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怯刚想要上马车就伸出一只手要将她拉上来,透过缝隙只大约看到他的轮廓。
细看之下,墨色的发丝随着风微微扬起,一支玉簪束起如瀑的乌发,眉目如画,灿若星辰,一双薄唇轻抿,脸上却是一片清冷。
见她上来后姜戾收回了手,似是察觉到了手上有尘土,又冷不丁的从袖子里掏出帕子递给姜怯。
马车足有五六个人宽,软垫毛毡一应俱全,姜怯接过帕子随意的擦了擦,然后在姜懦旁边坐了下来。
姜懦压下心中的兴奋,模仿姜戾的模样冷冷问道“你可要想好了,真的要和哥哥们去吗?”
姜怯如是的点了点头。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姜懦转过身开心的握住了拳头,小声的说了声“耶!”。
他咳了声又转过身,故作过来人的模样:“你要知道那个林老先生很古板严厉的,到了学堂里你可得谨慎点。”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你可别被他捉住了把柄,戒尺打人很痛的。”
他正是少年时性子顽皮活泼,在学堂里是立马就能和那群公子哥们打成一片的性子,常常和他们出些鬼点子,为此没少挨那位林老先生的戒尺。
姜戾冷声道:“林老先生如此严厉还不是因为你心思全然不在课本上。”他看了眼姜怯,安慰道“你勿要听他瞎说,林老先生人……很好的。”
“那是因为他就喜欢二哥你这样乖巧的。”姜懦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姜怯胡乱应了声,昨夜一直到子时才睡,这时已经精疲力尽的不行,她努力眨了眨眼却还是没撑住,头靠在一旁小憩了起来。
姜懦见到她睡着了也没再出声,怕颠着她,默默的把她的头往自己肩膀上靠着。
没过多久终于到了书堂。
一抬头就能看到龙飞凤舞的“清寒堂”三个大字,听说是当今皇帝亲自提笔所赐。
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姜懦拽起姜怯的胳膊就要带着她往院里面走。
这是一个大院,四周都种着花草,院中心还有一处假山,四面都是一间间学房,时不时传来有公子哥和姑娘们背诗词的声音。
姜懦带着她在角落里的一间门前停了下,他刚推开门走了进去就有一群公子哥迎过来和他说话。
但刚到他面前就被他身后的姑娘给吸引住了目光,那些公子哥们想要移开目光却又舍不得,只得红着脸站在原地。
姜怯把头发随意的给束了上去,穿着一套深蓝窄袖衣,本是普通无常的衣服却硬生生被她衬出几分仙气。
那些公子哥们不约而同的把到了喉咙的黄段子给咽了下去。
起码得给这个姑娘留个好印象才是。
终于按耐不住的柳啼一把搂过姜懦的脖子,用手遮住嘴小声问道“快快快这个姑娘是谁?我过几日好让我娘去给我订亲。”
姜懦皱了皱眉,他最了解不过自己的这群好友了,一个个看到漂亮姑娘就移不开眼。
他甩开柳啼的手故作大声的道“她叫姜怯,瑜京的岁安郡主,我们姜府的嫡女。”姜懦一脸骄傲像是宣誓什么似的:“我妹妹。”
姜懦这么一说顿时让那些公子哥怔在了原地死了心。
那可是郡主啊!怎么可能会看上他们这些纨绔子弟。
柳啼顿时就愣了住,看了眼姜怯又了眼姜懦,二人眉眼长的几乎一样。
“不是……岁安郡主怎么会来我们学堂?”
“呵。”一直坐在角落里没吭声的一位小少爷接下了他的话,抬起了头看着姜怯:“怕是岁安郡主是觉得在家无趣才特意来咱们这找点事做吧。”
“喂!江六贤你怎么说话呢!”姜懦第一个不甘心的替姜怯出头。
平日里他倒也能和这位瑜京小霸王江六贤聊的过去,明明是蛮仗义的一个人,可今日不知道怎么了见到姜怯就开口绰绰逼人。
姜怯闻声一愣,无奈的按了按太阳穴。
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
上一世她看不惯江六贤的“王霸”行为,他看不惯自己的白莲圣母心,一直都是见面就开撕。
没想到重生的第二日就和这个小王霸碰面了。
江六贤不以为然,挑了挑眉:“怎么?郡主这是默认了?”
