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有病 第10章 第十章

承天门，东阙殿内。

平日里不够资格上朝的京官儿们站在门外，他们都以自己最精神的面貌示人。

在锦朝，一年四五十个节日里，只有清明宴饮、九月九、除夕夜宴这三日他们能够走进宫门，面见圣人。

大殿内，百官、勋贵、皇室、女眷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喜笑颜开。

清明是踏春、祭祖、蹴鞠、插柳的好时节，时髦的郎君、小娘子们在头上、手上、腰间、裙边，别有心思的系上、绣上柳枝、柳叶。

正如今日一人赴宴的长安郡主，她白如霜雪的皓腕上就系着柳叶编制的手链，绿色更加衬得她肤白。

让爱俏的大兴高门小娘子们纷纷将视线投向歪歪斜倚在侍女身上的长安郡主。

长安郡主，一向是锦朝的流行风尚标，她前几日一身男装出门，更是让大兴城内的玄色布料供不应求，价格飞涨。

如今她别出心裁的用柳叶编手绳，更让小娘子和郎君们心动不已。

“哼，坐没坐相，人无仪，如无皮。”对面的五公主身边坐着她的表姐——崔氏贞娘。

“殿下，何必为她坏了心情。”崔贞娘是京城出了名的守礼之人，她一举一动间带着世家千年来的风骨，举手投足更是温婉如水，眉眼间带着不动如山的沉稳，动作优雅又自然。

五公主心情自然不好，她当初被长安打后，回到宫里想跟阿耶告状，就被阿耶关了禁闭，直到今日才在阿娘的求情下被放出来，自然看长安不顺眼。

“要你多嘴！”她脾气骄纵，很看不惯自己装模做样总是教训人的远方表姐，她永远记得自己的阿娘贵为四妃却还要对着崔氏的母亲低声下气，就为了将自己出降崔家。

今日要不是阿娘吩咐她才不会让这个假仙儿坐在自己位置旁，当她年纪小好糊弄呢，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崔氏想将这人嫁给太子大兄。

“呵。”她冷笑一声，心里清楚，阿耶是不会让大兄娶这个女人的，就连长安这个成了婚的人都比崔贞娘的机会大。

崔贞娘被五公主给了个没脸，面色依旧温婉，让听到对话的人在心里嘀咕五公主小小年纪就难缠。

五公主年纪小，对许多事看得分明可对这些并不了解，她上面的几个姐姐倒是明白，却与她关系不好，也不出声。

于是此次宴饮后五公主骄纵的传言越发离谱，好似下一个长安郡主，使得崔淑妃头痛不已。

锦朝虽有胡椅传入，但重大场合依旧使用跪坐。

女眷坐在大殿右侧，按照身份高低依次是公主、郡主以及能进殿的高官家眷子、女。

锦朝以左为尊，皇子、百官、勋贵都坐在左侧，长安备受宠爱，于是特许坐在有封号的四位皇子之下，她随意地喝着特意端上的温补茶，有些百无聊赖。

“圣人至，太子至！”汤大太监响亮的嗓音从外传来。

众人纷纷起身，敛容、整理仪表，面向殿中等候圣架。

声音近了，只听殿外官员的问候声已起，他们再次理了理衣襟。

‘又是大兄！’二皇子宁王最是嫉妒阿耶给太子的宠爱，他乃刘贤妃所出，与大公主一母同胞，今年十五岁，去年刚被封为宁王，这也助长了他心里本就有的野心。

他下首两个同岁弟弟吴王、周王并不知道二兄在想什么，他们也很羡慕大兄可以随时去阿耶的寝殿，与阿耶感情深厚。

“哈哈哈哈！”人未至，圣人舒朗的笑声就以传入大殿，空旷的殿内竟可以清晰地听到。

圣人的身子还是那么硬朗啊！一些人在心里感慨，他们又对视一眼，将心中的想法压下，一位掌握大权身子骨还健硕的壮年天子可是多少太子的噩梦啊！他们不无惋惜地想，心里的幸灾乐祸却怎么也不消失。

“参加圣人、太子殿下，愿圣人长寿无极，太子长乐无极。”众人行大礼，拱手深弯腰。

圣人打头走进殿内，大步流星地拉着好大儿在殿中。

“哈哈哈好，都安康，众位都起来吧。”

“多谢圣人、太子。”众人直起腰，低头等候尊贵的父子俩落座。

不过他们很不按常理出牌。

只见圣人明黄的靴子停在了长安面前：“哈哈哈，我儿近来可好啊？”

长安直起身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低头，反而抬起头咧着嘴难得开心地笑着看向两人。

