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东都城中最繁华的一座大宅——将军府,如今竟已门可罗雀,朱漆褪色,鎏金麒麟纹铜扶手也已经锈迹斑斑。
莫颜站在门前许久,久到突然腿上一软就倒在了地上,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落在地上,又突然大笑起来,“父亲,颜儿回来了,颜儿终于回来了。”
褪了色的朱漆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来,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佝偻着身子走了出来,见到门前地上坐着的女子神色一滞,赶忙迎上前去,“是郡主吗?郡主,您终于回来啦。”
“孟总管?您还在这里?”莫颜被扶起来,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擦干。
孟修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忙着用粗糙的手给她擦干眼泪,“老奴终于把郡主给盼回来了。”
若大的院子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孟修一面走着,一面道:“自从将军出了事以后,我便一直在等您回来,可是等了一年都没有任何的消息,我便遣走了大部分的家奴和全部的侍卫,现在府里也就剩下几个人来打理了。”
说着就到了玉华阁,“郡主,这里一直都给您打扫着呢,除了二皇子带走了一些您的衣物首饰,有一次府中遭了盗贼,有些首饰被盗了。”说着一脸的愧疚。
想到那日买回的蝴蝶金钗,摇了摇头道:“没关系,钱财身外物,你们都好便好。”说着拿了些银票出来,“既然我回来了,这府中就要有个将军府的样子,这些银票你拿去,不够再向我要。”
“是,老奴这就去办。”
莫颜望了眼玉华阁的楼阁,转头就看见了溪庭院被锁起来的大门。门锁已经生锈了,里面,门上挂着的大红色的帐幔和喜字已经退了喜庆的颜色,显得衰败斑驳。
果然有些东西就算是封存起来也会随着时间慢慢变质。
莫颜郡主回了将军府的消息在一夜之间瞬间传遍了东都城的大街小巷,消息传播如此之快当然是莫颜有意为之。
孟修的办事效率很快,第二天早晨就已经将看家护院的以及粗使的丫头、老妈子找好在院子里分配工作。莫颜坐在正厅里看着院子里面井井有序安排工作的管家,完全不需插手。
忙活了大半天的孟修终于安排好了所有的工作,进到大厅来复命,莫颜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孟总管,您年纪大了,无需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
“将军府要重拾往日辉煌,老奴必须要事必躬亲,才能放心。”
两人说着,就看见门外走进来两个人,莫颜远远地就看见正是花羽宣和花羽珠。
莫颜站起身,迎上前去,如往常一帮行李问安:“颜儿见过大哥哥,见过五弟。”
“颜儿妹妹无事归来,真乃东婉之幸,莫家之幸。”花羽宣将她扶起,上下打量,“这一年来,你受苦了。”
花羽宣最近行事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自小两人关系说不上好,也算不上坏,并无太深私交,也可以说因为政见不合,应该是相看两相厌的状态才对。如今他不但站在了花羽寒一派,还在得知自己平安归来后,第一时间赶来问候。
“谢大哥哥关心,颜儿有幸得贵人搭救,才有回家之日。”
花羽珠开口道:“是何方神圣救了颜儿姐姐,我定当面致谢。”
眼儿看向他,就是这个人揭穿了花羽寒的身份,让他有家不能回,如今生死未卜,不知所踪,竟然还有脸来将军府。
她笑了笑,“只是一个江湖术士而已。”
花羽珠又道:“既然得救,为何一年都不回来,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
“二位请坐,我会将这一年多的事情慢慢说给你们听。”不就是想知道这些日子自己是怎么过活的吗。这个故事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编好了。
“我坠崖后,再醒来就在一片荒林之中,周围全是狼嚎声,我以为这下死定了。没想到刚好有经过的一个游方术士发现了我,将我救了回去。因为身上的伤过重,那地方有偏僻,有没有很好的药材来治疗,差点就丢了性命。这样养了一年多,身体才恢复如常。这才有机会走出大山重回东都。”
