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就入了冬季,冷风瑟瑟,路上行人少了许多,车子堵了起来。
特警大队门前的光秃树干都裹着麻绳,撑着支架。
单位内的健身房甚至大开窗户通风,冷风包裹的窗户下贴了“强身健警”四个醒目大字。
一身黑色作训服的乔司躺在卧推软凳上,制服上本该贴标志的地方空空的,通体的黑,显得人愈发精瘦。
她双臂弯曲,与肩同宽,做横杠的推举动作,一旁的乐清双手虚握横杠做保护动作。
乔司用力伸直手臂,肌肉颤颤巍巍的,手臂也跟着微微抖动,她吐出一口浊气,劲劲地说,“你说,一个人给我每条朋友圈都点赞是什么意思。”
乐清面无表情,近来已经习惯了处于发情期的乔队,问她暗恋对象是谁又死活不肯说。
她冷漠道,“你只发了两条。”
“你说她两条都点赞是什么意思?”
乐清翻了个白眼,乔司朋友圈里全是关于工作的内容。局里隔一段时间就会发出的那种公安宣传,要求每人都要发,大多数人发了就会删掉。
早上她一连发了两条,某个人都点了赞,她开心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不断向周围的人倾倒自己的情绪,像个情窦初开的青春期孩子。
只不过,这个年纪开窍是不是晚了一点?
乔司已经烦她一早上了,来来回回就是两条朋友圈的事,但她终究不是个孩子,还是她的顶头上司。
不理她,是很难的,还是得敷衍敷衍。
乐清道,“说明你对她有意思。”
乔司将横杠放回架子上,贴身的作训服显得身材格外挺拔,她腰腹使力,快速坐起身说,“啧,我是说那个人有没有可能对我有意思。”
“你直接问‘那个人’不就完了?拿出你拳打大熊,脚踢虎子的气魄来。”
“……也对…”
乔司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对话框,又退了出去,反复多次。
直接就问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那不就是表白了吗?
脑海中冒着火焰的红色小人跳出来说,“你这才认识多久啊,哪怕加上高中相处的时间,也就一年多,这么快就表白,多轻浮。”
另一边的蓝色小人喷着淡蓝色的火焰,“怎么就轻浮了,你们俩个中间是有情感累积的,这么算下了都积了七八年了,换成别人,孩子都能早恋了。”
两个小人打了起来,红蓝的火焰在乳白色的脑海中四处乱飞。
“你轻浮!”
“你迂腐!”
“轻浮!”
“迂腐!”
……
“哎呀!”
乔司烦躁地喊叫一声,躺倒在瑜伽球上,四肢摊开,身体随着瑜伽球前前后后地滚动,后拱的身子像被踩扁的可乐罐。
乐清拍下这一幕,做成表情包:闷骚陷入暗恋中的第一阶段:深闺怨妇。
不过,老天也没有给乔司太多的时间考虑,案子接连不断涌过来。
其实,从各单位的分工来说,特警队的工作并不包括这些,只是由于各种原因之下,大队长不得不包揽一些别的单位的活,好在也能跟兄弟单位打好关系。
城市的西南角
斑驳老旧的楼房五楼,糊着报纸的窗户紧闭,从残缺报纸的接缝间漏出几丝暖光,隐隐还有几丝弦乐声,忽起的高亢声穿透力极强,与周遭废旧的一切格格不入。
风儿也被这弦乐吸引,偷偷钻入屋内,温馨暖和的室内与外部的陈旧截然不同,氤氲蒸腾的饭菜很有烟火气,抚动每一颗凡人的心。
“来咯,最后一道菜,冬瓜排骨汤~”
厨房不过几步之遥,穿着围裙的男人刻意迂回拉长距离,高声诙谐地报着菜名,惹得窄桌旁的女人呵呵直笑。
男人将饭菜摆在桌面上,又直起身,学着电视里的小提琴手虚空拉琴弦,“尊贵的女士,接下来请欣赏来自你亲爱的丈夫带来的小提琴曲目,”他向后瞥了一眼电视,“《什么协奏曲》”
女人很给面子地笑了,满眼的期待。
男人不懂乐器,这种高级又昂贵的东西注定与他无缘,但他想让女人开心。
男人以手臂做弓,以女人的目光做琴身,缓缓拉动他们的爱情。
女人后倾身子,一手撑在椅背上缓解酸疼的腰,不仅如此,她的小腿肿胀得像是泡水的胡萝卜。她忍痛笑着,哪怕呼吸都是不适,但此刻她是幸福的。
他们的身后墙面上挂着两人的结婚照,照片透露出来的幸福与此刻如出一辙。
这是人世间,最普通的三口之家,两个成年人怀揣着无比的期待等候他们孩子的降生。
沙沙——
“快吃,快吃,今天的萝卜可新鲜。”
哼哧——
楼道口响起踢踏声,劣质的鞋底和水泥楼梯挤压发出啾啾的水声。
呼——
“刚刚宝宝好像踢我了。”
哈——
楼梯曳出一道水渍,鲜明的两串脚印隐藏在昏暗的楼梯间。
哈——
“真的哎,宝宝是不是喜欢爸爸!”