一身绛红色飞鹰长袍,头戴镶红宝石紫金冠,腰际一条黑色绣金腰封,其是那双眼睛,看起来既聪明又骄傲,打扮极之贵气俊朗不凡,整个人都散着痞气。
闻声那些一直坐在小声议论姜怯的那些官家小姐们也转过身看着她,有好奇的目光也有不削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姜怯笑了笑,眼睛对上那群小姐们,礼貌道:“我心中一直崇拜着林老先生。”
确实,姜怯上一世很喜欢这位林老先生。
毕竟他可是瑜京城里最德高望重并且学富五车的林先生林钰辰。
可奈何她心思一直不在学习上,再加上姜懦没少骂这位先生听说严厉古板也不禁生了些怯意。
听到她这话后众人释然,毕竟学堂里也有不少学生是因为崇拜林钰辰才来的。
可江六贤的脸简直要气成王八色。
你瞧你刁难人家可偏偏人家连看都不看你。
姜怯用眼角余光看了眼江六贤那副恨不得撕了自己的模样心下多了些真实感。
直到一直走在后面姗姗来迟的姜戾唤了她一声。
“入座。”
她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眼四周竟只有江六贤的身旁有个空位。
姜怯只好默默的坐下,好在每个坐位上都隔着屏风,巧的是她旁边就是姜懦。
江六贤手扒着屏风,伸出头暼了她一眼:“姜怯你有病吗非要坐我旁边。”
“抱歉,无奈之举。”
江六贤愕然,一般来说这位郡主心高气傲可从来不会和自己斗嘴,懒都懒的理自己。
莫不是一下子转了性?
正当她话音刚落,那位林老先生林钰辰就上了讲堂。
他满头白发眼里闪着严厉的目光,手上紧握着戒尺,看着教室里的每一个人,厉声道“今日咱们练棋。”
柳啼:“那今日不习字了林先生?”
林钰辰“嗯”了一声:“只要谁能和我熬过三柱香,无论是赢是输都可早点休息。”
他这一番话顿时引得那些公子哥跃跃欲试,一个接一个上去。
可最多就是熬完两柱香后就败了。
一时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再上去丢人。
“先生,我来。”这次说话的是个姑娘家,叫尹乔,是城南尹家的嫡长女,长的美丽动人却是一脸傲气。
姜怯对于尹乔印象深刻,因为她是姜懦的一朵桃花,可惜姜懦看不上她这副娇生惯养的脾性一直对她避之不及。
姜怯下意识看了眼姜懦,果不其然见她要上去他立马收回了目光。
林钰辰连头都没抬尹乔,轻“嗯”了声,慢悠悠地重新将棋盘摆放好。
尹乔坐下,开始与他对弈了起来。
可还没有一柱香的时间她就败了。
那些公子哥们看她信心满满的样子本以为她有十足的把握,而这一下子输了都冲她发出一声“切”。
尹乔脸上有点挂不住,下意识的看了眼姜懦,奈何姜懦一直在同身边的姜怯说着什么,全程连看都没看。
本出风头就是为了姜懦能多自己几眼,可没想到他只顾着身边的姜怯了。
尹乔这么想着,咬了咬牙,把身上的怒气全都发在姜怯身上:“早就久仰岁安郡主大名,今日我倒很想看看您又是否能不能赢了先生。”
她像是故意提高的音量,显得几分阴阳怪气。
所有人的目光又再次集中到了姜怯身上,就连林钰辰都不禁抬起头看着姜怯。
他很久以前就常常听人说起过岁安郡主这个人了,听闻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所以在姜将军找他的时候也没半分犹豫的就同意了。
刚败下不久的姜懦扯了扯姜怯的衣角,冲她摇了摇头。
全瑜京谁不知道自家小妹琴棋书画中就是这“棋”最不精通,连自己都赢不过怎么可能赢的了林钰辰。
这尹乔分明是在刁难小妹她。
就连江六贤也皱了皱眉,他是看不惯姜怯,可更看不惯尹乔这个模样。
不过别人对姜怯怎么样对他来说无所谓。
一直没准备参加的姜戾也为她开脱道“先生我想……”一试。
话还没说完姜怯却是应了下来:“好。”
她拂下姜懦的手:“三哥,我没问题的。”
上一世她静不下性子对于棋一直不感兴趣,后来一直被困在宫中,洛言蹊怕她无聊就专门给她请了个瑜京城里最好的棋师教她下棋,现在反倒是帮了她个大忙。
林钰辰:“且上前来吧。”
她走到跟前不慌不忙的坐在椅上,身后的那群小姐们都掩着嘴笑她不自量力。
姜怯没去理会她们,专心下了起来。
她拿起一颗黑子“先生觉得自己的棋艺怎样?”
