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银朱拿起柜台上的信封,余光里是岳雨前热切的目光。
她本不想看,毕竟自己并没有给岳老板写信,但氛围都到这儿了,她翻转信封。
信封边沿,一整道小刀的划痕。
这是偷看吗?
明目张胆地拆嘛。
付银朱从里面拿出厚厚一叠信纸。第一页大意写着:近日多加打扰,心中对茶宗时有念想,深知不对,以表歉意,选了些东西,想与过去做个了断。
没有署名。
付银朱抬眼看向岳雨前。
这怎么能猜到是自己送的呢?
她又拿起搁在柜台上信封,确认了一遍,正面没有留名字,背面也没有留名字。
不过,信封上画了一个小小的红色的灯笼。
是觉得这个代表是自己写的吗?
——付银朱有些慌张。
将错就错吧。
岳老板要是知道了,能少刁难自己几天啊。
她欲言又止,翻至过信的下一页。
是随礼名单,一件件都是城里火爆的茶宗商品。每一件都是两三个,除了一行略显突兀的字——
许愿纸,缺货。
付银朱憋出一句话:“都送到了吗?”
“东西太多,数不过来,”岳雨前点着柜台窗边、柜台抽屉、二层楼梯,“还有一些放在楼上了。这么多都只送岳老板一人?”
写信人是这么想的吧。
但付银朱也不太明白,她想说出真相:“其实我……”
她一犹豫,话被叶鸣舟打断了。
“给茶馆的各位分了吧。”
“这得岳老板说了算吧?”付银朱小声问道。
“就是,”岳雨前挥袖子打了叶鸣舟一下,“你也学会偷藏东西了?你该不会是想扣下信,再挑好东西自己拿走吧?”
“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呢。”叶鸣舟反驳道,“我是为了银朱好。”
付银朱嘴唇微动,没吭声。
“我叫岳老板过来。”
岳老板不一会儿就来了,客人寥寥,岳萝也从后厨跑过来凑热闹。
岳老板表情凝重:“之前一直闷头干活不怎么说话,一下子脑子活络了,打什么算盘呢?”
“我……”
“老岳,这个铜镜啊,”岳萝挨个拆开包裹,“还有这个簪子,你也用不上,给我呗?”
“拿去,拿去。”
叶鸣舟在岳雨前耳边低声说:“我就说岳老板愿意分给大家嘛。”
岳老板接着质问:“你不会是刻意讨好我,然后跑去冷先生那边吧?”
“银朱哪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啊。”叶鸣舟帮付银朱说话。
付银朱垂着头:“我真的没有多想。”
“她好不容易攒了钱买下来这些,好好收着呀,老板。”叶鸣舟补充道。
付银朱顺势点点头,一脸无辜地望着岳老板。
“可别跟着油嘴滑舌的冷先生学坏了啊。”岳老板感叹道,就近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诉说往事。
岳老板是个特别注重礼尚往来的人。他曾经每月都给店里的伙计们分点东西,尤其是伙计返乡后再回来的时候,也会带来一些特产。
特产拿来了,岳老板不想一人独食,便分给茶馆众人。结果因为多一块少一块,有人闹着不公平,搞得现在关系都不好。
“我错了,我错了,别记仇了。”岳雨前赶紧道歉。
“原谅你了,”岳老板招呼付银朱过来,“还是银朱有心啊。”
岳雨前插话:“可这么多,花里胡哨的,怎么分?”
付银朱思考一下:“留一些在店里,送客人吧。”
“你怎么变得这么机灵。”叶鸣舟夸奖她,“还能多招揽些客人。”
大家东挑挑西挑挑,付银朱特地让岳萝多拿一点。她们俩抱着东西回去,路上岳萝说付银朱这是以德报怨。
“反正书坊的冷先生,非让我好好研究一下茶宗的用品,在话本里写具体一点。多了也用不上,分就分了。”付银朱来不及想这些东西和信的来历,先应付冷烟书坊要紧。
岳萝提议:“把茶馆的特色也写进去吧。”
“西湖龙井?”
“糯米鸡。”岳萝对付银朱的答案感到惊讶,“很好吃的,虽然很少有人点。”
“太贵了。都在一楼的只点瓜子。”
“写进去,这样大家就知道吃糯米鸡了。”
“我喜欢桂花三色糯米糕。”
“过了季就没法做了。”岳萝回过神来,“你喜欢这个呀?你早说呀,我平日就给你做。”
“可是加这些东西,对剧情也没什么用。”
“徐大叔不会讲故事嘛。以前他就是报菜名一样,次次冷场。”岳萝说起她理想的故事,“大家来听书,不就图一个稀奇嘛。之前别家讲妖魔汇聚的小镇子,可多人去听了。”
“仙门的故事你不爱听?”