“没事就好,回来就好。”就像是真的关心她一般,眼中满含着怜惜。
而坐在一边的花羽珠定定的看着她在那里装可怜,他无比清楚的感知到过莫颜曾经出现在越州城,后来也打探出花笛曾多次追杀她。但这些他不能说,也不想说。
正在他内心纠结之时,莫颜看了过来,给了她一个明媚又诡异的微笑,“五弟这几年似乎深得皇上重用,恭喜五弟了。”
“还要多谢颜儿姐姐的相助,如果没有你,我依旧是个落魄的皇子,不会被任何看到。”
莫颜恭维道:“五弟本就是皇子,地位崇高,得皇上注意只是时间的问题,如今你已经不比当年,是个成熟稳重的少年了。”
这时一个下人过来与花羽宣耳语了两句,然后就退下了。花羽宣起身道:“既然颜儿妹妹平安,我就放心了,我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多做打扰。告辞。”
莫颜也起身拜别,道:“既然大哥哥有事在身,那边快去处理,来日方长,择日再谈。”最后这四个字不言而喻,两个人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说清楚,只是今天花羽珠也在场,不便多聊。
花羽珠也是识趣,“大哥去忙便是,我陪颜儿姐姐待会,一会一同进宫面圣。”
等到花羽宣走后,花羽珠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伸了伸胳膊,深吸了一口气,道:“大哥终于走了,跟他在一起,做什么都感觉无比压抑。”
他们两个既非一派,又非一起长大,关系疏远,却又不小心在门口遇上,所以刚才真的是互相都很尴尬。
他四处看了看,见附近没人,才放低了声音道:“颜儿姐姐,你刚才那个故事是编的吧,因为我在越州城的时候见过你。可是等我追过去,怎么都找不到你了。”
莫颜点了点头,这件事情花笛多多少少都会透漏给他,也不用隐瞒,“我的伤其实早就好了,只是不敢回来,一直都在南方四处游走,那天遇上你也算是一个意外,本来是想与你见上一面,可是当时你身边有别人在,我不方便现身。”
花羽珠没再询问什么,就当是默认了莫颜所说即为事实,但他到底知道多少,莫颜心里也在打鼓。
事实上花羽珠对莫颜的事情是一无所知,只知道她曾经在越州城出现过那么一次,还没有真正见过面。所以莫颜有苦衷编故事骗大哥他可以理解。与自己坦诚他心里也非常的开心。
没一会,孟修过来回报说马车已经备好了,请莫颜进宫。
既然回来了,肯定要第一时间进宫向皇上以及贤妃报平安。一早就已经让下人准备王府专用马车了。
花羽珠陪着她一起坐在马车里进宫,他似乎非常激动,口若悬河,把东都皇城的所有变化几乎都要说个遍,“颜儿,你还记得北羌送给父皇的那个柳嫔吗?”
莫颜被吵了半路,听他说柳嫔,当然记得,那次在赏花会上看见的那个忧郁的年轻女子。于是点了点头。
“她可是今非昔比了,虽然还是个嫔位,但却是后宫最得宠的妃子,父皇一刻都离不了她。”
“既然她想通了,能够快速的适应后宫的生活,能够得宠,也算是她的造化,不是很好。”
从将军府到达皇宫,必须要经过中心街的闹市区,车外依然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对于二皇子的突然叛离只是茶余饭后的一段谈资,他们不在乎谁做了皇帝,谁又为了皇位失去了性命,他们在乎的只是自己能不能吃上饱饭而已。
这就是百姓,只要不涉及到自己的利益,那么善恶便与他们毫无关系。
莫颜撩开窗帘向外看去,浣溪沙的牌子依然挂在那里,一切如常,只是门上的封条隔绝了曾经的繁华。
花羽珠看见她紧盯着浣溪沙的方向看,感慨道:“真没想到二哥竟然和泣仙有关系,这不是诚心在气父皇吗。”
莫颜心里有些难受,她已经派白鹤利用东都所有的人脉去寻找花羽寒的下落了,过去了一夜,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出城了没,是不是在泣仙的庇佑之下。
或者他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突然觉得头好痛,用手捂住额头,呼吸也逐渐加重了几分。
“你身体不舒服吗?”花羽珠凑过来扶着她的肩膀问道。
莫颜摇了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和冷静,前面已经看见宫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