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了大半天,到傍晚时连君宁自己都不知道他们跑到哪里去了。荒玉在山野转悠了一会,说前面有几间猎户歇脚的竹棚,就是山路难行,恐怕得把牛车留在这里。
待把牛车安顿好,荒玉辟光一人带一个,没有多久就攀上崎岖的山崖。山里蛇虫众多,诸人撒了驱虫粉,好顿忙乱,这才安置下来。两个影卫熟门熟路地捡柴生火打猎取水。君宁也笑着从袖子里取出几个小陶瓶,将里面的调料抹在处理好的猎物上。
看大家都忙忙碌碌,坐在旁边的人壶少年就显得窘迫。
“主上,不知下奴有什么能为您分忧……”少年别扭的开了口,很显然对这种卑下的自称很不适应。
“唉,看你就是原来养尊处优惯的。这儿其实也没多少活,你就等着吃就行。”
少年动动唇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君宁把手中食物处理好,见他尴尬,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说话。
“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是出自哪家的呀?其实如果你希望,我是可以送你回去的。”
“回主上,奴自从被献给尧王,就没有家,也没有姓氏了。”少年低着头,有些寂寞的笑了。“其实这样简简单单,倒也轻松。”
在这乱世里什么人间惨剧都可能发生。就说几日前被尧王先阉后杀的东溟属国王子,听说便是被他家族献上来讨好尧王的。这些落魄的王贵公子,结局往往比平民更悲惨。
见他如此说,君宁也没深究。她点点头,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烤鸡。
“姓氏就算了,可我不能总‘你、你’的称呼呀。”
“那……若主上不弃,请唤奴阿优吧。”
“阿优?”君宁笑起来。“在南方土话里,可是玉的意思啊……倒是个好名字。”
“主上恕罪,奴是不配当那么高洁的名字的。在奴的家乡,‘优’有歌伎之意,乃是贱名。”
“哈,我的乳名也是贱名,年幼时还被外公取笑,说与我的蠢笨极配。”君宁笑得温和坦荡,可对方却避之不及地转开目光。“现在想起来,都是趣事。”
“主上家中定都是些品性高贵之人。”少年依旧垂着眼,似乎很怕与君宁目光接触。“不论在哪里,说的怎样的话,他们心中定都是疼爱主上的。”
“你又知道了?”
君宁将烤好的两只鸡腿掰下来,给荒玉辟光一人一只。又把翅膀给了阿优,自己一点一点撕着剩下的肉。
少年只是低眉顺目地抿着唇,手中鸡翅他拿了半晌,终于慢慢吃起来。
“你眼圈怎么又红了?我现在可最见不得男人哭。”君宁没有贵族那些吃饭像吃鸟食似的毛病。安静快速地解决完,又开始烤下一只鸡。
旁边当木桩杵着的荒玉辟光目色不善地瞅着他的眼眶,少年尴尬地转过头,擦了擦眼睛。
“奴不该惹主上不快,请主上责罚。”
“别说些自己不习惯的话,听着都别扭。”君宁缩缩起鸡皮疙瘩的脖子。“人前是没办法的事,但私下里,就别让彼此都不痛快了。”
“……诺。”
少年恭谨地行了个伏礼,现在可不是哪个家族都能把伏礼行的这么完美又具有古风。在隐宗时,君宁为练这个可被天枢长老折磨了好一阵子。
思索着近期倒霉的名门大家,君宁悲哀的发现数量还真不少,而且多少都和她的那招祸水东引有关……
“以前你的家族身世我不想去查,不过若你因此起了别样心思……很抱歉,我也无法留你性命。”
“奴记住了。日久,总会见人心的……”
少年讽刺地弯下唇,荒玉在一边皱皱眉,却没说什么。
君宁以为他讽刺的是自己,但也没太在意。丑话说的那么难听,还不准人家心里不痛快吗?
