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清休澜无知无觉,继续说着。
“你下来之后,别急着去判官殿报道,等上我一等。我肯定不让你久等,很快就会下来的。”
“到那时,我们可以再去拜访慕芷和琼京——不知道那个时候,她们还有没有继续在若生集市做着生意。”
“要是琼京想开了,去投胎的话——我觉得我们应该还能活挺久,说不定还能遇到他的转世呢。”
说着,清休澜又笑了一下,好像死亡,以及阴阳司对他而言不值一提,就像无害的春游一样,不需要害怕,更不需要担心,甚至还隐隐有些期待。
但应听声在亲眼见证清休澜的两次死亡之后,简直想就地给清休澜磕一个,求他避着点谶,别再提这些……不那么吉利的事了。
而清休澜在半天没听到应听声回应之后,终于察觉了不对,转过头来看向应听声。
不知何时,应听声虽然还保持着推秋千的动作,但已经很久没给清休澜施加力道了。
秋千慢慢晃着,晃着,然后停了下来。
“听声?怎么了。”清休澜转了个身,面对着应听声,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扣,看着他问道:“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说着,清休澜担心地往前探了探身,摸上了应听声的额头。
温度正常。
应听声知道清休澜没有记忆,一时之间肯定反应不过来他生气和担心的点,因此,对清休澜完全没踩在点上的关心并不意外,接受良好。
应听声任由他又是探自己的脉,又是探自己的体温,料想肯定是一切正常。
果不其然,清休澜探完后递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应听声摇了摇头,解释道:“这样的话,听着真让人担心。”
“就好像休澜一点也不在意人间一样,美好也好,不幸也罢,都不重要。”应听声开玩笑似的说道:“好像阴阳司比人间更美好,想赶紧下来一样。”
虽说是开玩笑的语气,但清休澜也察觉到了应听声这是借着玩笑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因此没有插科打浑,只皱了皱眉,奇怪问他:“活人和死人,当然是当活人比较好,我怎么会不在乎呢。”
“我的朋友,我的家,我所有的一切,包括你,都在人间。”说到这,清休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既如此,我自然是喜爱人间,大过阴阳司的。”
说着,他无奈地笑了笑,答道:“我还以为我是在安慰你,不要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来临的死亡呢。”
应听声听到这话,心里一动,这才成功对上清休澜的频道。
差点忘了——现在的清休澜,并不知道自己根本不会死,也不知道应听声来到这个世间,不过二十余年。
在他的眼中,自己和应听声都活了很久,要是有一天其中一方死了,另一方是可以直接追随对方而去的。
应听声心中因为清休澜那番话燃起的火,突然就被浇灭了。
担心也好,生气也罢,他都不该把这些情绪撒在清休澜身上。
——清休澜不知道曾经的往事。他又有什么错呢?
想通这点后,应听声往前走了一步,抱住了清休澜,将头埋在他的肩颈处,声音有些闷:“我知道了,是我想错了。休澜,别生我气。”
清休澜摇了摇头,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说道:“我不生你气。”
说完,他想了想,又问道:“是刚刚我的哪句话说的不对吗?”
应听声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清休澜也不逼问他,反正等到他拿回失去的记忆后,一切就会明了了。
周围再次刮起一阵微风,将摇摇欲坠的桂花从树上吹了下来,应听声贴了清休澜几息,便放开了他,伸手接住了一朵即将坠落的桂花。
——然后就听到了几声敲击木头的声响。
应听声与清休澜齐齐转过头,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随后就看到了站在小院大门处,偏着头,耳朵微红,不敢直视他们二人的琼京。
琼京低着头,抬手敲了敲手边的木头栅栏,然后做贼心虚似的抬眸看了一眼前方,猝不及防地与两人对上了视线。
刚接触到他们二人的目光,琼京就像被烫了一下一样,收回了目光,欲盖弥彰地咳了两声,问道:“那个……我可以进来吗?
清休澜:“……?”
清休澜看起来有些迷茫,偏头问了应听声一句:“他为什么一脸像撞破什么了奸情的样子?我们很见不得人吗。”
“……”应听声顿了一下,随口答道:“不知道,可能是他这方面的经验比较匮乏,所以有些不好意思吧。”
清休澜似乎觉得有理,接受了这个说法,点了点头,再次看向琼京,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看清休澜面色如常,琼京才终于松了口气,提步走了过来,在清休澜面前站定后,才开口道:“慕姐姐让我来喊你们,说要请你们吃一顿饭,”
“这么巧?”清休澜有些惊讶地说道:“我们也想请你们吃一顿饭,正打算去找你们呢。”
应听声似乎也有些意外,问他:“慕姑娘怎么突然要请我们吃饭?”