在一众人中显眼无比，圣人拉着儿子打眼就瞧见了她，笑吟吟地伸手向着她的方向虚点了几下做怪的女儿，太子也摇头无奈地温和笑着。

“儿这几日哪哪儿都好，就是许久未见阿耶与大兄了，想您了。”她俏生生的立在面前，圣人只觉仿佛见到了她小时候玉雪可爱的模样，心下只认为自己的娇娇女儿受了委屈。

“唉，这几日阿耶未见你，也想得紧，我儿受委屈了，瞧瞧这小脸儿，都瘦了，一会儿你带几个厨子回府，阿耶和大兄都替你试过了，手艺很是这个！”他伸出大手比了比大拇指。

长安猛点头，精心装扮的发髻都摇晃了几下：“那说好了，以后有好厨子阿耶和大兄也要给我留着，正好府里厨子做的菜儿都吃腻了，这下有了新厨子，儿的胃口一定大开！”

“哈哈哈哈，好，以后有好厨子阿耶都给你留着，你带回去，吃得多些，我儿太瘦了长胖些必定美极了！”圣人的笑声一阵阵传来，众人听到只感到刺耳，并不觉得开心。

“长寿莫要多吃，晚点儿让御医过府一趟，让他给你把把脉，看看是否需要调整药，也好给厨子说些禁忌，免得冲突了药效。”太子柔声说道。

“是啊，我儿可不要吃得太多，阿耶知道你最孝顺。”圣人刺耳的话这次刺向了他的儿女，听到的十四人面露不忿，她们才是阿耶\大兄嫡亲的血脉，可他\他们偏偏宠个病秧子，真是狐狸精！

“好，儿知道了，散了宴你们帮我记着不就好了？”长安在亲人面前总是有些娇气，她撅着嘴当场表演一个恶女撒娇。

‘没想到啊，长安郡主还有这样一面？’这下不管是讨厌她还是崇拜她的人都忍不住动了动低着的脑袋挤眉弄眼。

唯有见惯了长安郡主两面三刀的人保持冷静，心中酸涩不已，为什么自己就没有这样的女儿\阿耶？

这一刻殿内众人只觉自己是多余的，一个个心中跟喝了醋一样，又酸又涩。

“阿耶，时辰要到了，咱们入座吧。”太子温润的声音解救了他们。

“好，就依我儿之言，长寿啊，一会儿你可要好好表演，表演得好阿耶有赏！”又见长安听见表演好才有奖赏立马转头看向一遍。

圣人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了，我儿不管怎么样都是阿耶宝贝儿，有赏！”他说得痛快，将一早和太子商量抻抻长安的话抛在脑后。

太子在一旁见了也只含笑不语，他就知道，阿耶是不可能抻一抻长寿的，他露出司空见惯的神色，云淡风轻，气质如玉。

“哼，阿耶就是知道戏弄儿，快去吧，晚点儿了您又有借口扣住我的赏赐了。”长安奶凶奶凶的，一口小奶音彪了出来，伸手轻轻推着面前高大的天子，娇俏的说。

“哈哈哈，我儿就是聪慧，好，阿耶上去了，太子也一起吧。”圣人出乎意料地将本该入座御阶左下首第一个位置的太子拉了上去。

殿内众人此刻顾不得什么礼仪，都悄悄抬头，有的甚至猛地抬头闪了脖子。

他们只见父子俩同样一身明黄圆领袍，衣服上的花纹都及其相似，乍一看跟圣人禅位似得。

“阿耶？！”宁王率先一步忍不住跳出，惊愕地喊。

圣人看都没看他，太子依旧站在那里，芝兰玉树，仿佛集天地之精华于一身，众皇子心中嫉妒不已。

“都惊讶什么？”圣人轻声叱了一声，他骄傲地看着自己的太子，心中自豪不已：“这是朕为你们，为天下选出的继承人，你们这副样子是有什么不满？”

说着天子君临天下的气势扑面而来，一双丹凤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眼眸如寒潭，幽深冷静，面容淡漠。

再看太子，他与天子如出一辙的丹凤眼却丝毫没有天子那样的压迫感，唇不薄不厚，唇角有些上扬，微笑时自带一股雅致的韵味。

他光是这样站着就毫不逊色与威严的天子，令人望之亲切却又不敢放肆。

有些陪伴圣人多年的臣子心中一颤，他们想起了十几年前，还是太子时的圣人也是这幅样子，总是噙着笑，温和地看着众人，面上从不显露出一丝心绪，哪怕是面对先帝摇摆的态度也依然儒雅地笑着。

面对这样的太子，先帝最终将兵符交给了他，圣人登基后就成了如今这样喜怒形于色的样子，却也更难揣摩了。

“臣等并无不满，朝有圣明天子，英主之相嗣君，实乃臣等之幸、百姓之福，祖宗保佑社稷稳固，是我朝之福祉啊！”礼部尚书兼太子少傅，赵尚书出列说出一连串的奉承之言。

“哈哈哈，安青依旧如此能说会道啊。”圣人朗笑，殿内沉重的气氛一下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