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如铁 第28章 弦声

春娇秋燕去传唤意浓时，意浓正在花园料理月季。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部分月季的叶片从叶尖开始泛黄，意浓按照福兰教的仔细撒药，修剪枝叶，忙得一心无二用，春娇秋燕连唤了几声才勉强把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来。

“喂…乡…我家如夫人请你去花园弹奏琵琶，你这就收拾收拾跟我们走。”

意浓缓缓站起身，赫然发现眼前的两个娇俏丫鬟正是之前进府时，强行要给自己洗脸的如夫人思韵的贴身婢女。

其实，她们的面孔现在想来已经全然模糊了，只是印象中一直耳熟她们说话的语调。

高高在上，咄咄逼人…明明就只是两个丫鬟。

突然被这么瞧了半晌，春娇与秋燕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快。

这份安静没有保留太久，便被春娇打破了，她望着意浓无甚表情的脸，掷地有声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家如夫人能请你弹奏琵琶，是你的荣幸！”

意浓没曾想她会弹琵琶的事能传的这么远，从这恍若净土的听云小筑…她突然笑了笑神色坦然道：“如夫人从侧妃眼皮底下要把奴婢唤过去，可曾得过侧妃首肯？我虽说只是个二等丫鬟，可也毕竟是侧妃院里的人，如若擅离职守，想必侧妃知晓了，也会不快。”

她说的诚恳且没有破绽，春娇无奈看了一眼秋燕，秋燕性子急与意浓又说了几句软话，见她不肯妥协，二话不说便去找来若兰。

若兰与秋燕在见意浓之前便通好了气，商量着说是得了侧妃首肯，想要把意浓给打发过去。

意浓怎会不知若兰秉性，只是现下阶梯已经摆好了，她需得顺着往下走，毕竟如夫人再怎么也是主子，轻而易举就能给她苦头吃，在听云小筑也许能暂时得到庇护，可若是不在了呢？

意浓这便怀抱侧妃赏赐下的已经修好了弦的琵琶，跟着两人缓缓往花园湖中亭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亭中几人的脸便逐渐与脑中的人重合。

那芙蓉花一样妩媚的脸，曾经用过最随意的语气说过最狠毒的话，差点夺走了她的命，她对自己的不喜尤为明显，尤其是离得越近，她脸上的嫌弃便又更为明显，便是那位如夫人思韵。

而穿着青衣的夫人，端庄大方得体，她恰巧也曾见过。

当日也是此景此地，侧妃与她谈心，听对方说了几句，便开始疏远的她。

这样两个明显不喜她的人，叫她过来真的只是单纯弹奏琵琶吗？意浓不置可否。

纵使有过节，她也还是毕恭毕敬的向她们行礼。

“几位夫人想听什么曲儿？”意浓垂下眸子收敛心绪，轻轻抚摸手中琴弦。

思韵诧异的挑了挑眉，有些意外的看着眼前黑黢黢的人，心中颇为意外。

想不到这黑丫头，看起来还有可取之处，能说出这句话，想来会的必不会少，想到这里她红唇轻启：

“我们想听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会弹什么？”

思韵的眉眼舒缓，嘴角带着浅笑，也不出言为难她，倒真像是兴致来了，爱听曲儿的。

意浓应了声，便试了试弦，挑了首春江夜弹了起来。

这首是大耀家喻户晓的名曲，弹来不容易出错。

弦声清脆，如珠落玉盘，不紧不慢的描绘出一副江南景色，拨弦人侍弄着手中弦，目若含春，如痴如醉，听曲儿人也渐入佳境，赏着景品着酒，偏生思韵本还算舒缓的眉头紧促了起来，连忙出声打断意浓：

“这首本夫人听腻了，你再换一首！”

意浓意外的停下拨弄的手指看着思韵，却见对方神色如常，并未有一丝嘲弄的心思，想来确实腻味了。

曲声戛然而止，夷婕有些不满的看着思韵，可也没有明说。她跟在思韵身后几年，若不是对方家世不错，恐怕也不会隐忍她这副娇纵，说一不二的性子至今。

意浓的视线悄悄从思韵的脸掠到芙清，却见对方神色恬静，手中酒杯轻晃，十分惬意。

意浓突然心中有了猜测。

说不定这事，十有九八又是这位聪明的夫人做的。

不过对方的目的未可知，她只管做好当下。

她心中思量了一下，想起大耀的富荣耀华，一曲荡气回肠，气势磅礴的醉太平便从手中诞生。

这一次三位夫人眼中具都透露出赏识的神色。

很快一曲弹奏完毕，意浓自知思韵不会轻易放她离去，只是接下来她说的话，令她尤为吃惊。

“你把这个曲子再弹奏一遍，拨弦的时候再重些，别跟弹棉花似的，有气无力。”

意浓不由的深吸一口气。

再重些…几遍下来她的手必定会受伤的…

她不敢多言，按着她说的方式又拨了一遍，只是方才那一曲她已经尽力去还原大耀的盛世太平，这次再重些，免不了会弹成个入阵曲。

可思韵反倒是十分满意，听着意浓的弦声，品着酒，惑人的双眸眯成惬意的弧度。

云侧妃赏的琵琶大有来头，是前朝贵妃捧在掌中的珍品，原主是谁不可得知，只知是前朝皇帝赠与贵妃的宝物，贵妃十分喜爱，日日弹奏，只是后来二百年，不知流落到了何处，竟被耶律楚珖获得。

不过意浓可以猜测，这琵琶的来头，定也是经历了一番腥风血雨。

几曲下来，意浓的手指已有些不堪重负。

几人听得如痴如醉，竟未注意长廊处，一对男女正结伴而来，男子一身湛蓝锦袍，头戴玉冠，眸光幽深的望着亭中身影，神色如常，教人看不出喜悲，正是耶律楚珖。

而他身旁稍后他半步的女子，一身月白色襦裙，容色秀丽可人，面颊微粉，嘴角勾着浅笑，略带羞怯的看着男子，正是夫人漪兰。

耶律楚珖与漪兰正要前往听云小筑，正巧路过湖中亭，还未走近便听清脆琵琶弦声滚滚而来，势如破竹，漪兰一时失了神想要近些瞧瞧看弄弦人是何许人。

耶律楚珖自是知晓拨弦人是谁，这府中谈得上擅长琵琶的也不过就那一个人，他并未多言，不紧不慢的迈着步伐向湖心亭走去，直至靠近，春娇与秋燕才一脸惊觉的禀告思韵。

几人一时喜上眉梢，顾不得意浓，从石凳站起身争先恐后的行礼，尤其是思韵，她长的好端出一副娇艳欲滴，娇弱无力的姿态是最合适不过的。

可惜的是，在她低头的一瞬间，并未看到耶律楚珖望着意浓的那一抹目光，犹如平静的湖泊被风吹皱，荡起一丝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