琼京摇了摇头,说道:“可能是慕姐姐又算到了什么吧。慕姐姐算卦算得可准了,从来没有失手过。”
这准得已经有点见鬼了吧?
算卦能准到这种地步的,应听声只能想到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天机宗。
虽然不知除了中原之外,还有没有像天机宗一样的地方,但是慕芷不管是从名字,还是穿着打扮,又或是口音,都是实打实的中原人。
应听声忧虑重重地看了一眼清休澜,又看看面色无异的琼京,压下了自己的猜测。
或许是他想多了吧,慕芷只是因为借助了法宝也说不定。
临走前,应听声还是从乾坤戒中拿出一顶不透光的白色帷帽,递给了清休澜,然后在清休澜一脸莫名地接过后凑在他耳边轻声解释道:“有人见过你这副样子,还是小心为上。”
清休澜理解似的点了点头,顺从地戴上了这顶甚至可以把全身都遮盖住的白色帷帽,问他:“真的有必要这么谨慎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应听声低声回答:“而且……”我怕有有心人把“清休澜复活”这个消息散播得人尽皆知后,会叫恢复了记忆的你难办。
但是后面这句话应听声没有说出口,只是在清休澜递来一个疑惑的眼神时摇了摇头。
清休澜知道他的意思是现在不好说,便十分体贴地收回了目光,没再继续追问。
这顶白色帷帽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清休澜戴上之后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走动时薄纱晃动,才会露出几丝光来。
浅色珠翠缀在薄纱上,随着清休澜的动作轻轻摇动着,发出细微的清脆碰撞声。
清休澜正犹豫着往哪儿走,就感到自己的右手被人轻轻握住了。
于是他就放下心来,顺着身旁人的力道往前走去。
这白色帷帽甚至将周围的声音都减弱了,清休澜只能听到耳边很多道杂乱的话音,却一句都听不清楚。
被蒙住双眼,捂住双耳后让清休澜有些不安,他不太习惯自己无法时刻观察周围环境。
但身旁的人始终稳稳地扶着自己,带着他往前走去,每一处台阶,甚至是一个微小的上坡,都会轻轻摩挲他的手指示意。
就这样走了一段,别说障碍物,他连人都没撞到一个,清休澜也就慢慢放松下来。
清休澜是看不到,但是琼京却不瞎。他眼睁睁地看着这道刚踏出小院就突然升起的金色结界,眼神复杂。
结界霸道地隔开了他们三人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就差连建筑物也一起撞开了。
就这样,他们一路顺利地来到了慕芷的店里。
慕芷这店也不知到底靠什么赚钱,应听声来了三次,三次都不见店里有人,甚至慕芷这个老板也是三回有两回不见人影。
但这店能在这若生集市开上两百年不歇,想必还是有些本事的。
慕芷已经知道了他们要来,所以见到应听声时并不怎么意外,反倒是看到他身边被裹得严严实实跟个粽子似的清休澜时“哟”了一声,挑了挑眉,道。
“这是做什么,生病了?”慕芷坐在椅子上嗑着瓜子,瓜子皮堆了满满一桌子。她嘎嘣一声咬开一颗瓜子,含糊不清地问道:“……还是只是单纯占有欲太强?”
应听声:“……”
大概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清休澜觉得已经到了目的地,便伸手微微撩开挡在自己面前的白色薄纱,像是看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一样,直直地朝着后院走去。
慕芷被清休澜那双藏于薄纱后的金眸晃了下眼,愣了一瞬,一个没留神,清休澜便已从她眼前消失。
应听声没有阻止清休澜的意思,任由他往后院走去,然后俯身朝慕芷行了一礼,道:“我与他已经找到了遗失之物,不日就要离开了。临行前,他想请你们吃一顿饭,以此感谢你们的帮助。”
慕芷这才回神,一边摇头一边摆手,满不在意道:“多大点事儿啊。再说你们不也帮了我和琼京吗?就算扯平了,这顿饭,就当交个朋友。”
“好像在阴阳司说这话很不吉利。但我并没有诅咒你们的意思,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朋友——真心希望能够再次与你们相见。”
说着,慕芷一眨右眼,接着说道:“毕竟像你与那位道友这样的朋友,此生难遇,我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应听声笑了一下,刚要开口,地面却突然晃动了一下。
紧接着就是一声瓷器破裂声,从后院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