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不能放肆太久,因为郑姨有房门钥匙,她总会不经意以各种理由突然开门。
郑姨是家中的管事,在这个家待的时间比她还长,所以纵然有万分不满,她也只能忍耐。
林欢打开抽屉,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票据,分时间和类别填写和粘贴报销单。
这个月林林总总算起来花了二十几万,琐碎的开销让这些单据数量庞大,好在每一张上都注明了发生的时间和地点,整理起来也算得心应手。
三个小时很快过去,粘好最后一张单子,林欢松了口气,站起身活动筋骨。
这是她每个月必做的功课,杨心慧会仔细审查家里的开支,每一笔开销都得入账,不能随便应付。
她以前是飞扬百货的财务总监,对审核查账有种特殊的情感,据说在位的那十几年,公司没有一项多余开支,虚假报销的,总能在第一时间查出来。
退休之后,这种执着也延续到家里。
林欢没有工作,所有的开销都来自于杨心慧给她的四张信用卡。
每张卡额度十万,也就是说,她每个月的消费限额为四十万。
当然,给郑世豪擦屁股的钱另算。
杨心慧对林欢看管得很严,对自己儿子却格外宽容,从不过问郑世豪在外面的风花雪月,郑世豪在外面欠下的“风流债”,也都统统买单,林欢说要多少,她就给多少,从不细问。
林欢也不敢从中赚差价,毕竟纸包不住火,没必要去冒这种风险。
把所有单据又复核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才又收进文件袋里。
时间刚好,林欢开车接女儿放学,等到家的时候,饭菜已经上桌。
桌上少摆了一个碗,林欢明白,今晚上郑世豪又不会回家吃饭。
三荤一素一汤,有鱼有虾有鸡肉,营养搭配得正好,杨心慧也一改白天的冷淡,一个劲儿地让孙女多夹菜。
林欢俨然成了外人,她却一点儿都不在意。
杨心慧对郑欣童的疼爱是林欢巩固地位最强有力的法宝,杨心慧对自己再怎么无情,也会顾及到亲孙女的情面。
祖孙俩天天见面,也能维系彼此的情感,让杨心慧有更多的恻隐和不忍。
所以,林欢绝不会把郑欣童送到国外,绝不。
吃过晚饭,家教老师也到了,今天学习的科目是钢琴,林欢泡了一杯咖啡,靠在窗边,闭眼聆听郑欣童正在弹奏的《致爱丽丝》,幻想自己站在闪闪发光的舞台上,在各界名流的注视下翩翩起舞……
曲毕,梦也醒了。
她曾经想当一名舞者,可惜走艺体生的路线太烧钱,家里还有个弟弟要念书,父母负担不起,这条路也就断了。
金钱有多重要,林欢比谁都清楚。
所幸,她的下一代,不会再复制自己的悲剧。
突然,“啪”一声响,乱了她的思绪。
门开了,郑世豪犹如一阵旋风冲过来,伸展双臂紧紧搂住林欢。
林欢猝不及防,身子晃了晃,手上的咖啡洒了一地。
卡其色的绒毛地毯浸染成深色,她轻叹口气。
“老婆,你太棒了!”郑世豪抱起林欢,狠狠地在她脸上亲了几口,原地旋转好几圈。
林欢处惊不乱,笑得稍许勉强。
“今天刚到的新货!”将林欢放下后,郑世豪把手上的黑金色方袋递给林欢。
林欢抿唇浅笑,打开一看,是爱马仕最新款的手提包。
款式和颜色,都不是她喜欢的。
“谢谢老公!”她略显娇羞地回赠郑世豪一个吻,主动将他抱紧。
靠在郑世豪的肩膀上,林欢收起笑,眼神渐冷。
这不是夫妻间爱的馈礼,只是种奖励而已。
她每帮郑世豪善一次后,郑世豪都会送她奢侈品,这些东西林欢从来没用过,都塞在衣帽间的角落里。
虽然她对丈夫早已没了爱,但这种方式的奖励,于她来说始终是耻辱。
而郑世豪对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过感情,老婆孩子婚姻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人生到了某种阶段该有的形式而已。
只要林欢不闹,他可以扮演好老公的角色,结婚这么多年,两人几乎没怎么红过脸。
从某种意义来说,是因为他不在乎,正因为不在乎,所以对林欢才没有喜怒哀乐。
林欢该庆幸,郑世豪骨子里就没有“专情”这两个字,否则他们的婚姻也不会这么稳固。
入夜,林欢泡了玫瑰澡,穿着性感睡衣款款走出。
早已准备好的郑世豪没有说话,伸手将林欢拉到床上。
没有愉悦,依旧只有形式。
就像犯困的课堂,明明很想闭眼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强撑。
这对生理和心理上来说都是种考验。
煎熬,难受。
一番温存后,郑世豪沉沉睡去,林欢小心翼翼地把腿挪到床头,摆出倒立的姿势。
这几天是排卵期,每一次机会都得珍惜,她不能放过。
掐点十分钟,林欢放下双腿,撅着屁股将抱枕垫在身下。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才关上灯,安然入眠
清晨,没到闹钟响的时间点,她自然就醒了。
身侧的男人梦呓的话不堪入耳,大概又梦到哪个小妖精了吧!
