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 并不能给修界带来太大的变化, 也不足以让修界遗忘两个在秘境中失踪的人。jiuzuowen
或者说那些人一直在等着他们出来。
若聂清玄是全盛时期,黎青崖自然丝毫不惧、敲锣打鼓地回太一仙宗。但他离开太一时老东西便出了状况。如今二十年过去, 情况不明, 他更不敢擅自把风波带回太一。
哪怕退一步说, 那些人信他没获得妖皇传承, 但也会逼他交待宴笙箫下落,甚至让他参与讨伐妖皇以证清白,这样岂不是又得罪了男主, 重复剧情的路线?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失踪的人继续失踪下去, 直到宴笙箫自己暴露妖皇身份。
沿着茂密的山林赶了一天半的路, 黎青崖终于看到了城镇的影子。
进城前, 他蹲在路边数了数自己的家产。
他的那些法器和秘境带出来的东西都极具辨识度, 不能用来换钱, 而不管是宗门发的还是聂清玄给的上品灵石都有太一的烙印, 也没办法花。
算来算去他能用的只有二十下品灵石加十个中品灵石。这点钱什么都做不了。
摆在他面前的第一要务不是如何避免被人认出来,而是赚钱。修界的城池之间动辄上千里, 他不能总靠两条腿赶路,除此之外, 还有日常开销以及置办新行头的花费, 什么都要钱啊。
入城费花了两个下品灵石,资产大幅缩水。
小城的街道并不繁华,行人稀稀落落, 店铺也只开了三两家。伙计躲在柜台后面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半点没有揽客的热情。
黎青崖在城内逛了一圈,挑了一个行人相对较多的路口,左右看了看,掏出一件衣服往地上一铺。然后将自己的话本全都掏出来摆开,思来想去他身上也只有这些东西能买了。
打路边捡了块木牌,用灵气刻上“卖二手话本”五个字,往旁边一放。
干完这些他就揣着手蹲在地摊后面开始等顾客上门。
话本这种消遣毕竟不算大众,黎青崖的生意并不兴隆,偶尔有一两个路过,发现不是自己以为的“地摊文学”后便摇了摇头,失望地走了。
终于,有一双脚停在了寒酸的地摊前。
“小兄弟,你这话本怎么卖?”
这是第一个表现出购买**的顾客,黎青崖兴奋回道:“一本三个下品灵石,买十本打八折。”
被便宜的价钱吸引,那人蹲下身挑拣起来。略微翻看过后,他嫌弃道:“你这些书都是老书啊,没有最新的吗?”
黎青崖回道:“就是因为旧才便宜啊,都是正版货,买了亏不了您的。”
“这么旧的书。再便宜点吧,老板。”
“大哥!亏本跳楼价还讲呢?已经很实惠了,没办法便宜了。”
“再便宜些,我多买点。”
黎青崖垂首,挣扎片刻:“好吧,给你打七折,不能再便宜了,再便宜生意就做不下去了。要不是看大哥面善,不会是这个价钱。”
“行,老板爽快。我要这二十本。”
做成第一笔生意的黎青崖深深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当年看明奕泽“投机倒把”学到的话术居然有朝一日能用上,可惜明奕泽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是血赚,而他是真的血亏。
他依稀想起当年自己“离宗出走”去投奔明奕泽,说要留在明家打工,当时他二师兄好吃好喝地将他招待了一顿,然后扭脸就通知大师兄把他拎回去了;反而他没说要留下来打工那几回,明奕泽还让他多住了两天。
现在,他隐约明白理由了。
第三天晚上,黎青崖终于把自己所有话本卖了出去。数了数,总计折现二百三十二下品灵石。
找了个客栈休息整顿一晚,换了一身利落干练的行头,剩下的钱算了算也只够他去下一个城镇的钱。
到了第二个城镇,给完路费和入城费,只剩下二十灵石的黎青崖又只能蹲在路边望天长叹,盘算着以自己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能力,能干些什么赚钱。
思来想去,他唯一的长处也就是看的话本够多了。
左顾右盼半天,他盯上了一个立在茶楼前的肥硕身影,走了上去。
“掌柜,声音兴隆啊。”
茶楼掌柜回头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一身干练的白色长袍,简单却并不简陋。虽然脸上扣着面具看不清全貌,但出众的气质倒挺惹眼的。
“小兄弟有何指教?”
黎青崖含笑解释:“我看掌柜的茶楼处在繁华地段,但上座率却很低,每座的平均消费也不高。要不要试试加点娱乐项目,比如招个说书先生?”
修界之人口腹之欲很低,但也需要日常消遣。饭馆开不下去,但茶肆酒楼还是非常受欢迎的。
原以为是来送钱的,没想到是来要钱的,胖掌柜摆手:“不要不要。”
黎青崖拉住他:“这样我在这里试说三天不要钱,三天过后老板再根据茶楼里的生意决定留不留我。怎么样?”