哼哧——
哈——
五楼右侧的门口立着一个黑影,脚下是被水渍铺染的脚印,口中是奔跑许久的破碎呼吸。
“老公,你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娇弱的女声自门缝传来,黑影模糊不清的脸抬了起来。
房门由内打开,“谁啊?”
暖光投射在黑影脸上……
邦——
邦——
特警大队值班室
两张粗糙皮质沙发上睡满了人,地上横七竖八堆着防刺服和脏兮兮的作战靴,连落脚的地方都难找。
墙侧横着两张破旧长桌,已经有些年岁了。
桌面的黄色表皮被剥掉不少,上头的矿泉水瓶塞了半瓶烟头,水也晕着昏黄色,烟灰散落在凳子上,汗臭味混着刺鼻的烟味,难闻得很。
乔司缩了缩鼻翼,用警帽扇了扇,半拉屁股刚挨上凳子,还没等坐下来喝口水,大队长的夺命连环扣就过来了。
“乔二,狼坑区死了个人,你过去联系可乐,协助一下刑侦,我跟局领导马上就过来!”
话还没撂定,乔司就已经拎起刚脱下的装备,又抓起刚打开泡面吸溜的乐清跑了出去,边跑边踹醒沙发上的几人。
“等会你们和备勤人员坐运兵车去狼坑区,我们坐武装车先走。”
“唔——”
乐清被拎跑前嘬了一口泡面汤。
几人在车上穿戴好防弹衣,将警灯夹在肩膀上。
“老金,开快点。”
乐清舔了舔嘴角的油渍,感受舌尖最后一点咸味,催促道。
“现在出了新规,有的路口都放了大屏幕,专门播违反交规的视频,特种车也不能随便乱开,你们是没事,真出事了还不是我们这些驾驶员倒霉。”
老金抱怨着,对这样不合理的新规很是不忿。
乐清反驳,“现在是死人了,怎么能是随便的时候。”
老金撇嘴,一脚油门踩到底,轮胎高速旋转,路遇到一个大坑,整辆车飞跃了起来,落地后微弹了两下,又转了个大弯。
“我去——”
乔司从右边的单人座摔倒左边的双人座,腹部顶上了坚硬的扶手,她闷哼了一声。
而本在双人座的乐清脑袋撞上车顶,灵魂都似被撞出了身体,又被重力拉回,落地的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跌落在座位上懵了好一会。
唯独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的大熊逃过一劫,他嘘出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缓解失重带来的窒息感。
“我跟你们说过啦,要系安全带,”老金幸灾乐祸,眼角的皱纹夹着嘲讽。
乔司揉了揉被撞到的腹部,塑料扶手直戳戳顶到肋骨,虽然有防弹衣,但仍疼得她直抽气。
她蹲在原地将扶手用力往上掰,力气用得有些大,上滑的扶手又反弹下来,她紧握着扶手捏了捏,压下怒火,才缓缓把悬空的半拉屁股挪到座位上,没说什么话。
到了现场附近,武装车进不了巷子,乔司几人便跳下车跑了进去,乐清下车后还晕沉了一会,找准方向后立马跟了上去。
现场四周拉着警戒线,围观群众挨山塞海,吵吵嚷嚷地议论案件。
“听说是被枪打死的。”
“死了一家子,得有四、五口人了。”
“啧啧,造了什么孽啊。”
乔司几人从人缝中挤入,进入外围现场。
狭小的出租屋内很拥挤,杂乱的家具胡乱倒成一片,电视机正在播放小提琴协奏曲。
泛黑的墙壁染着大面积的喷射血迹,在时而舒缓时而高亢的音乐声中,浓重的血液顺着重力往下滑,留下股股血痕。
美妙的音乐在整面墙壁勾画出一只猛兽,在微微摇晃的廉价吊灯下,昏黄的灯光在墙壁上忽明忽暗,泛着血光的森冷猛兽踩着节奏挣扎欲出,让人不寒而栗,整间屋子仿若搁置在地狱。
房门口处就倒着一个男人,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斑斑血迹的墙壁靠坐着一个孕妇,她双手死死环住自己的肚子,脖子前倾,长发遮住了她的模样,太阳穴处有个大洞。
因重力留下的血迹像是绳子般吊着她的脖子。
而血绳的正上方,是他们的结婚照。
武装巡逻车有副驾驶,运兵车没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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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出租屋灭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