“嗯,日子还长,我们且慢慢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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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阿优体弱早早就困倦的不行。君宁令他歇在一个棚子里,自己和荒玉辟光三人去了稍远的另一间。竹棚四周挂了草帘,山风吹过倒是草香四溢,十分清爽。男人们打理好简易床铺,君宁坐在上面,想了一会道:
“荒玉,你睡在另一间吧,今天我和辟光歇息。”
荒玉敏感地读懂了主人的暗示。他欣喜地望了辟光一眼,躬身道:
“辟光心思单纯,难免有时思虑不周,请主上多多包涵。”
……这种嫁儿子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拍拍辟光的背,荒玉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辟光似乎终于反应过来,瞅君宁一眼,瞅荒玉一眼,又瞅了君宁一眼。
“那属下先告退了。”荒玉行礼后就准备退下,但刚走一步就不得不站住脚。
“……”
“……”
“……”
三个人同时大眼瞪小眼地互瞅半晌,最后荒玉嘴角抽抽。
“放开。”
辟光双眼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又看荒玉,又看自己的手指。
“把我的,衣服,放开。”
荒玉额上的青筋似乎已经在跳了。辟光撇撇嘴,不放。
君宁:好想现在自己去睡觉可不可以……
荒玉尴尬极了,他似乎感到君宁的退意,连忙跪下道:
“辟光他……请主上恕罪……辟光并不是……”
他自己都没了说辞,只好用眼睛狠狠瞪这没出息的东西,可惜这没出息的完全没领会领导意图,反而理直气壮地道:
“一起。”
君宁:“……”
荒玉:“……”
君宁:下限啊……你离我好遥远……
荒玉耳朵也红了,他看了看眼神已经飘移的主上,又看看榆木脑袋的影二,权衡一下两者妥协的可能性,心一横,打算今天也舍去这张脸皮了。
“……主、主上若您不弃,能允许属下与辟光一同侍奉您吗?”
君宁:“……”
下限,你连荒玉都抛弃了吗……什么叫不弃,难道我不同意就是嫌弃了吗?!
“主上……属、属下会许多本领的。和、和影二一起也受过训练,有有有许多新奇之术,比如双……”
“好了好了别说了……”君宁捂住脸。
这个机器人又犯毛病了吗?所谓了一紧张就开始背诵自己会的本领的被动技能……
“属下也很厉害。”辟光似乎信心满满地在旁边补刀,还多说了好几个字。
“辟辟辟辟光在冰原是秘术最有天赋的,所以才会被选为您的贴身影卫。他的背后式……”
你们是在推销产品吗?!我可以不买吗!!!!
“主上,属下知道这让您为难,这是属下的不忠……”荒玉摘下面具,跪在旁边,头深深的伏下去。“但就这一次也好,若错过这次,您恐怕再不会给这孩子机会了。求您,就这一次也好……”
大哥……我……我真怕了你啊……
您别说的我好像今天不做就把失途少年推向火坑一去不回头行吗……
好冤啊……
“……你们先起来吧。”君宁无力地杵着脑袋。“虽然今天是因为辟光的事,你或许也是好心。但荒玉,我很不喜欢这种……被胁迫的感觉。”
“属下知道。属下但凭主上处置。”
处置?怎么处置!处置来处置去闹心的最后还不是自己?
“你只要记得,这方法或许一次有用,但时间久了,我们的关系,就再不复往昔了。”君宁叹口气,“人与人的关系真的很脆弱,不要……总是试探它的底线。”
“诺。”荒玉脸色苍白。“属下记住了。”
“不管怎么说,今天都是辟光的初夜——虽然有些不太愉快的插曲。”说着君宁瞟了跽跪在地上的影二。“辟光,把你的面具摘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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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哒”——面具应声落下。
与他人间兵器的性格不同,辟光倒是个意外面容精致柔美的少年。他有一张又尖又窄的瓜子脸和微微斜吊的眼睛。不过不幸的是和传说中水灵灵够魂引魄的桃花眼无缘,他眼里闪的都是杀气凛凛的凶光……
“咳……辟光啊,你能别看起来像要去出任务行吗……”
还是杀人越货的任务……
少年困惑地歪歪头,眼睛瞟向跪在旁边的荒玉。
荒玉已经人生绝望了,他突然庆幸自己留下来,不然还不知是怎么个鸡飞狗跳……
“……更……衣……”荒玉偷偷做着口型。
辟光像被按了启动键,他点点头,迅速将君宁脱得只剩件单衣,然后跪到荒玉身边。
荒玉似乎对手下多少有点自主行动力非常欣慰,他伏下身,与辟光一起道:
“请主上垂怜。”
“请主上垂怜。”
简陋的竹棚内一夜雨骤风急。不远的竹棚里,有着妍丽美貌的少年睁着杏眼,木然听着外面若有若无的呼吟。他甚至没将双耳堵住,只是近乎自虐地掐着自己手指,让这种痛,缓解他心里的苦楚。
“后悔吗?”一个声音站在黑暗里冷声低语。
“每时,每刻。”
“这是你应得的。”
“我知道。”
少年盯着棚顶缝隙里渐渐泛起的天光。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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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