胖掌柜无心招新人,但是想了想,试试又不吃亏,要三天后不满意直接赶走他便是。于是同意了。
黎青崖让掌柜在天井里置了套座椅,泡了杯茶,然后拿着一块惊堂木就上去了。开讲前他喝了一口茶润嗓子,茶水入喉后他明白这里为什么生意这么差了。
惊堂木一响,定场诗一念,一篇有宗门恩怨、儿女情长、天下大义的故事徐徐展开……为了能赚点路费,他可是把自己压箱底的功夫拿出来了。
论抑扬顿挫的功底,黎青崖不及专业的说书人。但他胜在阅书无数,故事精彩诡奇,引人入胜。而出色的嗓音在不讲《宗门法典》时还是非常吸引人的。
城里的茶楼来了个神秘、有才,又俊美的说书先生,声音好听不说,故事还精彩极了。这个噱头放出去后很多人都抱着瞧热闹的心态来听听,但一听便走不动道了。
到与掌柜说好的第三天时茶楼里已座无虚席,还有买站票也要来听书的。收工时掌柜满面春风地表示黎青崖第二天可以继续来。
黎青崖手一拢,笑眯眯道:“那我们来说说工资吧。茶水费一九抽成,其他消费算老板的,打赏钱全算我的。我会在这里说满一个月。”
听到价钱掌柜脸拉了下来,不过想到黎青崖这几天给茶楼带来的丰厚收益,怕他跑了,便咬牙应了下来:“行,就按你说的来。”
“掌柜爽快!”
就这样黎青崖开始了自己的“卖艺生涯”,他倒没什么原则,悬疑、恐怖、艳情……客人们喜欢听什么就加点什么进去。
唯一令他苦恼的就是老是有人趁给赏钱的时候偷偷摸他手。
什么?打赏了一个上品灵石。那继续摸吧。
唉。生活所迫。
说满一个月后,他去向掌柜辞行,顺便领工钱。掌柜挽留无果,便叫账房送了钱过来。
清点一遍:“掌柜,这数目不对啊。”
这个月上座率天天都是满的,哪怕一个位置一天只接待一个人,算下来也不止这区区三百灵石啊。
掌柜嘴脸一变,端着上位者的态度教训:“年轻人要懂得知足。场地是我出的,茶水的成本也是我出的。你动动嘴皮子就想分走一成利润,这未免太强盗。我给你的工钱很公道了。”
黎青崖听出来了,这是瞧不起技术入股的意思。他满脑袋问号,难道自己长得很像小白菜?还是这个金丹初期掌柜背后有非常大的势力?
“掌柜,冒昧一问,你今年贵庚?”
“五十五。”胖掌柜有些得意,在平民散修里他这个年纪能达到金丹期已经算很不错了。入了金丹期,他就能再活上一两百年。
黎青崖叹气:“大体上呢,我是一个文明人。你应该在我动嘴皮子的时候,拿出足够的尊重。”毕竟他要动手了掌柜怕是没机会说话。
胖掌柜以为他要找事情,拍案而起,但还没来得及出招就被摁在桌子上。
胖掌柜大惊,慌张地开始猜测黎青崖的修为:“金丹中期?金丹后期?元婴期?”
黎青崖没有回答他,而是破开他乾坤袋的禁制,找出账本翻看起来:“本月茶水费三万,净利润两万,按照约定你该给我三千下品灵石。”
这人的手明明放开了,他却还是动弹不得。胖掌柜心里慌得不行,终于明白自己遇到的不是没修为的平民,而是个大佬。
他有这般能为,不去找个宗门吃供奉,跑他们这小地方来说书赚糊口钱?逗人玩呢?
掌柜欲哭无泪:“大大大……大人饶命,我这就给你拿钱。”
拿到钱后黎青崖清点了一遍,确认数目无误:“行了,没问题了,祝掌柜生意兴隆。哦,还有——”
胖掌柜以为他又要找麻烦,一抖,差点没吓出尿来。
不料黎青崖说道:“按年龄,你该叫我叔叔。瞎叫什么年轻人呢?”
胖掌柜:……
拿到工钱后,黎青崖迅速离开了这座城池。
打工好难,除了辛苦干活,被客人揩油,还要和无良老板斗智斗勇。他好怀念被“包养”的日子。
兜兜转转,历经波折,还差一点被“拐卖”后,黎青崖终于来到了花月城。这里是天香楼属地,天香楼也是大宗门,而且总部就在城中,因此花月城也格外繁华富庶。
十年一届的品香大会即将召开,天香楼主长袖善舞,与正邪两道皆有交好,所以品香大会期间各门派都会来使者,花月城更热闹了。
来此地自然是为了凑热闹。
为了不坐吃山空,一落地黎青崖便开始找工作。花月城娱乐业发达,对说书、唱曲等搞艺术的需求量很大,甚至还有专门的产业。
好不容易找到个招说书先生的地儿,面试他的烟霞阁老板是个娇媚风情的女子,听他说了一段后笑盈盈道:“讲得不错,节奏和语调都把握得很好,就是这题材得换一换。你的故事的确精彩,但不够带劲儿。要抓住普通人的耳朵,你得讲点带劲儿的。”
她悠悠抽了一口旱烟,吐出一片稀薄的烟雾,继续说下去:“什么带劲儿呢?八卦。谁的八卦呢?那些大佬的。太一墨宗乾坤院,北境西疆蓬莱岛……哪个腕大讲哪个。”
黎青崖:“在下愚钝,能不能请楼主具体举个列子?”他怎么不记得有什么八卦?绞尽脑汁想起一两个,但也没啥好讲的,还没话本有意思。
老板回道:“那你一会儿去对影楼听听吧,那儿的说书先生最近很受追捧。听了回来和我说说你的感想,这是茶钱。”
说着放了五个中品灵石在桌子上。
这是打探敌情加岗前培训?