“实不相瞒,老夫曾连胜三十六局。”林钰辰观了眼棋盘,立马落棋。
姜怯不以为然,放下黑子,挑了挑眉道“那若是我赢了先生呢?”
“不可能。”林钰辰不假思索。
他对于自己的棋艺还是有信心的,这都是自己学了十五余年的结果。
而眼前的姑娘看样子还没有他练棋的时间大。
姜怯没有说话,教室里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在旁边认真的看着,甚至还有人在下面偷偷下赌注。
柳啼:“喂喂喂你们觉得谁能赢?”
江六贤骂了他一句:“你眼上蒙布了?指定是林老头。”
姜懦豪气的把钱袋撂在桌上:“我压我妹妹。”
虽说没有赢的可能,但起码也那给姜怯撑个场子。
江六贤打了个响指,随手把自己的钱袋也解了下来道“爽快,我压林老头。”哪有有钱白不赚的道理。
看他们俩这样柳啼他们也纷纷把自己的钱袋压了下来,姜懦咬了咬牙,这次亏大了。
最后统计是十三比二的赌注。
而这边姜怯悠悠的落下棋子,眼角用余光微微一扫,第三柱香已经烧到一半了。
她收回视线,观了眼棋盘问道:“那先生觉得这局学生能赢吗?”
“悬。”林钰辰蹙眉,顺着刚才自己还未下,拿起一颗白子没有一丝思考的落了下去。
这盘局中姜怯只守不攻,大局反而让林钰辰掌控了。
仅仅是现在这样就可能看出胜了,姜怯没有赢的余地。
半晌过后。
姜怯才淡淡开口道“先生,我赢了。”
林钰辰震惊的看着这盘棋局。
听到他这句话那些公子哥和小姐们都愣住了。
柳啼心里咯噔一下,使劲揉了揉眼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你你你你你赢了?!”
姜怯不仅与林钰辰僵持三柱香时间关键是她居然还赢了!
刚才还一脸势在必得的江六贤把叼在嘴里草根吐掉,瞪大了眼睛:“哈?!”
尹乔不敢相信的看了几遍棋盘,可确确实实是姜怯赢了。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那个人不是说她在棋艺上一概不通吗?!
姜怯没有抬起头,对上嘴里像是装了一个鸡蛋的林钰辰默默说道“伪装罢了。”
从一开始所有的伪装都是为了躲开觥筹间的明枪暗箭而已。
林钰辰一下子释然,佩服的看着面前的少女,本来想好的话都被咽了下去,连连道了三声“好”。
他久违的笑着摸了摸山羊胡:“如若你是个男子不知又是怎样的惊才绝艳,说不定能和那个瑜京世子沈昭不分上下。”
说起沈昭,不仅长的俊俏还知书达理年少有为。
三岁时就能吟诗作对,九岁时被派为使臣去楚幽深受那里百姓喜爱。
十三岁时大漠突袭他为此出主意才得以击败敌军,而今十五岁就成为了瑜京和别国姑娘的梦中情人。
就是那像猫似的阴晴不定的性子没少另沈国公头疼。
一提起沈昭,在座的不少姑娘都悄悄红了脸。
对于沈昭姜怯最新的印象还停留在昨天那副风流模样。
听到这番话姜懦索性钱也不收了,姜戾眼神也有些幽深。
姜懦正想反驳回去未料姜怯就抢在他前面。
“可是先生,不正因为我是女子才能有这番细腻吗?”姜怯摆了摆手笑着道:“也只有这样才能配的上先生的这句夸赞。”
刚出口林钰辰就发觉自己说错了话,那番话倒是显出在自己眼里姜怯不如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