“也不是。”岳萝转着眼睛回想“我喜欢天各一方,相互暧昧,不明说的那种。”
“暗恋?”
“对,明明觉得对方是仇人,结果自己盘着盘着,爱上对方的那种。”岳萝嫌自己多嘴,“徐大叔现在讲的也很有趣啦,生意比之前好太多了。多亏了你。”
付银朱对着随礼名单整理东西,会心一笑:“嘴巴抹蜜了。”
“真心夸你。不过我白天本来很清闲,现在一到说书的点儿,我就得忙着。”岳萝收拾收拾,准备睡了。
“累到你了。”
岳萝埋怨道:“都怪老岳不加钱。”
付银朱归置好了,就盯着唯一缺货的许愿纸了。
“岳萝呀,茶宗的许愿纸是什么啊?”
一听这话,刚躺下的岳萝,起身过来,她很是兴奋:“还有许愿纸吗?”
“没有,没买到。”
岳萝瞬间失落。
“把愿望写在上面,可灵了。之前我听人说月老庙的门口有卖的。”
“纸而已,有什么特别的。”
岳萝见付银朱收拾今日写的稿子,坐在边上:“那个纸呀,泡在水里,墨就会浮起来,如果捞起来纸,墨还是原位落下,就说明这是靠谱。如果散成一片,就不成。”
付银朱从没想过把纸泡在水里:“还有这种神奇的事?有许愿墨吗?”
“对啊,不过,都是直接在庙里当场写的嘛。”岳萝打着哈欠,“那个纸特别薄,上面有一些植物的纹理。”
说完,她拿起一张付银朱的纸,刚想说明不同,结果愣住了,她搓了搓纸:“你这个也有植物的纹理,和许愿纸有点像。但我不懂啊……反正就是很特别的纸。”
这个纸是冷烟书坊拿给付银朱的。
付银朱接过来的时候,注意到这个纸和之前的不太一样。但是她之前没有多想。
现在经岳萝这么一提,再加上之前她说书坊缺纸……这是不是茶宗的人给书坊的纸啊?
这可就糟糕了!
被追杀的日程提前了。
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但是跑路之后,怎么告诉陆星炽自己新的住处呢?总不能之后不见面吧。
——付银朱打算再观察一天。
天刚蒙蒙亮,叶鸣舟就开店了。
岳雨前拖着沉重的身体,睡眼惺忪地跟他打招呼。
岳雨前问道:“你想明白了吗?”
叶鸣舟反问:“你查到什么了吗?”
“没有,付银朱的来历,她总是打马虎眼应付。”
“但是她要是修仙的人,搞个占卜画个符咒,都比在我们这里做苦力要好吧。”
“那是怎么回事呢?”
岳家茶馆自付银朱来了之后,生意越来越好,但是账目怎么也对不上。近日,叶鸣舟盯着采购,没发现什么花样,岳雨前看着前场,爱给徐大叔打赏的,还是那些熟面孔。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听说的茶宗的花招——
先明着打赏,之后再私下谈退款。
为的是,看上去人气颇高。
如此一来,早晚能吸引一些真的听众。
“要不直接问吧。”
可付银朱对打赏一窍不通,她指着名录,强调和之前抄谢帖的时候,一模一样。
岳雨前失落的和叶鸣舟汇报结果:“她就是个木头。”
“又是茶宗的熟人,又是送茶宗的礼品,”叶鸣舟推测,“难道她起了修仙的心?她要是走了,可不好再找人……”
岳雨前听了直摇头:“洗个碗有什么不好招的。别太担心,就这木头也没什么天赋。”
“你又没修过,你知道怎么看灵根吗?”
岳雨前:“怎么回事呀,这么护着她?该不会……”
“别乱想。”
“害羞了,害羞了。”
岳雨前迟迟放不下这件事,他在打烊之后,留到很晚,一直在等付银朱。
见付银朱一页一页数着今日完成的书稿,他才开口找她,拉她去门口。
门口的屋檐下,景色甚好,街上稀稀疏疏的灯笼,和天上的疏星,相互映照。
岳雨前迟迟没开口。
氛围暧昧。
该不是之前自己总看对方,让他误会了吧。
付银朱回想了自己的月老的红线,和自己在幻境中的处境,一下子慌乱了。
结果岳雨前问:“你是不是最近想去东海修仙?”
“没有。”
“要不然怎么沉迷于讲仙门故事。买了茶宗的东西,上次茶宗弟子来找你……”
“不是,不是。”
“说实话,你是不是茶宗派来的卧底。”
岳家茶馆里有什么值得卧底的吗?
“你想多了。”
“我只看证据。”
先泼脏水,这还怎么证明清白。
“你怀疑我的证据呢?”
付银朱突然鼓起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