林欢长吁口气,悄然下床。
郑欣童有很严重的起床气,每次叫她起床都会耗干林欢所有的耐心。
她不能骂,更不能打,只能轻言细语地哄,生生磨了大半小时,郑欣童才睁着朦胧的睡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起床穿衣。
通常这个时候,杨心慧还在睡觉,而郑姨已经准备好早点,等待她们下楼吃饭。
这是三餐中唯一让林欢觉得轻松的时候,母女俩可以畅所欲言地聊学校里的事。
郑欣童在班上成绩属于中游,这还是聘请名师单独补课的成果,林欢也知道女儿不是读书的料,她也没想过郑欣童能在学业上走多远,郑家这么多年积攒的家业,也足以确保她今生衣食无忧。
眼下的目标,也就直升本校高中,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打消杨心慧送她出国读书的念头。
不过就目前的形势来说,郑欣童直升没太大问题,所以林欢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把郑欣童送到学校之后,林欢又驱车赶回娘家。
今天是林母住院的日子,她得载上一堆家什,送他们去医院。
“妈,外面什么买不到啊,干嘛非要带上这些?”望着后备箱里的锅碗瓢盆,林欢一脸愁容。
“嗨,家里的用习惯了,反正也是单人间,多带点儿无所谓!”林父笑呵呵地往里硬塞了两个保温瓶。
林欢都懒得吐槽,只能由着他们。
“哟,老林,去哪儿呀?”小区里一群刚晨练完的大妈经过。
“去医院!”林父自豪地昂起头,“我老伴心脏不好,得动手术!我女儿帮忙找的医生,全国都排得上号的名医!”
说完,还特意侧开身,露出保时捷的车标。
林欢瞬间无语。
其实他们家离医院很近,打车也就十分钟,但林父林母偏要她来接,无非是想借机向邻里炫耀,自家孩子现在过得有多好。
林欢也默许了父母的行为,反正也没影响,顶多客气地陪笑几句。
南江一院是市里最大的综合医院,有栋VIP楼,专供贵宾使用。
VIP有专门的护士接待,办手续、领物资都不需要林欢跑腿,等到一切都处理好,护士便带着他们去了病房。
两室一厅,装潢得就跟家里一样,阳台茶几都摆了鲜花,很是温馨。
林母林父自然对这里赞不绝口,喜滋滋地把自家带来的物品一件件摆上。
林欢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她看了看表,一脸不悦道:“林乐呢?怎么还没过来?”
“他不是在实习吗?可能抽不开身吧!”林母随口回应,似乎根本就没当回事。
林欢深吸口气,不过没能压住心中的怒气。
林乐是林欢亲弟弟,比她小三岁,医科大学在读博士。
当年林欢想要艺考,哭着求父母支持,就在林父林母犹豫之际,林乐突然跳出来,说自己以后想学医。
众所周知,这两个专业都非常烧钱,成全了林乐,林欢的梦想也就戛然而止。
好不容易熬到他研究生毕业,林欢也厚着脸皮找婆婆给他安排了工作,没想到还没半年,林乐就辞了职,声称自己学术不精,要继续深造。
之后便在家宅了好几年,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林欢看不下去了,再次托了关系,才找到愿意接收的导师,把林乐硬塞回学校读博士。
这一读,又是整整五年,直到现在,都还没毕业。
说起这个弟弟,林欢满腹抱怨,偏偏林父林母还很纵容,坚信自己儿子是干大事的料,不鸣则已,一鸣注定名垂千古。
这也让林欢觉得自己爸妈挺奇葩的,不过还好没住一起,眼不见心不烦。
但父母住院手术,这是大事,再怎么样,作为儿女的都不应该缺席,所以林欢还是给林乐打了电话,让他赶紧过来。
没过五分钟,林乐便一脸不情愿地赶到。
“不都弄好了吗?让我过来干嘛?”他站在门口,探头往病房瞅了一眼,语气很不耐烦。
林欢低头看了一眼白大褂上的胸牌,更生气了。
“林乐,你就在这家医院实习?这么近都不过来看看?”
听到这话,林乐撇撇嘴:“这不有你吗?用郑家的钱安排得这么妥当,我来也没用啊!”
林欢气得脸色发白,她拉起林乐的手腕,步伐急促地走到楼梯口。
“哎,有事说事,干嘛动手动脚的!疼!”林乐抽回手,横她一眼。
“你有什么资格奚落我?”林欢咬牙切齿,“这些年要不是我帮衬家里,你能活得这么潇洒?”
“是是是,你是我们家的贵人,行了吧!”林乐动作夸张地连鞠几个躬。
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林欢突然间有了丝无力感。
“你呢,现在是豪门,在外面咱们还是站远点儿,免得沾染我的穷酸气!”说完,林乐便横跨一大步,与林欢间隔三人宽的距离。
林欢无言以对,她知道,林乐还在为二十年前的那场婚礼怄气。
当年在杨心慧的操持下,她和郑世豪举办了一场极为隆重豪华的婚礼,却没有给予她娘家足够的尊重。
没给安排主席的座儿,直接让他们一家三口混在宾客中,新人斟茶改口也没林父林母的份儿,的确很憋屈。
但林乐不知道,那时林欢是以怀孕为由,一步步让杨心慧退让,最终松口答应让她进门。
为此,郑家还失去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准儿媳。
要说杨心慧没怨气,当然不可能,对林家人差别待遇,自然也是情有可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