出了这个关着门的筒子楼,爬过了底楼的垃圾场,爬到了马路边。
雨下得很大。
但城市的街道车水马龙。
一把伞停在了眯着眼睛,张着肿痛的嘴舔舐雨水的幼年唐眠面前。
他竭力地抬起头,只看见了黑色的伞面和精致干净的皮鞋。
他抓住了那只干净的脚踝。
梦结束了。
他在梦里,以为这个梦很长,实际上时间只过了很短的几分钟。
唐眠是在半路上醒来的,疼痛已经不如之前强烈,他却发着抖。
宋洐之问:“做梦了?”
“没有。”唐眠把脑袋藏进他的肩膀,掩饰地催促他,“快点走,他们在看。”
宋洐之于是加快了步伐,很快就推门进了401病房。
唐眠被塞进被褥里,不愿再回想后半截路程的经历。
宋洐之在这医院里地位相当高,一路上遇到的医生护士都会喊一声“宋医生”,也有的非常不懂气氛地问一句“宋医生抱着的是病人吧”。
浑身的疼痛都挡不住他不住冒出的羞耻感。
唐眠用被子挡住脸,心想,反正他都埋着头,丢脸的只有宋洐之。
宋洐之见他幼稚的动作,轻笑出声:“下次给你拍一张留念,这么孩子气。”
“对吧,唐小眠。”
唐眠磨了磨牙,被子外却伸进来一只冰凉的手,指尖碰到他还带着细微绒毛的唇边。
那只手摩挲了一下,就安静地放在他脸侧,像是在他和宋洐之之家联通的、新的血脉,手腕一侧的脉搏平稳跃动,和唐眠的心跳逐渐重合。
宋洐之没有掀开他的被子,声音从被子外传来,依然很温和:“下个副本,我会和你一起行动。”
唐眠意外而茫然地探出头,还带着水汽的眼睛看向他:“为什么?”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前提是,你能顺利地解决一切。”宋洐之说,“我不觉得这样透支你的身体叫做顺利。”
“这次是意外……”唐眠解释,却被宋洐之打断。
“不,不对。这不是意外。”宋洐之轻轻摇头。
“你对自己的卡牌很了解,你是知道后果的,但是你依然顶着这样的后果使用了这张卡牌。”
“我曾经用很久地时间教导你……嗯,一些事情。”
“不过,显然失忆这件事,让你忘记了那些东西。”
唐眠不知为何无法辩驳,只能怔愣地看着宋洐之的眼睛:“什么意思?”
宋洐之没有再说,只是温和而不容置疑地落下判词:“但是之后,我会让你记起来。”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陈一帆略显聒噪地声音在门外响起:“我的病房,怎么还要敲门,直接进去……”
宋洐之摸了摸唐眠柔软的短发,在床头放下牛奶:“好好休息一会,有问题可以来501找我,联络的卡牌必要时不要省。”
他站起来,走出去,开门时还对着门外的三人微微点头,微笑了一下。
陈一帆吐槽的话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宋洐之走远,三个人才走进房间,唐眠已经半撑着坐起来了。
“医生怎么会在这里?”陈一帆大松了一口气,“怪怕的,还以为要干嘛呢。”
周雯看他一眼,以为对方是NPC,大概理解不了“玩家”这种事,就没把宋洐之身份的事情说出来。
李青走到唐眠身边:“没事吧?”
唐眠摇头:“没有大问题。”
“你之前去干什么了?怎么搞出这么大动静?”陈一帆问。
“去查线索,找到了个大东西。”唐眠说,简单和众人讲了下自己的发现。
其他人的任务只是逃出医院,和他的任务并不冲突,他不介意共享一些东西。
“所以说,那个植株是什么?”周雯听见唐眠的描述后露出了恶心的表情,“而且那满墙的婴儿也太奇怪了吧。”
“感觉像是……女婴塔一样的东西?”李青说,“不过这个倒没有性别因素在里面,最大的可能是,用死婴让植株成长起来。”
“而且之前你不是遇到了被那个老玩家的玩偶吸引进去的婴儿吗,正好也对上了。”
周雯想到那个时候的经历,脸色有些苍白:“那那个植株真的可以像传说里那样吃了就不知饥饿吗?”
唐眠想起夜晚里那恐怖的饥饿感,冷笑了一下:“大概,那些病人因为身体里的'种子'而永远处于饥饿中,那些面包明显不够填饱肚子,真正让他们免于抓心挠肺的饥饿感的,是用果实煮的汤。”
“太……”周雯不知道怎么形容,“太神奇了。”
一直沉默的陈一帆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那可不神奇。不知饥饿并不是好事。”
唐眠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什么,不过并没有打断他。
“疼痛可以让人类察觉危险,饥饿感也是同样的。所谓果实,只能让表面的感觉消失,像是一种危险而另类的麻药,但实际上,病人依然是饥饿的。”
陈一帆慢慢地说,皮包骨的脸上露出奇妙的神情,看得周雯瑟缩了一下。
“最后,他们会逐渐消瘦,干瘪,直到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养分被抽干。”他说。
比起周雯的慌张,李青要显得镇静得多,她本身就很出色,跟着唐眠,知道的东西更多。
李青很快就反应过来:“所以说,就算我们不触犯禁忌,随着时间,也会活活饿死。”
嘿嘿,小宋在第一个副本也让眠眠在疼痛时睡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5章 鬼医院(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