已经开始适应社会职场的黎青崖点头应下:“好。”
按照老板的吩咐他来到对影楼,这里的确高朋满座,还有不少有身份的人。陈设也比他当初在小城市的场子华丽多了。
圆形的楼宇中央是个荷塘,荷塘上有个装饰精美的台子,现在在上面表演的是个琴娘。
烟霞阁老板给的钱不少,但在这里也只够大堂角落位置的一杯茶钱。
等了一会儿,终于轮到说书先生上场了。是个相貌气质皆很出众的男人,他一出现便有人招呼着,与他讨论昨天讲的情节。
他笑着应酬了两句,扭头上了台。惊堂木响过,故事继续。
诸位听客都听得津津有味,只有黎青崖越听脸色越古怪。
殷血寒现在成歃血盟盟主了?他还有个白月光未婚妻?还在他落魄时把婚给退了?而他现在还对这个人念念不忘?
这个未婚妻当年还勾引过夏戎,两个人就是因为“她”反目的?!!!
黎青崖渐渐回过味儿来了。这个未婚妻,不会在说他吧?
傍晚,他一言难尽地回到烟霞阁。他已经明白这里说书的套路了——编,可劲儿地编,怎么刺激怎么编。
老板听到他的答案满意地笑了:“对啊,别拉不下脸。每家都是这样,听客们哪管你讲的真假,听了高兴就是。赚钱嘛,不寒碜。”
黎青崖提出疑问:“但是魔尊已经有人讲了,我们要讲什么才能和对影楼争客源呢?”
老板想了想:“要不,讲衡钧道尊?听说他当年可是修界第一渣攻,现在凡是叫得上名的大佬都被他渣过。”
说着,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刚准备喝一口茶压惊的黎青崖被惊得一口水呛进气管,咳了半晌才缓过来。陌师姐那是真人真事儿也就算了,让他凭空编造自己师长的流言,他可说不出来,还是逮着墨宗祸害吧。
“我想到一个,不知老板觉得可不可以……”
听了他的细说,女子眼睛一亮:“好。就按这个讲。先生真是才华横溢,我没看错先生!”
送走老板,黎青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都是生活所迫。那么多人拿魔尊讲故事,他蹭点饭吃,应该不会被盯上吧。
第二天,他正式上工。
他编的故事颇有些与对影楼打擂台的味道。
在他的故事里,那个白月光只不过是借口,是替身。夏戎真正深爱的一直是殷血寒……两个人之间羁绊颇深,但因为理想、性格与立场的不合,导致他们爱着对方却也要伤害对方。
夏戎当初明明可以轻易杀掉殷血寒,为什么不动手而是任其发展?殷血寒说得极度讨厌夏戎,为什么还会在墨宗忍辱负重多年?
都是因为爱啊。
这种强强之间刀刀见血的爱情对修界的人来说可太新奇了。
而黎青崖为了讲好这个故事更是拿出了自己写虐文的十成功底,务必求字字锥心,句句如刀。
听众听得泪流满面,唯有清楚这只是“一个人的爱情故事”的他心情复杂。
二楼雅座,某个墨宗弟子听到一半拍案而起,怒道:“右护法!下面那个小子在编排尊主和殷盟主,我们要不要把他抓起来?”
右护法用袖子擦掉糊了一脸的泪水,拉住他:“等一会儿,等他讲完了再抓。”
然而等人走了右护法还在哭,根本没有抓人的意图。看到下属怀疑的目光,右护法解释:“明天再抓。”
但第二天他非但不抓人,甚至特地带了手绢来擦眼泪。墨宗弟子明白了,他们右护法只想听故事,根本不想抓人。
一个弟子提议:“右护法,我们不如把他抓起来关到墨宗,让他天天给你讲故事。这样茶钱还省了。”天知道这里的茶水费为什么这么贵,简直要把管出差开销的他肉疼死。
不料右护法听了大怒,抬手狠拍起他的脑袋:“你缺不缺德!别人辛辛苦苦讲故事赚几个糊口钱,你不但不想给钱,还想把人抓了!缺不缺徳?缺不缺徳?”
属下抱头鼠窜:别打了,知道您是正版读者行了吧。
楼上还在闹腾,而说完书的黎青崖被端茶送水的小二叫住:“段先生,雅间有位客人想请你喝一杯,给赏钱的。”
小二喜笑颜开,但身份敏感的黎青崖却心下一沉。
会是谁找他?
作者有话要说:不可以把作者抓起来写文,犯法的_(:з」∠)_